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滚滚，大巴车缓慢行驶在闵大荒的土地上。

    十多年前，华师大新校区搬来此处，妹子们被此地地广人稀的风貌所震撼，遂给自家校园起了个闵大荒的外号。久而久之，闵大荒就成了这一片学校的代名词。

    事实证明，停车晃晃开车摇摇，非常有解乏效果，车厢里很快就被低声谈笑的声音所填满。

    前排座位里，朱玲玲优雅客气地笑着，“这些产品都已经上市，应该很容易找到。”

    周秦还在愣神，后排围观群众看不下去了，陈科走过来一把拉住他，“同学你是学软件的？过来坐这边！”

    俩人重新落座，周秦这才小声问道：“玲姐说的几款产品，真得都用了新架构？”

    “当然是真的，”陈科点点头，“RISC-V是开源架构，可以根据不同用途进行定制，很适合手环和眼镜这种功能单一的新兴品类，比用低功耗ARM效果要好，就是开发成本有点儿小贵。”

    “哦，对了！”手指对方手腕，陈科说：“你手上这个手环是CTA定制的，里面的芯片同样是RISC-V架构。”

    低头看看自己腕上的赚客手环，周秦脸上满是惊讶，小声问道：“这个也是么？为什么我没感觉啊？”

    陈科嗤笑出声，张口就来一句：“CPU能给你什么感觉？X86有力量、ARM轻飘飘、MIPS像教授、RISC-V更新嫩？”

    周秦连忙摇头否认：“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对方还不打算放过他，立即追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深吸口气平复心情，周同学指着手环说：“我有试着往这个手环上移植应用，全程顺利没有奇怪问题，完全不像是新架构新平台。”

    嘴上说着，他还不忘用崇拜、羡慕的目光看向陈科。然后就看到后者得意地一挺胸膛，摆摆手自夸道：“那是当然，谁让我们的BDK开发工具就是好用呢？”

    白云帆看不下去了，出言问道：“蜜蜂开发套件的确好用，不过你会感觉移植轻松应该是有其他原因。能说下你移植的是什么应用么？”

    “是‘iFi领航员’，一款导航小工具。”

    这是一款点对点的室内导航应用，用户可以通过它发送和查看基于iFi指纹地图的位置及路径信息，从而指引其他用户快速找到自己。

    城市住宅和商铺附近总是有很多半永久的iFi信号，测量记录这些强度、名称与大小各不相同的信号，就能得到特定地点的电磁特征，称之为iFi指纹。要是汇集足够数量的“指纹”并和现实地图关联起来，就能得到一张可供定位导航的特殊地图。

    只可惜，iFi指纹只能实地测量，人力成本很高偏又容易过期失效，难于大规模推广普及，也就在大型超市、商场这种地方才有零星的应用。

    周秦的“领航员”则是退而求其次，用小范围“指纹”路径结合GPS、基站等定位方式，打造出一款“以机找人”的导航应用，成功实现了较高品质的室内导航。

    听见是这个应用，白云帆抬手点赞：“这个应用我手机上就有，想法特别棒！原来是你做的啊！”

    周秦谦虚笑笑：“没什么，用的都是现成算法，其实没啥技术含量。”

    “那也很厉害了，技术可以学，创意却没法学，”白云帆摇摇头，对周秦说道：“移植的是这个应用的话，那就说得通了。‘领航员’本身就包含RISK-V代码，移植到基于BH501平台的手环上自然是轻松加愉快。”

    自己开发的应用里面有什么代码，自己却都不清楚，不由让周秦惊疑出声，“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从来没听说啊？”

    “你那个‘iFi领航员’调用了蜜蜂的iFi指纹生产算法，这个算法需要用到蜜蜂手机的B5协处理器，那东西其实就是一颗定制的低功耗RISK-V芯片。有这个基础在，移植自然容易许多。”

    说到这里，他笑着打趣起了对方：“所以你其实早就用上了它，只是懵懂不自知罢了。”

