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喔！好棒！”

    看到屏幕上的特写画面，张许瑶终是放下心来，忍不住欢呼起来。

    虽然马竞领先对手很多，实时成绩也比以往好，但还是免不了为他捏把汗，害怕出现什么意外。现在看到尘埃落定，终于可以丢掉疑虑还有担心，好好享受这份成果。

    “对了！”回过神来，她手指连点，第一时间送上弹幕、点赞、送礼的祝贺三连。

    这么做的远不止她一个，其他人也都行动起来，刚刚还有些沉寂的直播间迎来一波弹幕和礼物的刷屏风暴。

    看着弹幕奔流、礼物汹涌的热闹场面，张许瑶脸上的笑容慢慢逐渐变淡。

    瞄了眼超过500万的房间人气值，她暗自撇撇嘴，低语吐槽：“看着挺热闹，就是不知道里面混了多少机器人进去？”

    这个频道是鹭岛电视台以及天鹅直播合作开设，专门用于报道本地马拉松赛事，粉丝主要本地及周边地区的马拉松爱好者，总数并不算多。

    出于一名主播的职业惯例，张老师进来时专门看过鹭马频道的人气，当时只有10万多，此时突然增加到500万，却是让她想起了人气注水这个“行业惯例”。

    早在上个世纪的1993年，彼得-施泰纳（Peter Steiner）就发表了那幅名为《互联网上，没人知道你是一条狗（On the Internet， nobody knos you're a dog）》的著名漫画。因为多次重印，这副漫画为它的作者赚取了超过5万美元的报酬，而网络公司却通过活用这一理念，赚到了几千几万个“5万美元”。

    90年代末，正是第一次互联网泡沫如火如荼的时候，公司，就能轻易拉到投资，甚至被送上纳斯达克圈钱。为了制造优秀业绩以说服投资者，当时就有人发明了批量制造虚假用户冲高业绩的办法。

    到了现在，当初那些网站大多倒闭消失，机器人帐号却遗留下来变成惯例，网络公司为了吸引用户大量使用机器人，第三方组织和个人也开始利用机器人发广告、抢福利，为自己谋取不当利益。

    面对来自外部的机器人，网站会使用名为CAPTCHA（全自动区分计算机和人类的图灵测试）的验证码系统来过滤，为此不惜牺牲用户体验以提升验证系统可靠性。然而这东西却是防外不防内，网站自家的机器人完全无视限制，数量只在产品经理一念之间。

    作为行业新人，蜜蜂的社交网络、网络游戏起步较晚，初始用户严重不足，为了改善社区氛围，不得不使用AI凑数。后面用户数量上来了，当初的AI帐号却没有全部下线，而是削减数量改走精品路线。通过和真实用户的互动，蜜蜂AI引擎不断取得进步，言行表现越来越接近真人，很多时候稍不注意就会错认。

    不过，真想分辨机器人却也不难，这些帐号资料齐全，头像、性别、生日、地区、爱好、邮箱应有尽有，当前动态和作息轨迹也很像真人，唯独缺少实名认证。按照相关法律，国内用户使用互联网服务必须实名验证，所有用户都被要求绑定手机以验证身份，网络主播还需进一步验证身份证和银行卡。蜜蜂不愿意在这一块造假，索性让自家机器人全部保持未验证状态，很容易就能识别。

    带着这样的疑惑，张许瑶随便找了个一进来就发礼物的土豪，点击查看详情。

    她以为会看到未验证，然而实际看到的却是有认证，土豪哥明显是真人用户。

    “再看看别的，”以为是样本不足，张老师又随机挑选十名类似用户查看资料，最终却只找到一个机器人，这个比例绝对称得上很低很低、业界良心。

    好奇心害死猫，张许瑶感觉自己正在经受百爪挠心的折磨。

    “哎对了！”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自己把游客给忘了。

    看资料区分机器人帐号只适用于注册用户，直播间人气的贡献者还有游客。这部分观众不需要注册并登录，向来是人气造假的重灾区，有些平台甚至搞出过观众数超过全球网络人口的囧事，引为一时笑谈。因为系统机制，天鹅直播的用户登录率很高，可还是有着相当数目的游客。

