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播放完毕，灯光重新亮起。

    抬手鼓掌，王然转头看向妻子，彼此互换一个眼神。

    接着，他转向汤佳怡，爽快道：“这版比我自己剪的要好，公映就用它吧！”

    后者面色不变，心里却也暗松口气。人家夫妇俩害怕她这个投资人乱折腾，她自己同样也在担心对方闹小性子搞抵制，要是因此导致电影搞砸赔钱，汤佳怡身为老板娘的面子挂不住不说，还会沦为整个电影圈的笑柄，少不了被人挂起来嘲笑好几年。

    一年前，她偶然听说有这么个“不堕胎不流血的二次元青春片”，起了兴趣的她想办法找来剧本看了看。本来她只是出于好奇，后来却发现这么个片子非常适合GYZ——作为校园青春片，《闪光少女》中大量出现了JK/DK校服、软妹私服、Lo服、COS服，与后者的经营范围高度重合。

    JK是日语罗马音Jyoshi Koukousei的缩写，意指女高中生，相应的男高中生的简称则是DK。而所谓JK校服，便是岛国女中学生日常穿着的水手服、西服套裙，而男生的DK制服则是小西装和诘襟制服（汉名学兰，立领对襟系扣，源自19世纪普鲁士军装）。至于软妹私服和Lo服，同样出自岛国的时装概念，前者是萌化、少女风、甜腻可爱风格的女时装的泛称，整体更加偏向日常穿着；后者则是现代改进的古典裙装，随着时代发展，元素风格越来也多，洛可可、巴洛克、拜占庭、哥特，甚至旗袍、汉服都能施以萌化改造，通常都强调华丽、反腐、唯美，不过因为画风独特，通常只会出现在漫展、拍片等同好聚会场合。

    因为岛国动漫游影视音的长期渲染，这些服装也随之传入国内，在青少年群体中拥有相当数量的受众。其中男帅气女可爱的日式校服面对肥大老土的运动校服更是取得压倒性优势，不但在各地中学逐渐普及，更进一步攻入影视圈，成为校园偶像剧和青春片的标配道具，到了《闪光少女》这里，更是上演了一出二次元服装秀，前面提到的几种衣服都有高密度亮相。

    然后，这个项目就汤佳怡从原本的制片公司安乐手里买下，委托给蜜蜂影业代为制作，家派遣主力设计师加入服装团队，深度定制出场服装，二站则为影片提供全程宣传支持，从筹备阶段就高度关注这个项目，想尽办法吸引广大宅众的注意力。

    汤女士成了事实上的“出品人”，她自然要为影片的最终质量和效果负责，所以才有了眼下这个新版本。

    眼见目的达成，女士微微颔首，打算说几句场面话缓和下气氛：“其实京京姐的剧本，还有王哥的导演都很好，新版也只是拾遗补漏、小修小补，这一点相信两位也能看出来。所以……”

    略微停顿吸引注意，她这才接上话头：“我建议最终版本直接挂王导名字就好，这样……”

    话没说完，就被两位客人粗暴打断，鲍京京急道“不行”，王然也说“不用！”

    圈子里的确不乏冒名顶替、占用他人成果和荣誉的情况，编剧圈的枪手问题更是人尽皆知——太多投资人缺乏剧本鉴赏能力，只知道找名编剧买本子，后者再把任务“低价外包”给新人。然而面前这两口子却都有着浓重的文青情怀，却是不好这一口，当下一口拒绝。

    提议被否，汤佳怡也不着恼，无所谓地摆摆手，“不愿意那就算了，那家伙不愿署名，本来还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

    鲍京京眼珠一转，坐直身体好奇问道：“对了，这个版本有些岛国动漫的味道，那位剪辑师是不是你从岛国找的外援？”

    女士优雅摇头，“不是，我没找外国人。”

    “那我就猜不出了，”前者有些泄气，向后摔在椅背上，转头看向自家先生，“你怎么看？能认出是什么人么？”

