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伟明难抑好奇正要追问，形势却发生了变化。

    机器人协会所在的长桌边，有个女人用生硬的普通话说道：“马竞学长，想来你现在也看到了，我们的进度遥遥领先于其他几家。他们到现在连一半进度都没达到，输得毫无悬念，现在连来都不敢来了。”

    话音还未落下，马上就有人主动接话：“谁说我们会输？”

    扭头看向声音来处，马伟明看到另外一群人出现在咖啡馆门口，正在大步接近这边。

    来人三女二男，全都戴着眼镜、穿着长袖衫，下面则是牛仔裤和运动鞋，女生梳马尾，男生全短发，熟悉的造型让他想起了自己刚刚过去的大学时代。值得一提的是，三名马尾女孩走在最前面，刚才出声抢话的站在最前面，显然是她们的头头。

    “机械王羲之”虽然结构复杂难以量产，却还是靠着现代设计、现代工艺实现了小批量生产。乌镇峰会之后，马竞向母校捐赠10套“王羲之”作为礼物，其中6套以整机形式捐给学校，剩下则以散件形式赠与科技类协会，机协、计协、机盟、航模社四家相关社团各有一套。

    这种复杂机械不但零件设计制造麻烦，装配调试同样不省心。即便是蜜蜂0号工厂的资深工人，想要装好几千个细小零件，也需要极致细心和漫长工时，手头只有安装手册缺乏专业设备的学生党弄起来自然更加困难。

    马竞特意送出散件，节省人工只是附带效果，真实目的却是借此筛选动手能力最强的团队，然后邀请他们加入自己的后续计划。经过一周时间，机器人联盟和航模社看到进度太慢主动退出，只剩机器人协会和计算机协会走到最后，如今终于到了见真章的时候。

    “呵！”视线扫过两边，马伟明心中暗笑，“两边都是三女二男、女生领头，还让留学生当头，鹭大这边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实际上，无论机器人协会还是计算机协会，占多数的始终是男生。这次之所以摆出女生居多的出场阵容，却是蜜蜂方面特别要求的，原因和今天的日期有关。

    一行人来到长桌边，有个强壮男生越众而出，将手里提着的长方箱子放上桌面顺手打开，从里面取出另外一只“机械王羲之”。

    “看看这个，”伸手按着箱子，计协领头的女生扬眉诘问：“你们所谓的一半进度是这个样子？特德同学，你大概需要看看眼科。”

    情报出现巨大错误，机器人协会这边都有些小尴尬，顶着棕色半长卷发的留学生副会长更是气急败坏。

    总算还好，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脸盲患者，目光在计算机协会众人明显睡眠不足的眼睛上扫过，女孩得意说道：“无论怎么辩解，你们终究是晚了很多，现在的局面明显是我们占优。”

    “那有什么？”马尾女生撇嘴回应：“不过是海底隧道发生车祸、759晚点而已，实际上我们完工的更早。”

    “嘿！”机协那边听了，马上有人冷哼一声，讥笑道：“既然早就弄完了，提前一天来翔安过周末不是更好？”

    计协这边同样不甘示弱，一发地图炮呼啸而出，“急着跑来这边做什么？看星星么？”

    眼见两边斗嘴又要升级，边上微笑不语的马竞却再也座不住。

    别人不清楚，他却知道计算机协会这边其实直到今早方才完成了最后的调试，进度明显落后。不过他毕竟出身鹭大计算机系当年也在计协打过酱油，多少有些情分，这才在收到陈思月的求情邮件后答应帮忙，为此特地推后了和机协众人的见面时间。

    说来说去，这场所谓的比拼，更多是一场推广秀，自然不需要太过死抠规则。

    “好了好了，”他忽然出声，将两边人的注意力都引到自己身上，“既然大家都到了，咱们这就开始吧。”