    想到就做，张许瑶马上联系其中一位游客，给对方发送私信：“亲，问你个事儿行么？”

    游客只有基本的观看权限，不能点赞发弹幕送礼物，但是却可以接收主播或者注册用户的私聊。大概是认出了“瑶大王”这个网红帐号，对方很快就有了回应。

    游客712axg：“什么事？”

    AI也有自动回复功能，张许瑶不以为意，想了想打字问道：“我想问下，你是从哪个渠道过来的？”

    没让她等太久，对面很快就有了新回复，“问卷调查？礼物是什么？没礼物别找我谢谢。”

    “小样，继续装，”张老师以为对面是AI，挑了挑眉回复说：“只是私人问题，不算什么调查。”

    这次的回复速度更快，对方很快丢过来一大段文字：“私人问题好啊！我喜欢私人问题，咱们一换一好么？你问我一个，我问你一个！[握手][滑稽]”

    看着末尾的滑稽表情，张许瑶脸上也是写满了哭笑不得。以她征战网络多年的经验来看，对面应该是个真人，而且还有点直男癌倾向。

    “哦，那还是算了，您忙！”果断关闭私聊，她重新找了个游客，继续之前的问题。

    这次倒是没碰到什么问题，几句话问下来，终于给她弄明白了前因后果。

    这波突然出现的观众确实都是真人，而且是蜜蜂旗下各大应用主动送来的。从9点25分开始，这些应用便向提前圈定的用户推送消息，邀请他们进入鹭马直播间，一起见证马竞再次突破自己创造的记录。

    这些人里既有蜜蜂自己的注册用户，也有蜜蜂网络的活跃游客，共同的特点是对马竞和体育运动感兴趣，然后就被算法从茫茫人海中找了出来。扣除那些不感兴趣、没时间的部分，剩下来的还有几百万之众。

    实际上，张许瑶她们这些“老观众”同样有可能收到推送，但这些帐号已经在直播间里，然后就被系统自动跳过了。

    蜜蜂之所以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帮鹭岛台赚礼物还有人气。

    这次行动更像是一次定向找人、精准营销的练兵行动。身处信息大爆炸时代，网络用户正因为兴趣爱好、活动平台的不同而呈现碎片化趋势，想要找到特定用户群体实现精准营销，难度正在变得越来越大。和其他网络巨头类似，蜜蜂正在尝试借助人工智能技术帮忙“找人”，并且不放过任何练兵的机会。

    “嘛，想这些做什么？”张许瑶失笑摇头，放下对蜜蜂意图的猜测，把手机合起来放到一边，继续起了未完成的清洁工作。

    青教公寓的卫生间设计明显借鉴了日式设计，做了“四式分离”，将马桶、洗面台、浴缸淋浴以及洗衣机这四件分隔开来，各自装上门扉以便分别利用。等她洗完脸重新拿起手机，直播画面已然发生了变化。

    屏幕上出现摆放着长桌的话筒，台下则是众多记者的后脑勺。

    “嗯？这是赛后发布会？”张许瑶眉毛挑了挑，当下也不急着退出频道了。手指一拨把视频面板拨到左边，她在另外半边打开吃货部落，为自己寻找延迟许久的早饭。

    吃货部落是蜜蜂投资的外卖企业，规模远不能和三大外卖相比，却是相当稀有的“自营”外卖。一开始，它只是像肯德基、金拱门一样销售自制的餐食，固然品质较高，却有着价格贵、品类少的缺点，属于绝对的小透明。再后来，吃货部落逐步引入“C2B2C”模式，有效丰富了餐食品类，情况才有所好转。

    在电子商务领域，B指的是Business商家；C指的是Customer消费者，有时兼指个体商家；而2（英文：to）则是to（向，给）的谐音。所以B2B是商家卖给商家，C2C是小商家卖给消费者，或者消费者转卖给消费者。