    导演的一项必备技能就是多多看片，通过大量观赏开阔眼界，借助细致拉片（逐帧分析）偷师学艺，如此才能保证自己的技艺能够紧随潮流、与时俱进。看得多了，逐渐积累下经验，有时候就能凭借手法细节猜出创作者是谁。

    王然摇头，“这人的剪辑手法很成熟很正统，全都是教科书式的处理方式，我看不出来是那位名家。”

    说到这里，他眨了眨眼，把掌中手机递给妻子，“真要我说，我觉得应该就是‘流浪地球’的剪辑师，一帧多余画面都没有，这么强烈的强迫症我之前只在‘流浪’的预告片上见到过。”

    借助数字工作台，谁都能对每帧画面进行操作，不过却少有剪辑师会这么做。至于原因，自然是投入产出比太低，划不来帐。如果影片时长120分钟，帧数就多达17万，要是把数倍于正片长度的素材也算进去，总数就是百万级别。数量如此之多，一帧一帧操作显然不太现实。通常只有特效镜头才会精确到帧——后期按帧算钱，帧数越少越省钱。

    不过《流浪地球》的剪辑却是例外，不但特效镜头逐帧剪辑，普通镜头亦是如此处理，也自然让业内对它的剪辑团队充满好奇，大家都想知道他们到底用了多少位剪辑师，才完成了如此浩大的工程。不过剧组却对此三缄其口，职员表上剪辑师一栏直接放了个面具图标，也是溜得不行。

    亲眼看着自己拍的电影，王然很快发现异常，很多熟悉的镜头长度都有细微的变化，等他掏出手机打开秒表，这种直觉立即得到证实。

    看着两女，王导满脸神往地说道：“这位剪辑师简直大才！‘流浪’被他剪成太空歌剧，‘闪少’又被他剪成了鬼畜片。他用补帧抽帧调整人物动作，既让画面变化与音乐节奏配合无间，也使得人物身上的二次元气息变得更加浓厚，完全可以说是神来之笔！”

    “只可惜，如此神人，却无缘一见，实在令人遗憾。”

    汤佳怡心里偷笑，出言宽慰道：“将来总有机会的，只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太过惊讶。”

    “有什么好惊讶的？”鲍鲸鲸闻言笑了起来，拿起自己手机打开二站客户端，点击几下递到老公面前，“你看看这个！”

    王然低头看像屏幕，然后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汤佳怡一眼，这才点击播放。

    后者本来还在纳闷，等到《星间飞行》欢快的前奏响起，她瞬间明白那两口子在看什么。

    这首歌是岛国知名动画《超时空要塞F》第17集的主题曲以及重要插曲，剧情当中，宇宙歌姬兰卡·李靠着这首歌风靡全宇宙萌到无数人，就连正在进行的战争也因为她的歌声而暂时中止。因为旋律轻快、萌力超强，这首歌在当年也曾火爆一时，深受早期舞见喜爱。作为后者中的一员，汤佳怡当年也反跳过这首歌的宅舞。

    看了一会儿，王然了然地点点头，抬头看向汤女士，“那位神秘的剪辑师，便是您先生吧？”

    手机上这段视频的简介写的很清楚，特效剪辑都是马竞，而它的风格依稀可以看到熟悉的影子。

    眼见小秘密被戳破，汤佳怡也不再隐瞒，点头承认：“的确是他。”

    马老板有着常人没有的外挂，能够把大量影片批量下载到脑子里面，借助E7U以及外置超算的强大算力，进行逐帧分析关联比对，进而做到“熟记影片五万部，不会拍片也会剪”并不算是多么稀奇的事情。

    不过他对制片人、导演、剪辑师这些身份没什么兴趣，博采众长的剪辑技巧始终没有用武之地。要不是《流浪地球》投资巨大不容有失，这份能力可能还会埋没下去，就和他身上其他技能一样。不过有一就有二，然后他就接到了重剪《闪光少女》的任务。

    “呵呵，要不是听见这首歌，我都差点忘了还有这回事。哎呀，都是当年的黑历史呀！”

