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上交附近一家酒店的高级套房里。

    马竞洗完澡出来，身裹浴衣坐在沙发上，视线落在面前的茶几上。

    其上放着一只白色塑料箱子，差不多有小号旅行箱那么大。

    伸手按压指纹锁，箱盖略微弹起，传出“咯咯”笑声。

    深夜、白箱、莫名的婴儿笑声，感觉略惊悚。

    不过马竞却没有什么反应，面色如常地掀开盖子，露出蜷缩着侧躺在箱子里的小婴儿。

    受到灯光刺激，小家伙微眯着眼睛抬起头，一脸好奇地看向马竞。

    小脸圆圆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浑身皮肤也都是软乎乎白嫩嫩，看得马竞心痒难耐，忍不住顺手戳了戳小屁屁，传来的触感让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贩卖婴儿是犯罪，将婴儿装在密封箱中运输更是涉嫌虐待、伤害乃至谋杀的恶劣行为。

    不过具体到这个婴儿却没问题，因为其是一台机器人，确切说是高级仿真人类婴儿模拟器，制造者是蜜蜂旗下的数字生物。

    如果让周秦、吴越他们看见，应该一眼就能认出“他”的身份，赫然是《从天儿降》网综里面的人气小天使“噜噜”。

    这种“模拟婴儿”其实早已有之，其能模拟婴儿情绪和动作，可以对抚摸、拍打、抱起、喂奶等照料行为产生合理反馈，主要用于医护专业学生的教育训练以及准父母的“入职”培训。

    国内虽然早有“优生优育”口号，但准父母育前培训这一块却长期处于空白状态，以至于很多人被电视广告蛊惑着，只知道给孩子胎教早教幼教、补钙补锌补充DHA。结果钱是花了不少，效果却不见得有多少，甚至还可以起到扼杀天性的反作用。

    直到最近几年，因为网络信息的涌入，一些年轻父母开始师夷长技，积极学习国外人性化、科学化的养育方法，作为重要教具的“家用模拟婴儿”也因此逐渐流行起来。然后很多家长苦笑不得的发现，其通过海淘渠道购买的“Lit Angels（光亮天使）”模拟婴儿的包装上，生产厂家一栏赫然写着Amoy Digital Being Tech d.，产地则是Dongguan，一时也是苦笑不得。

    既然国内有了需求，数字生物自然不会错过，很快就为国内用户推出了长相更符合国人口味的新款“光亮天使”。为了更好地宣传这款产品，他们找上蜂影佳影两家兄弟公司，共同打造了一款以模拟婴儿为核心元素的准父母养成真人秀，也就是周秦偶然看见的那个《从天儿降》新综艺。

    因为平台和时间关系，这款节目还没怎么火起来，但在大学生群体中已经有了一定的粉丝，马竞让人送“噜噜”过来，却是为明天的活动做准备。

    国内外研究RISC V架构的团队有不少，但蜜蜂蜂芯却走在所有人前面，全世界唯一一款16纳米商用RISC V处理器，便是出自后者的BH501。而马竞也因此受到组委会邀请，以业内专家的身份，出席大会首日的宣传日活动。

    在他看来，所谓宣传日就是面向圈外人介绍进展拉人入坑，而最好的媒介便是优秀的产品。501平台上的其他两款产品：手环和眼镜都有大量曝光，没什么新鲜感，他便将主意打到同样搭载该芯片的LA机器人身上，既能吸引注意制造话题，还能为模拟婴儿以及“从天儿降综艺”做宣传，算是一举三大。

    调试一番小家伙，马竞让它重新躺好，然后扣上盖子陷入沉思。

    原本，国内的综艺节目市场是被韩流统治的。

    因为编导创作受重视、偶像量大随便挑，南韩综艺发展迅速，产出了大量高人气节目，很多都被字幕组和视频网站介绍到了国内。《Runingman》、《I'mSinger》等佼佼者更是被国内电视台相中，拿下改编权翻拍中文版，且都取得巨大成功，收视高企、广告费暴涨。再加上各种未经授权的山寨节目，说一句被韩流统治并不为过。