    不用他使眼色，女助理苏杉杉已经解锁平板电脑，视线扫过两边，朗声说道：“这次机器人比拼有三个考核项目，一是完成度，需要在今天中午前完成可用的机器人；二是编程能力，需要准备3组打印程序，每组不少于8字；最后则是稳定性，设备需要持续运性50次，允许修理但是按耗时扣分。大家有什么问题没有？”

    机器人协会副会长威廉姆斯-特德断然点头，“没有！我们早就准备好了！”

    计算机协会这边也是不甘示弱，马尾女孩陈思月同样自信点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那好，”苏杉杉轻轻点头，“现在无关人员请后退，给两边的留出地方来。”

    话音落下，马竞等人都端着自己的咖啡和茶点散开，只留两位领队同学各自收拾面前杂物，然后便有身材高壮的男生走上前来，一手压着“机械王羲之”，一手给它上发条。因为结构原因，上发条微微有些费力，再加上次数比较多，两边特地带了两名男生过来专门负责提箱子、上发条的体力活。

    咖啡馆里其他人早就知道有这项比赛，之前还能忍着不过来凑热闹，此时听到比赛即将开始却是纷纷凑到长桌附近，不但自己围观，还有人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功能。

    苏彬彬见了也不阻拦，只是提醒大家不要凑得太过靠近。等到两边示意发条上满，她便果断发令喊了“开始！”

    开关被用力扳动，两只“机械王羲之”同时开动起来，抓着软笔落到白纸上拖动写出文字。机协这边写“自强”，计协那边书“它山”，笔势行云流水、结构平和有度，既不像草书那般狂放，又不似楷隶篆生硬刻板，果然是王羲之的行书，确切说是“王羲之体”的打印字。

    汉字作为表意象形文字，固然利于认读和学习新词汇，却没法像拼音文字那样用几十个字母随意组词，着实给文字设计师制造了很大的工作量难题。所幸的是，人工智能的发展为造字师送来好消息。通过机器学习技术，可以让AI仿照范例文字批量造字，设计师只需确定风格并监督修改即可。

    和去年面世的“李白体”类似，“王羲之体”同样支持GB18030编码，收录2.7万枚汉字及英日韩蒙藏维等多种文字，只有少数出自真迹，余下全是AI推演而来。趁着“机械王羲之”热度正高，蜜蜂免费公布这两款字体，希望能够借助用户力量将它们修改完善。

    写字机器人可以看成是特殊打印机，同样能通过安装字库实现内容和风格的改换。可惜凸轮内存容量太小，“写入”还很麻烦，只能安装特制的字库片段。

    过不多时，两边都收笔写完，两幅“书法作品”很快被放到另外一张桌子上，接受双方以及围观群众的点评。机器人协会写的是“自强不息，止于至善”，计算机协会却带来“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同样有着不错的完成度。显然，后者也知道自家进度落后，特意选则笔画较少的古诗句，藏拙效果着实不错。

    当然，这一轮只是为了证明写字机器人可以工作，只要成功写出文字便算完成。然后理所当然的，苏杉杉果断宣布第一轮比拼打成平手。

    接下来，却是进入硬件编程的环节，两边需要更换写字程序，让机器人可以写出新的内容。

    围观观众大多见过发条机器人写字，更换“硬件程序”却还是头回见到，顿时就在好奇心驱使下抢占起了围观位置，场面微微有些小混乱。

    还好咖啡馆大门已经关闭，后知后觉的围观群众都被留在外面看直播，场面虽乱却不至于真的混乱。

    “机械王羲之”只是在原理上参考致敬了雅克德罗的“铜镀金写字人”，内核的设计理念却是现代化的。蜜蜂开发团队不但赋予它模块化理念，还专门开发了编程软件或者说CSM计算机仿真建模工具。两边程序员只需打开机械人后背，依次取出分组封装的齿轮和凸轮，再按照软件提示修改编组再将其装回去，便能完成写字程序的改写。