    “原来是这样，”周秦长出口气，放松下来，点点头，“多谢解惑！”

    轻叹口气，男生继续道：“我以前有试着把‘领航员’移植到安卓还有iOS上，效果却总是差强人意，功耗吓人不说，还各种出错经常匹配不上。后来蜜蜂地图找到我想要，说要把它买断变成蜜蜂系统专属功能，我还以为是蜜蜂小心眼搞特殊，却没想到问题其实出在协处理器上面。”

    “同学，你又想错了！”陈科插话进来，“缺少B5协处理器，可以用CPU小核来跑算法，最终只是导致功耗偏大而已，考虑到使用频次影响并不大。不过定位不准匹配不上却是天线的问题，我们的天线是独家技术，有效收发距离比肩当年的诺基亚功能机，iFi和蓝牙距离更是明显超出，可以提高iFi指纹匹配的容错率。其他手机为了颜值砍了太多天线性能，想要达到同等效果需要花费更多成本，索性放弃不做，还能借机藏拙。”

    “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周秦再次叹气，“要是其他手机也使用蜜蜂天线就好了。”

    “哪有那么容易？”陈科给他泼了一桶冷水，“手机厂商那么喜欢在天线外观上做文章，又怎么会使用竞争对手的天线？何况就算他们想要，蜜蜂移动也不愿意给。信号好、不断流不掉线可是蜜蜂手机的核心卖点之一，就连BPA厂商想要拿到也要一堆前置条件，怎么可能轻易给外人？”

    周秦理解这种做法，却还是忍不住遗憾叹气。

    陈科同样叹了口气，这小伙因为卖应用做兼职的原因，比一般同龄人要更早接触社会，可他终归是个象牙塔里的在校生，对于社会上的利益争夺、勾心斗角缺乏深入的认识。要是换成他这样离开校园几年的老油条，早就变得见怪不怪了。

    “叹什么气呀？”察觉到气氛不对，白云帆笑着打趣一句，手指外面，“看那里！”

    周秦转头瞧去，只见一个戴着蜜蜂头盔、骑着自行车的人正在朝这边赶来，赫然是刚才借走自己车子，要替自己送货的马竞。

    下意识瞄了眼时间，他忍不住嘀咕起来：“怎么这么快？”

    “不快些能行么？”陈科反问一句，手指更远处：“没看都被人追上了么？”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周秦果然看到不少探头探脑朝这边张望的身影。不过实际情况远没有陈科说的那么夸张，大家只是停下脚步远远看一眼，并没有出现你追我逃的紧张场面，让他很是松了口气。要是真得来一出无脑追星，交大百年名校的面子少不了要受些影响，到时其他分校的人肯定会有话说。

    交大源自清末洋务运动时期的南洋公学，历史上曾因多种原因反复搬迁，最后出现全国五所交大的局面。因为争夺“本校正朔”名义、知名校友以及背后的资源，五校间，尤其是上交、西交之间很是有些看不对眼。直到去年，借着共庆建校120周年的机会，几所学校的校长才走到一起，发表宣言表示要合作共赢，共同擦亮交大品牌。不过宣言落实到行动还有一段时间，像周秦这样的普通学生，心里还有那么几分“不让二房三房看笑话”的傲娇心态没有完全扭转过来。

    马竞的速度很快，这边的大巴车刚刚停下，他那边也用一个潇洒的甩尾停下了自行车。

    周秦站起来想要下车，却被手提自行车的马竞拦住了，“周同学先别急着走，咱们聊聊好么？”

    这下子，周秦再也挪不动脚步，感觉就像是赚了几百万一样。

    两人找座位坐下，马竞转头发问：“你做这个多久了？”

    周秦暗松口气，开口答道：“大一就开始做了，那时还没有小蜜蜂，都是在CTA上做兼职，帮人写点儿脚本啊、小程序什么的，赚点儿生活费。”

    “嗯，”马竞笑了笑，“那现在？把iFi领航员卖给蜜蜂地图，你应该不缺生活费了吧？为什么还要出来兼职送快递？”