    这些节目里面，又以明星亲子节目《爸爸去哪儿》表现最为抢眼。

    “爸爸”连续四年收视率居高不下，高峰时狂收15亿广告费。各大兄弟台在羡慕嫉妒之余，也是纷纷行动起来努力效仿，相继推出爸爸回来、妈妈好棒、爷爷也厉害、姐姐请回答、哥哥看我的等等一系列跟风节目。有那么一段时间，观众无论换到哪个台，都能看到大人加小孩、满屏特效字的熟悉画面。

    而在电视荧屏之外，“爸爸”节目组精心炮制的“加长版特别节目”更是趁势登录大银幕，并一举斩获7亿票房。惊呆无数影评人，也让很多电影导演郁闷到怀疑人生。

    正所谓财帛动人心，2015年农历新年时，银幕上同时出现两个“爸爸”，一个是综艺团队携第二季“新爸爸”远赴海外录制的官方续集，另一个则是第一季“老爸爸”跑去韩国度假顺便拍摄的演员续集。然而此时的观众已经有些腻味，两部相似电影同期上映更是互相分薄人气，最终只分别拿到2亿和5000万票房。

    不过这类影片都没啥大场面，作为当代题材还能无痕植入广告，所以在扣除院线分成和宣发成本后依然赚到了钱，只是没有第一部那么丧心病狂罢了。

    眼见“爸爸”电影连拍三部都赚钱，一些电影人也坐不住了，然后就有了萌娃主题电影《从天儿降》，也就是蜜蜂视频那款亲子综艺的原型。

    这是一部充满了商业亮点的影片，男女主角男帅女靓颜值俱佳，混血婴儿长相可爱萌力无双，剧情充满深受观众喜爱的歌星触电、暧昧基情、精致豪宅、车祸现场等元素；小成本喜剧标配的嘻哈闹、屎尿屁也是一个不缺；幕后制作团队更有国际章、郭小四等知名电影人掌舵把关，卖相着实很不错。

    最终，这部临时起意，前后只用37天就拍摄完成的电影，在年末档期收获5000万票房——虽然远没达到制作方的预期，却也没怎么亏本。唯一比较闹心的是，由于剧情生硬缺乏诚意，这部电影的网络口碑一塌糊涂，成为影评人和部分观众眼中超越《富春山居图》的史上最烂华语片。

    实际上，国内外电影市场上从来不缺少粗制滥造的烂片，不过大部分烂片都因为卖相太差、宣发没钱而“烂在角落无人知”，然后幸运的甩掉了史上最烂的帽子。

    对制片商来说，评价低口碑差其实不是个事，只要票房高名气大能赚钱，依然能够进行各种周边开发，续集拍摄同更是没有问题。可问题是这部电影的票房并不高，放在银幕只有两千多块、全国总票房只有9.5亿的2002年，5000万还是个能上排行榜的数字，但在银幕数接近4万张、全国总票房超过400亿的2015年，却是实在不够看。

    然后，这部鸡肋的电影就被有着“影视圈垃圾佬”之称的佳境影视相中，被后者低价买下版权，重新剪辑配音加特技后放到蜜蜂视频上免费播映。

    这也是双方走惯的套路：佳影出钱买下版权，蜂视提供播放平台，然后分享广告及其他收益。这样一来，马竞夫妇为越来越多的分红找到了出路（变成片库资产），蜜蜂视频得以在版权大战和自制浪潮中置身事外，安心提升视频推荐和盈利能力。两家关联公司各取所需，合则两利，已然成为惯例。

    因为要购买版权长期获益，那些只肯短期出让网络播映权的热门影视剧和节目自然被佳影排除在外（就算愿卖，版权也是天价，马竞表示买不起），一心只找那些有亮点、可改造的老旧或垃圾剧集节目，这些作品数量巨大卖不上价通常不介意卖断版权，很符合佳影和马竞的口味。

