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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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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的战卒只有十五万,被倍于己军的敌军猛击,再被全军五分之一的骑兵迂回,情况本就不容乐观,六个新编师的崩溃则是雪上加霜,加剧了楚军的不利,造成更大的伤亡。庆幸的是秦军无法在短时间内击溃己方师旅收缩的阵列,这才没有像六个新编师那样全军近墨。

    雪花飘飞中,一个师旅接一个师旅报告可战士卒的人数,统计到最后,老师旅中,无伤能战的士卒最多只有七万,伤亡数字高达两万九千余人,战死的士卒接近五千。这些人加上十个楚军师、五万赵军,加上八个新编师剩下的可战之卒,再加万余骑兵,兵力在十八万左右。

    楚军并没有什么优势,秦军久战力竭,增援的十个师和五万赵军也是久战力竭;数量上秦军最多不过扔下两万重伤之卒和近万具尸体,全军人数不会低于二十七万。骑兵也是秦军占优,秦军骑兵数量倍于楚军。

    得到这个数据,熊荆有一种肠子悔青的感觉。他不应该过早与秦军相决,而应该等待汝南的兵力集结,这样己方可战之卒将有二十六万,与秦人相差无几。现在第一次以十五万兵力相决,第二次以十八万兵力相决,每一次都比秦军少十几万人。而秦军并不像去年那样只有二十万精卒,这四十万人全是精卒。

    斗于雉、司马尚、东野固、成通、邓遂、彭宗、庄无地……,诸将目光都盯着熊荆,等待他做出最后的决断。四十万秦军全是精卒,四万骑兵全在颍川郡,这就是王翦只帅十五万人进攻齐国的原因,他只有十五万善战之卒。齐国是无忧的,主战场在方城以北。

    老师旅伤亡近三万人,被击溃的六个新编师、左翼赵军的伤亡更是惨重,加上他们的损失、加上游阙两个新编师的损失,初步估计这一战楚赵两军伤亡八万人,战死者超过两万。如果能有数天的休整时间,最少有一半以上的轻伤员可以归建,与秦军再次相决的人数不会低于二十二万。

    “臣以为我军可逐秦人,然不宜再战。”庄无地还是刚才的意思。

    “逐而不战,逐之何用?!”斗于雉完全不同意他的说辞。“此时秦人惶惶,此时不战何时再战?大王万不可此时吝惜士卒,我与秦人相决之机,不多矣。”

    “敌不可假,时不可失。此当逐也,可战则战之。”赵军布置在左翼,左翼因为太远,游阙仓促间无暇屏护,近三万赵军大多尽墨。旧恨新仇之下,司马尚眼里冒火但一直克制自己。

    “秦人已成败军,败军不可轻纵。”东野固也揖道。

    “此战如此,乃炮卒不得力也。”邓遂道。“若是炮卒得力……”

    添油战术是战略上的错误,炮兵没有发挥既有作用则是战术上的错误。熊荆了解海军火炮的用法,但对陆军火炮的用法所知就不多了。

    与火炮一出现即成为海战决定性力量不同,不管东方还是西方,火药用于军事的最初几百年中,火炮的主要用途是攻城和守城,或者类似的用法,对士卒的杀伤大部分是枪弹而不是炮弹。几乎可以很武断认为:十九世纪以前,野战炮兵不被认为是一支可单独决定会战胜负的力量。即便它是,也没有战例证明它是。

    影响火炮在野战中使用的一个重要因素是火炮的重量。古斯塔夫的皮炮让火炮得以以团属炮的身份进入会战,其后骡马炮兵的兴起,才有更大口径的火炮参与野战,但火炮仍是配角。直到1807年的弗里德兰会战,炮兵才被认为是会战的主攻力量,其可以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

    四、五百年发展中,火炮制造在西方经历了锻造、铸造、镗制三个阶段,在东方则有铸造、锻造、再铸造这种波折;对口径、倍径、以及弹药比的反复总结,并在法国瓦利埃炮管系统的影响下,催生了第一套火炮系统:利系腾斯坦系统,之后很快被格利包佛尔系统取代。

