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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实实地过下去。
莱兴的消息是在第二年开春时才传来的。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莱兴的战争提前了。越过边界的第一炮被对方打响,那莱兴即便没有准备好,也要进行反击了。
那是去年冬天开始的,整个过程持续了四个月。
四个月来大大小小的战争无数,到了现在也没有结果。两国试图谈过条件,然而却是不欢而散。所以战争扩大了,很有可能会把周边的其他国家也牵扯进来。
这一切都索坦松在进城时,于新闻上看到的,再过了两个月,到夏天的时候,他又带来了第二个消息,那消息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莱兴的一个司令部被炸毁,有几名重要的将士阵亡。
比奇听到消息的一刻简直无法呼吸,仿佛一只手直接揪住了他喉管和心脏。
老天啊,他才刚刚把生活安顿下来,他该如何去承受这样的打击。
将士的名单没有公布,于是比奇和奈特便提心吊胆地过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来他们吃不好睡不着,有时候听到点风吹草动,就猛地从梦中惊醒。但他们很默契地,没有私底下做过任何讨论。
谁都在等那个结局,谁都不敢猜测结局的走向。
不过十分讽刺的是,当第三个月,索坦松再次带着新消息跑回来时,他说了一句让房内所有人都沉默的话。
他说——“不是桑多,不是格里菲斯,是阿诺瓦。”
阿诺瓦战亡。
这应该是一个令他们高兴的消息,但当场没有一个人欢呼雀跃。
(102)
“你说谁?”奈特以为自己听错了,追问了一遍。
当索坦松给出肯定的答案后,他便再不问了。
那些关于阿诺瓦的记忆在他们的心头苏醒,继而变得生动和清晰。
没有人原谅阿诺瓦,毕竟哪怕到了现在,他也仍然是他们的梦魇。他们是有多幸运才没被阿诺瓦折磨致死,是有多齐心协力才能抗衡那本来不可抗拒的欺压,是有多痛不欲生才一步一步从创伤中走出来。
每一个细节他们都没有忘记,每一段经历都如烙印般打在心底。
而这一刻再听到这个名字,却又让他们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原来他们已经离开了那个雪原——是的,到了现在,他们终于敲定了这样的结论。
在这里没有铁栅栏,没有轮岗室,没有拿着警棍和电棒的管理者,没有凄厉的惨叫,和永远亮不起来的天空。
那是一场他们毕生都不会忘怀的噩梦。
可如今已然梦醒。
阿诺瓦是保护桑多而死的,这一点或许是他人生中最大的笑话。
在他们投入战争之后,两人各带着一个连。
那段日子桑多的小队攻占了几个据点,阿诺瓦则由于之前的指挥不力,吃了几次小败仗,上头让他固守防线,听候吩咐。
而就在他们双方即将一起掀起突袭的前一晚,线报回来,听闻计划泄露的消息。
桑多的人抓了敌军的一个俘虏,俘虏在严刑拷打下,供出了莱兴逃兵出卖信息的真相。
当天晚上桑多就要召集众人转移,但阿诺瓦认为那么大规模的转移一定会引起敌方的注意,所以应该一批一批地换走,而不是统一换走。不然一旦暴露了目标,那死伤可就不是他俩可以估量的。
桑多认可了阿诺瓦的建议,当晚只撤走了三分之一的人。
第二天天没亮他就再次召集二次会议,并打算将剩余的三分之二人手分两头撤走。
袭击就发生在会议上。
那一刹那桑多站在地图面前向几个长官交代撤退的路线,阿诺瓦则站在桑多的左侧。
炮弹轰下来的时候,阿诺瓦本能地扑倒了桑多,将他压在自己和桌子的缝隙里。而他自己当场毙命,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桑多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觉,但正如他和阿诺瓦在战前说过的那样——若是战争开始,我就把命交给你了。
桑多运走了阿诺瓦的尸体,在转移之后,好好地安葬了对方。
桑多在坑边站了很久,那小小的土堆埋掉了他们的恩怨。
桑多曾经以为自己才会是躺在下面的那个,他能想象到阿诺瓦的表情,带着厌恶和尊敬,不情不愿地将手摁在他脸上,却也会在旁边发愣很久。
而此刻,却是桑多把手摁在对方的脸上。那烙印随同皮肤的颜色变得更加乌黑和深刻,仿佛干燥皲裂的土地。
它成为阿诺瓦再也抹不掉的荣耀。
“我会记得你做的每一件事,阿诺瓦,”桑多说,“无论是那些让我永远无法原谅你的事,还是那些我会报以毕生崇敬的事。”
桑多把手拿开。
莱兴的土和雪飘飘洒洒,彻底地吞没了阿诺瓦的过去。
(103)
比奇和桑多分离了将近四年。
前两年莱兴战乱不断,而桑多从未离开边界。
战争开始之前他在边界待了一年,战争开始之后又是一年,再加上之前进入特管区的一年——桑多忽然觉得,自己已经不再适应红灯酒绿、繁华冗杂的市井了。
他的一边手臂受了伤,战争结束的时候,还缠着绷带。不过他已经经历过太多战火了,这一点点小的伤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格里菲斯幸存了下来,但杰西死了。杰西是被送到医院之后死去的,大腿的伤让他的血止不住。
格里菲斯将他背下来的时候,他抓住了格里菲斯的胳膊。他说算了,我知道的,不要让他们分散精力救我了。
格里菲斯不愿意,但杰西不放手。杰西说你要坚持,我看得到,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你要带着我们剩余的人走,我才不会后悔。
格里菲斯的眼睛瞪得滚圆,他咬紧牙关,手臂的纹路和血管不分你我。
杰西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他松开胳膊,拍了拍格里菲斯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