    虽然缺少吸引新用户效果显著的热门节目，但蜜蜂视频还是靠着强大的智能推荐算法、独家编码带来的高画质低流量，以及广告可手动关闭的优势，不断扩张着自己的市场份额。

    在马竞看来，那些高价买进热门节目的视频网站却给自己划了一道失血伤口，虽然注册用户数、活跃用户数、会员销售屡创新高，但是老会员、老用户却因为越来越长的广告和越来越贵的会员而不断流失。一旦头部节目断档使得新会员锐减，如今这般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头。而这也是各大视频网站进一步疯抢头部剧的原因所在：网站业绩“健康向上”全靠流量维持，买大剧就是“买活路买未来”，不买就会迅速暴露虚弱本质，暴死就在明天。

    实际上，依然存活在世的视频网站很多都被媒体集团和大资本收编，他们在内容运营、导流变现上各有擅长，对于亏损的耐受能力也很高，大可以等到将来慢慢赚回来。而马竞和蜂影不走这条路，只是因为不适合自己罢了。

    于蜂影而言，《从天儿降》这部电影固然剧情稀烂口碑爆炸，却有着还算不错的名气以及小绵羊、陈冬冬、李璐璐三张明星脸，依然具有一定的开发价值。只要改掉剧情硬伤，拿去推送给他们的粉丝用来看脸，应该也是极好的。

    因为原版故事实在不知所谓，重剪版直接弃之不用，转而依靠剪辑技法与配音重新讲故事。

    混血宝宝的外星人身份被删除，变成普通人类小孩，因被人贩子抢走而与家人失散，阴差阳错被四位主角搭救，暂时寄居他们家中，因为大家都是新手，结果闹出一堆笑料。最后宝宝回到父母身边，年轻的主角也因为这段经历，修正了各自的人生观和婚恋观，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结婚生子圆满结局。

    老实说，新版剧情并不出彩，俗套老套缺乏新意，兼且还有长度缩水角色丢失的问题，距离精品佳作还有很长距离。不过蜂影也没指望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只要情节简单流畅，笑料合理可乐，不让观众半途离开，确保植入广告——佳影蜂影和广告主重新谈判，对原片植入广告进行技术处理以提高综合效益——能够投放到位，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而观众也是大度的，有口碑爆炸的原版作为对比，新版还是收到好评，被认为是一次成功的改编。

    原本也就这样了，谁知广电爸爸突然送上神助攻，接连打出“限娃令”、“限韩令”两张王炸，让电视/网络综艺市场一震再震，也让佳境影视和数字生物看到了机会。

    限娃令要求严控未成年人参与真人秀，严禁包装操作星二代，一举荡平大部分亲子综艺。限韩令虽未得到官方承认，却也从各大电视台和视频网站的后续反应得到侧面证实，让很少引进韩国综艺的佳境影视乐开了花。双令齐至，必然导致大批真人亲子节目下档退出市场，而数字生物的光亮天使系列模拟婴儿却没有这等烦恼，正好趁机进军综艺节目，双方一拍即合，很快就拿出了《从天儿降》综艺版本的计划书。

    整体来看，这款综艺节目有些像是蓝莓卫视的“临时星爸”，同样是将小孩或者婴儿交到没带过小孩的小鲜肉手里，以他们的窘态和爱心为看点卖点。

    然而后者用的是真人小孩加偶像明星的组合，碍于儿童安全以及明星形象，尺度收的有些紧，冲突性和娱乐感有所缺乏，导致收视率始终不够亮眼。等到限娃令一出，蓝莓台便果断宣布停播。

    相比之下，“从天综艺版”就没有这个烦恼了。嘉宾从民间招募，有颜值有才艺没人气没负担，可以更好地执行编导的指挥，而且他们的出场费极其低廉，可以把省下的费用花在其他上面，比如出外景。

    而机器人宝宝的加入更是十足亮点，它们拥有人工智能和人工遥控双重模式，日常反应靠AI，亮眼细节走遥控，“配合度”与“综艺感”秒杀大部分明星。而且更加关键的是，机器人不用考虑生命健康，落水摔地不是播出事故，同样能够为节目带来紧张感和剧情冲突，只要控制好展示方式就没问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