    在此基础上，又有一些变体形式，比如狗东自营的B2B2C模式，狗东从厂家进货放在自家仓库，通过自家平台上卖给用户，因为可以提供完整一致的导购客服、仓储配送、售后服务，购物体验比传统B2C要好一些。

    吃货部落的C2B2C模式和狗东有些类似，一端连接消费者，一端连接经过培训并接入食材集采平台的饭馆餐厅。部落根据预测数据向餐厅下单，再在自家平台上卖给消费者，希望借此缩短点餐等待时间、把控产品服务质量。

    餐食毕竟属于非标准化的产品，通常只能现做现吃无法久储，部落的新生意固然大受好评，扩张速度却被餐食特性拖累，几年下来只在少数几个城市铺开。鹭岛又蜜蜂总部，属于吃货的重点经营地区，张许瑶经常在上面解决三餐。

    点了份岐山臊子面，她把注意力转到直播画面上面，正好看到马竞和几名黑人在工作人员带领下走了出来，依次坐在长桌后方，新闻发布会要开始了。

    主持人简单介绍了情况，转头看向台下，示意记者们可以举手提问，然后叫起了来自央视的娜姐。

    因为背对镜头的关系，张许瑶一开始完全没认出那个女记者，直到后者开口提问，她才忽然喊了声“卧擦！”

    没办法，这位大姐的问题实在是太有个人风格了，面对新鲜出炉的世界记录，她居然把注意力放到了马竞胸口的号码簿上。

    “马先生，首先祝贺您取得1小时59分30秒的成绩，打破您自己的记录。我想问的是，比赛时你的号码是A00001，然后果然由你获得第一名，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含义？”

    镜头顺势给了马竞特写，张许瑶分明在他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尬笑。

    马拉松选手身上的布块叫号码布，用彩色和首字母区分比赛项目。如果是普通选手，编号通常对应报名顺序，对大赛特邀选手而言，B（赛季最佳成绩）越高，序号则越小。因此夺冠选手的号码通常都很小，1号拿第一名的情况也出现过几次。

    身为一名有着20年职业经历的体育记者，娜姐这个问题确实有够奇葩。

    虽然是个蠢问题，马竞还是很有风度的微微一笑，抓起话筒摇头答道：“号码是主办方安排的，我去年的成绩比较好，然后就把这个号码给了我。”

    “哦，”娜姐点点头，问出了第二个问题，还跟数字有关，“这次又是整数，是不是你刻意控制的结果？”

    六周之前，马竞在海沧半程马拉松赛跑出整整齐齐的56分，一举破掉男子半马世界记录。看到这次的成绩，人们很难不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马竞闻言却是再次摇头，“不是的，这次真的只是巧合。当时并没想着控制时间，只是尽力跑下去，最后这个结果我也没想到，比预想的好不少。”

    女记者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么马竞先生，今天比赛温度有些低，只有13度，你基本上全程领先，最后还破了纪录，能说说取胜的战术是什么吗？”

    “这样的温度其实刚刚好，有助于散热，”马竞指指头顶，“再加上大风吹干了地面、吹走了水汽，湿度也比较舒适，这才有了我的良好状态。”

    “至于战术，”敲了敲特意放在桌面上的Holo 1S眼镜，马竞笑说：“我没有战术，按照预先设定的计划，一路跑下去就好了。”

    听他这么说，娜姐还想再问，可惜主持人却叫起了鹭岛台的记者。后者终于没把目光放在马竞身上，而是把问题丢给了他身旁的尤乌斯-特耐特，询问他的感受。

    这场比赛里，这位年轻的私人配速员发挥出色，跑出了2小时8分23秒的个人最佳成绩，名列男子第三。

    因为要保持较高速度，配速员不必跑完全程，通常在35公里时就会靠边退出。不过若是感觉状态良好，也会继续跑下去，因此偶尔会上演兔子逆袭抢走冠军的戏码。

    尤乌斯还处在多得一分奖金的惊喜中，闻言自是一阵猛夸，“这是很棒的比赛，我的眼镜也很棒，我感觉棒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