    “我觉得还好啊，你跳的不错，”鲍京京接上话头，“我可是你的铁粉，从一开始就又关注你呢！对了，马先生为什么不愿意在电影上署名呢？”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他，他说是不想分散观众注意力也不想挨骂。毕竟这年头进入影视圈的行外人实在太多了，‘跨界’这个词都快被他们玩坏了。要是再来个‘IT公司老板不务正业充当制片人，自己剪片子’，观众很可能会先入为主产生反感情绪。索性不放名字让大家去猜，效果可能会更好一些。京京姐，拜托你个事儿，这件事情先不要往外透露好么？”

    “没问题！”女编剧想也没想就爽快答应了下来，非但如此，她还转头看向自家老公，给了后者一个“你也别乱说”的眼神。

    既然聊到了《流浪地球》，她便顺势问道：“佳怡，‘流浪’的海外票房现在有多少了？”

    国内票房很好查，随便一搜就能知道事实票房已经超过14亿，海外票房就要麻烦很多，与其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找过去，不如询问面前这个内部人士。

    “没多少，”汤佳怡撇撇嘴，“刚刚过了千万美元。”

    听见这话，王家夫妇的反应却是各不相同，妻子惊呼“这么少？”，丈夫反问“这么多？”

    转头看向丈夫，鲍京京问道：“很多么？”

    好莱坞大片的海外票房动辄上亿美刀，近几年的国产影片却只能在几百、几十万美元的低层次打转，始终没有影片能够复制《英雄》、《卧虎藏龙》等经典功夫片当年的成功。

    “已经很不错了，据我所知，‘流浪’在海外走的是点映路线，影院数量有限。就这样还能取得千万票房，真心不容易，”说到这里，王然看了眼汤佳怡，“说起来，‘流浪’也是赶上了一个好时候啊，今年的暑期档明显有些不给力，美国观众对续集电影的兴趣似乎在下降，小成本喜剧还有流量明星对国内观众的吸引力也在下降，‘流浪’的出现也是正当其时。当然，这里面应该也有蜜蜂海外影响力的功劳，我记得海外版的海报好像把马竞放到了中间？”

    “是有这回事，”汤佳怡点点头，“歪果仁对亚洲脸有脸盲症，熟悉的演员更容易被接受。”

    听到俩人说起马竞，鲍京京不由好奇问道：“对了，他人呢，出差了？”

    “嗯，的确是出差去了，”汤佳怡点点头，“而且也和咱们这部电影有一定的关系。”

    “嗯？”这话成功勾起了王家夫妇的兴趣，纷纷扭头看向她。

    “按照总局上个月发布的规范点播院线的专项通知，所有点播影院、点播院线都要在30天内完成合规整改，然后分别向不同级别的管理部门申请专门的放映和发行许可证。蜜蜂星影正在想办法运作第一张跨省点播院线执照，然后那家伙就被叫去站台背书了。”

    “原来如此，”这么一说，王家两口子就都明白了。点播影院有些像是互联网时代的升级版录像厅，它的影厅更小、放映更加灵活，很适合文艺片以及《闪光少女》这样的小众影片。

    在此之前，全国陆续出现上万家点播影院，但因为文化部门和电影总局的管辖权之争，这一块始终处于灰色地带，放映的影片多以未经授权的欧**级片为主，很少能够为国内电影人带来切实的利益。现在总局终于拿下管辖权，把这一块归入电影发行放映环节，应该能为文艺片和小众片市场带来一丝转机。

    蜜蜂旗下的星空/深空院线本来就有众筹点播业务，之前碍于法律风险没有正式涉足“影吧/影咖”行业，只卖设备不开店。现在政策终于明确了，早就食髓知味的他们自然无法忍耐，立即挥舞金元大棒大举杀入这一领域。传统院线格局已定，而点播院线却是一片蓝海，正是跑马圈地争做霸主的好时候，更何况个性化的点播模式也比集中公映更适合出身互联网，拥有大量视频资源以及用户的蜜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