    火炮本身、火炮系统、便于骡马化的炮架和炮车、野战炮战术、炮兵指挥经验的发展……,诸多方面的进步使得火炮最终成为可以决定战役胜负的力量。楚军除了火药存在瑕疵外,硬件皆已具备,但就是缺乏会战经验,更缺少马克西米利安·塞巴斯蒂安·福伊将军那句针对骡马(野战)炮兵的名言。

    没有正确的战略思想,炮兵只是会战的辅助力量。邓遂作为步卒将率仅仅觉得炮卒没有发挥既有的作用,如果交兵前炮卒能把秦军阵列轰垮,郢师一交兵就杀到秦军阵后的幕府了。

    他的话炮兵之将公输忌并不同意,担心熊荆指责的他急忙道:“非炮兵使用不当,乃秦军阵势诡异。其正对火炮军阵内凹两里,十五斤炮有效杀伤亦是两里。秦人避开此段,两里后炮弹力竭,既可杀人,亦不多也。”

    秦军是怎样避免火炮打击的,熊荆看在眼里。简而言之就是正对火炮的阵列比主阵退后两里。这两里是怎么补上呢?距离楚军军阵五、六十步时,秦军主阵后撤吸引楚军上前,主阵后撤的同时,两里外那道阵列急速向前。楚军追到秦军的时候大概前进一里左右,补阵的秦军也前奔一里左右,后退一里前进一里,刚刚好把两里的距离给补上。

    两里八百多米,以十五斤炮的装药,这个距离最多只能杀伤十人,但在五、六十步的距离上,十五斤炮可以打出一条血槽,杀伤四、五十人。

    “我当以骑兵破之!”养虺刚才也将秦人的后退决战看在眼里,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空缺应该派妫景的骑兵冲击。“骑兵击破此阵,郢师可再击也。”

    “此前可以骑兵击之,再战必不如是。”庄去疾也看到了秦人的后退决战战术。他话出口一干人都看向他,不知道他有什么想法。“我若是李信,我骑兵倍于敌,当使骑兵阻之。骑兵之后,方以步卒补列此阵。”

    庄无地一边说,一边在雪地上画了一个阵列。断裂的秦军阵列两侧,各有一条长约一里半的纵向军阵,两军靠近要交兵时,这两条纵向军阵可以像关门一样把三里多长的缺口关上。如果前面还有一支骑兵干扰冲击,郢师未必能从这个缺口冲到敌阵之后。

    诸人看着庄无地画的阵列默不作声,这种阵列不是没有可能。熊荆看罢也不作声,他忽然不想再商议战事。他想将战事放一放,将脑子里的杂念清空完再行议战。刚才的会战楚军没有全败,可败势已成。如果只是想急急找回面子,那这一战确实应像庄无地说的那样,暂作休整后再打。

    “浮桥如何?”熊荆咳嗽一声,问起了支流上的浮桥。秦军准备得当、撤退及时,浮桥破坏的很彻底。但架桥的木料都还在,捞起修补后重新架桥并不难。

    “禀大王,尚需半个时辰。”公输忌不但是炮兵之将,还是工兵之将。他回答时熊荆忽然有一种明悟,炮兵要更加专业,只有更加专业才能更快成熟。

    “秦人必要逐之,逐之则必战之。”熊荆环视诸将如此说道。“然,”他一拳捶在自己掌中,“我军急也。过急而忘却战法;寡人亦急也,过急而早早与秦人相决……”

    最后那句话出口,因为熊荆决定追击两眼放光的斗于雉等人眸子暗了下去。这一战确实打得太急了,一体现在马上列阵与秦军对峙,二体现在秦军一退就越过火炮紧追不舍,炮兵无从发挥。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楚人本来就是火急火燎的性子,此前又战无不胜,对秦军极为藐视。没想秦军获得马镫后,骑兵力量已强于楚军。将这支力量投入会战,楚军并非不能击败。

    “此我军之幸也。”将率一片沉默,司马彭宗的看法不同于他人。“此一战,我军已败,若非援军速至,大军尽墨也。”