    过了这么长时间，他已然知道眼前男生的身份，还在念大二就赚下百万身家，这样的成绩在人才济济、牛人辈出的百年交大并不算顶尖，却也不同凡俗值得小书一笔，这才有了先前的挽留之举。

    听见他的问题，周秦腼腆笑笑，“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就是觉得枯坐电脑跟前想不来好创意，就随便接点儿其他类别的兼职，算是换换脑子，顺便还能锻炼身体、扩大社交圈。说起来，领航员当初就是在送货时产生的灵感。很多同学有在宿舍串门的习惯，经常出现找到不见人，需要去隔壁找的情况，然后我就做了这个通过手机找人的应用。”

    马竞闻言点头，“你有一双发现需求的眼睛，而且能够自己动手把它变成产品，这很不错。暑假有没有兴趣来蜜蜂实习？”

    出乎他和各位围观群众的意料，周秦足足迟疑了两秒，这才有些纠结地点头答应：“好啊，我没问题！”

    对方脸上的不情愿那么明显，马竞当然不会视而不见，微偏着头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么？还是说看不上我们这间小庙？”

    周秦心里一惊，连忙摇头晃手地否认：“没有没有！主要是我已经答应了别人，暑假要和她一起去青藏，刚才就是在犹豫这事。”

    “那有什么？”一旁安静装听众的朱玲玲插话进来，“你可以带她来鹭岛啊，工作恋爱两不耽误！”

    满腔心事被戳穿，男生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矢口否认：“没有，我们还只是普通朋友。”

    朱玲玲却不愿意放过他，很八卦地追问道：“关系都是发展的，现在不是将来就是了。说说看，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她是本校的姑娘，还是隔壁华师的？”

    周同学毕竟年轻，面对追问左躲右闪好不狼狈，差点就要溃不成军。关键时刻，缓慢行驶在校道上的大巴减速停车，成功转移了朱玲玲的注意力，让她不得不放过面前的小男生。

    车门外面就是微电子学院大楼，门口站着几位中年男女，却是接到消息临时赶来的学院领导。按照事先约好的时间，马竞和蜜蜂团队要等今晚才到，然后休息一晚明天出席RISC-V大会推广日活动。谁知这家伙却不按日程行动，提前大半天来到学校，打了个忽然袭击。

    学院这边的埋怨笑骂，马竞照单全收笑呵呵接了下来，然后问起了其他与会嘉宾的行程情况。

    “Patterson教授已经到了，正在酒店休息，Asanovic教授还有其他与会嘉宾都还在路上，”院办主任说道。

    “那也不错，”马竞点点头，“等下我就去拜访Patterson教授，正好有些问题可以私下讨教一下。”

    RISC-V架构最早由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创立并对学术界、工业界开源，所以这一领域的学术大牛多是出自该校，像是这次应邀在大会首日做报告的David Patterson以及Krste Asanovic便是来自该校计算机科学系。前者是RISC精简指令集的倡导者和开山祖师，后者则是RISC-V指令集及相关开发语言现在的主导者，负责协调统合整个开源社区的力量，可以说是“大管家”。

    不过马竞想要拜访Patterson教授，却不是因为对方在RISC领域的贡献与经验，而是和后者的新工作有关，这位在去年宣布“退休”，然后跳槽加入谷歌芯片开发部门，成为TPU（张量计算单元）是谷歌自行开发的一种计算硬件，专用于计算机深度学习的推理阶段，号称拥有比GPU更好的费效比。关于TPU与GPU孰强孰弱，谷歌和英伟达甚至有过嘴炮争执，也让这种全新硬件声名大噪。

    蜜蜂也有自己的人工智能硬件，不过Brain系列主要面向手机、手环、玩具等嵌入设备，更加强调功耗和模仿能力，设计思路与面向数据中心、更加强调计算效率的TPU有着很大的不同，马竞很希望通过学术交流取长补短有所增益，这也是他特地带队参加本届R5大会的原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