    马伟明眉毛微挑，负责调整凸轮写入程序的都是女孩，两边带头大姐也在其中。另外四位男生全都沦为打下手的，只是负责拿零件、递工具。

    两组人分工协作，只用一杯咖啡功夫就陆续完成改写工作，然后在苏杉杉的主持下开始第二轮比拼。

    心中槽意滚滚，马伟明凑到马竞身边，小声说道：“写八个字就要准备那么久，搞这东西有什么意义？”

    听见问题，马竞却没急着回答，看到两边机械人已经开始书写，他这才轻咳一声引来注意，朗声说道：“刚才有人问我搞这东西有什么意义？想来大家应该也很好奇吧？”

    好奇肯定是有的，听他这么说，众人纷纷将头转了过来，想要看看这位名人校友有什么高论。

    马竞经过几千几万人的大场面，几十人的注视更加影响不到他，他先随意摆手坦然承认现实：“单论实用价值，写字机械人自然是没多少的，提笔手写更方便，电脑打印更精美，用几千个零件组成的机器来做这事，好像非常的得不偿失。”

    然后，便是转折了。

    “但是，我们做这个项目，目的并非挑战打印机，也不是制造签字机器，毕竟我们都没疯，赛马不跟摩托车比成本的道理还是懂的。”

    众人发出了然的哄笑声，便宜的喷墨打印机只要二三百块，还能支持彩打，基于电动机械，可以夹笔描绘的签字机器人同样不算太贵。和这些相比，结构复杂成本高企的“机械王羲之”的确称得上是赛马。

    伸手示意笑声都收一收，马竞继续说道：“在谈我们的目的之前，我想问大家两个问题。第一，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两边队员注意不要泄露答案。”

    他只提醒了不要泄露答案，却没说不准看手机，很快就有人找到了答案，“世界人权日？”

    马竞摇头，“今天的确是人权日，但是和我们的活动无关。”

    再看手机，又有人试探问道：“那是国际儿童电视广播日？”

    马竞继续摇头，“虽然你们经常自称宝宝，但你们都已经成年了，这个答案同样不对。”

    终于，有人在蜜搜首页找到了正确答案，“阿达-拉夫拉斯伯爵夫人的诞辰？”

    “啪！”马竞击掌，“没错，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便是为了纪念世界上第一位程序媛！”

    话说这位女士也是出身名门，她本名阿达-奥古斯塔-拜伦(Ada Augusta Byron)，是英国大诗人拜伦和女数学家安娜-伊莎贝拉(Anna Isabella Milbanke)的孩子，后来她的丈夫威廉-金获封拉夫拉斯伯爵(Earl of Lovelace)，她的简称也因此变成Ada Lovelace 。

    阿达继承了母亲的天赋，成为一名优秀的数学家，她最有名的成就是设计了一个运行在巴贝奇分析机上，用来计算伯努利数的计算机程序。虽然巴贝奇分析机当时没能制造成功，她的程序设计思想却启发了后人，然后便被视为世界上第一位程序员，或者说程序媛。

    有趣的是，直到晶体管计算机发展到集成电路时代，有了专门的操作系统和应用软件，程序员群体始终是女多男少。

    为了纪念这位业界前辈，美国国防部(DoD)在1979年经过当时的拉夫拉斯伯爵授权，将一款通用高级语言命名为Ada语言。因为主要用户是军工企业，Ada语言非常强调安全性，和七八十年代流行的“性能为王”思潮背道而驰，因此没有广泛普及到民用领域。

    无心插柳柳成荫，五角大楼的“挖掘”行为，还是给Ada夫人做了次大范围广告，有效增加了后者的知名度。到了新世纪，英国人提议将每年10月的第2个星期二定为“Ada Lovelace Day（阿达-拉夫拉斯伯爵夫人日）”，以庆祝和纪念女性在STEM领域做出的贡献。促进研发领域的性别平等是时代潮流，包括ARM安谋、伦敦大学学院、皇家天文学会、谷歌、西门子等国内外科研机构和大公司都积极响应，蜜蜂也在其中。

    蜜蜂搜索在ALD当天上线了活动涂鸦，自然不会错过12月10日的诞辰纪念日，不过他们显然还想做的更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