    彭宗话说的诸人背上连连冒汗,不文过饰非的话,这一战楚军已经败了。若无援军,僵持下去的结果十有八九要战败,而一旦战败,骑兵又无法抗衡秦军骑兵,尽墨的可能性极大。

    “再战何策?”熊荆背上也微微冒汗,这都是他的错,最少轻敌是他的错。

    “臣不知也。”彭宗摇头。“臣只知再战必不败。”

    刚才十五万人毫无防备没有战败,现在十八万人对秦军骑兵已有防备当然不可能战败。不败不是熊荆要的答案,他要的是大胜,要的是把李信所部全歼或者一半全歼——假设王翦还有十五万精卒,那么李信所部最少还要消灭十万人,如此双方实力才勉强趋于平衡。

    可又要怎么才能再消灭李信十万人呢?

    雪继续下,浮桥修好的时候,残破的郢师率先渡过颖水支流,追向十数里外的秦军。一个半时辰秦军并不能后撤多远,实际上秦军身后不远就是汾陉塞和颖水,他们退无可退了。

    与熊荆一样,李信也没有搭建幕府,更没有进入汾陉塞内——他不敢让秦卒看不到自己,秦卒如果看不到自己,士气就会崩溃;士气如果崩溃,全军就会被楚军屠杀,所以他的戎车不在士卒之前,而是在士卒之后。

    他让御手从东面奔到西面,又从西面再奔到东面,并让人不断大喊‘大将军巡视’,以此稳定军心。彭宗说楚军已败,秦军从将率到士卒全没有这种想法,他们最多认为自己打了楚军一个冷不防,冲垮了楚军阵列,然后便灰溜溜逃走了。

    汾陉塞横在眼前,颖水两岸的山峦也横在眼前。如果楚军追来而自己没有及时进入汾陉塞,结果是可以预料的。看着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李信,大多数将率没有感激,反而隐隐怨恨——

    如果不是李信中了赵人的反间计,如果不是李信命令大军渡过汝水,自己早在汾陉塞以北了。两战最少丢了十万士卒,荆人不追来还好,追来的话估计又要死上十万人才能入塞。

    将率看向自己的目光有异,李信只能视而不见,此时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楚军不做追击,最少今日不做追击。如果抛弃辎重车马、士卒听命有序,每个时辰大约能有六万人入塞,七个时辰四十万大军即可入塞。算上四万余骑兵,最多九个时辰全军可全部入塞。

    眼下秦军尚有二十七万,除去伤员则剩二十五、六万,全军最多七个时辰可入塞。七个时辰,他只要七个时辰。

    “报——!”军报声远远响起,不需听闻军报,李信已看到楚军出现在支流以北,那面凤旗一马当先,要将秦军赶尽杀绝。

    “白将军有何良计?”冯劫死了,赵完还在。但李信没有问自己的裨将,没有问自己的腹心,而是问起了白林。

    “末将不敢。”白林只是都尉,不敢受将军之称。

    “本将说你是将军便是将军。”白林的作为李信看的一清二楚,如果不是白林重整阵列,秦军的损失会更加严重,中军丢在汝南恐怕不是两个尉,而是六、七个尉。

    “末将以为,我军必要延至天黑,唯有天黑才可丢弃辎重,速速入塞。”汾陉塞是老塞,塞门只有三轨两丈四尺宽,快速通过时只可并行四人或者并行两骑。仅仅默算,白林便知全军通过汾陉塞需多少时间。

    “正午刚过,距天黑尚有三个时辰。”李信皱着眉头道。“且天黑荆人亦将攻我,若之奈何?”

    “末将以为,必要使人留驻塞外,以拒荆人。”以战论战,白林很认真的回答。

    “白将军以为需士卒几何方能拒荆人一夜?”李信追问。

    “非五万人不可。”白林毫不犹豫的答。“戎车、重车当留于前,以车阵据守。”

    “善!”李信再度点头,“我欲以白将军为我之右将军,帅师五万,以拒荆人……”

    冯劫连同右军覆灭在汝水南岸,李信任命白林为右将军,这是提拔,可要他帅师五万掩护大军撤退,这是要他赴死了。

    白林心中剧震,他看向李信,又看向赵完,最后还看向与自己有私仇的圉奋,最终咬牙点头道:“末将敬诺,愿帅师五万以拒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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