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那老和尚都开始割身上的肉了，这可不就是在自杀吗。
    在亡者精神世界里，人由精神能量所具象，
    神话中叫神魂出窍。
    岸上那位老和尚现在就等于是在自我消磨神魂。
    当神魂崩溃时，就等于形神俱灭。
    此时，那修建在累累白骨上的寺庙前，老和尚一条一条肉割下来，然后放在寺庙内一条石头案桌上，呈一字摆开的一只只托盘里。
    这些肉每割下来一条，都是晶莹透明，那是灵肉，是从纯净神魂上割下来的灵肉。
    老和尚割完胸前的血肉，开始割肚子上的血肉，不多久，身上只剩下一层薄薄肉膜还连着骨骼。
    与之同时，老和尚也越来越虚弱了。
    “阿弥陀佛。”
    老和尚忽然低唱了一声佛号。
    “施主若出去后，还烦请代为向寺院转告一句，今日贫僧愿以身入地狱，度化一人。若寺院有人问起是否值得，施主帮贫僧回答十二个字，‘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他们会理解贫僧的佛前宏愿。有劳到施主了，阿弥陀佛。”
    老和尚转过身来，朝河面上经过的福先生，慈眉善目的轻声说道，脸上看不到痛苦，看不到怨恨，只有慈悲为怀。
    话毕，老和尚两腿盘膝，原地坐下，双手合十，开始念诵佛经。
    随着老和尚念诵佛经，其身开始晶莹剔透，莹白如一尊琉璃法身，琉璃是佛教七宝之一，自古寓意形神如琉璃，不染世俗红尘，是佛家修行的极高境界，又称以净琉璃为地，光照三界之暗，驱邪降魔。
    当琉璃金身遍布老和尚全身后，砰！
    老和尚的身体，以及石头案桌上的一条条血肉，全都一下化作了漫天晶莹璀璨的粉末，笼罩了整座寺庙，一句句宏愿梵音在寺庙上空久久不息。
    方正神情一愣。
    这位大师圆寂了？
    心底吃惊，对方牺牲自己也要度化的人，到底是谁？到底是怎样一个穷凶极恶的人，要让这位大师把寺庙修建在累累白骨上，寺庙里究竟镇压着谁！
    同时方正脸上肃然起敬。
    不管割肉喂鹰符不符合普世价值观，但这位大师，让方正从心底升起至高敬佩之意。
    他不由想到这位高僧在圆寂前的那句话：
    值得吗？
    答：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
    ……
    “又走了位昔日老朋友，原来留下的那批高手又少了一人，你这一走，倒是走得干脆，没有牵挂……”福先生发出一声似带有感慨的叹息。
    方正神色一动，听福先生话中的意思，他与高僧是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
    福先生默默而立，注视着累累白骨上的寺庙，那张从来没有表情的死人脸上，没有悲伤，没有喜怒哀乐，但方正知道，此刻停下了手中撑篙动作，默然而立不动的福先生，面对着故友在自己面前坐化，内心的悲伤外人永远无法体会到。
    就连方正也是沉默下来，默默注视着岸上的一寺庙，一圆寂高僧。
    小船顺着水流，浮浮沉沉飘荡着，亡者精神世界里死寂得就仿佛只有黑白两色的枯萎世界，募然！
    一阵阵铁链声音，从平静，静悄悄的寺庙里传出，寺庙里有人！！
    在方正凝目望去下，一名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不食人间烟火气息的小女孩，从寺庙里走了出来，看年纪约摸十一二岁左右。
    不过她脚上铐着一条铁链，一直延伸进看不见的寺庙深处。
    小女孩每迈开一步，脚上的铁链就会与地面发出铛铛声。
    铛铛…当小女孩走出几步，寺庙里又传出铁链声音，居然再次走出来名一模一样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女孩，同样是十一二岁年纪，脚上也是铐着铁链。但这名小女孩脸上的表情不一样，是善良笑容表情。
    双胞胎？
    铛铛……
    两名小女孩相继走出了几步，寺庙里再次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居然又走出来名一模一样的小女孩。
    这次同样是脸上表情迥异，这次是怯懦表情。
    接下来是第四名小女孩憎恨表情，第四名小女孩是快乐表情，第五名小女孩是思考表情，第六名小女孩是呆头呆脑表情，第七名小女孩是纯真表情……
    方正就惊诧看到，从寺庙里走出数十名一模一样的小女孩，人人脸上表情不同，仿佛是寓意了人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憎。
    没有一张是重复的。
    在佛门中又有人有三千烦恼丝的说法，烦恼有多少，青丝便有多少，只要还身在这滚滚红尘，人人都有烦恼。
    此刻的河岸边，密密麻麻站开一排长得一个模样的小女孩，何止是数十，寺庙里还在继续有铁链声音传出，一座小小佛寺里，像是连接了另一个位面世界，还有更多小女孩走出来。此时，这些小女孩一字排开站在河岸边的骨山上，一张张表情不一样的脸，齐齐看着正顺水流飘远的船。
    方正被眼前这有些诡异的一幕，看得头皮微微有些发麻。
    被几十个长得一样的小孩，一直盯着看，这场景怎么看都很诡谲。
    起初他还以为是双胞胎，三胞胎，而很快发现不是他所想的那样，这小女孩绝对不是正常人。
    这些表情都不一样的小女孩，或者说是每一个都代表一个情绪的化身更为恰当。
    用句通俗的话来理解，这里是精神的世界，那么眼前这么多小女孩，应该就是多重人格冲破了肉身束缚，全在精神世界里跑出来了。
    一个人就是一种人格，这小女孩到底拥有多少种人格？
    在现实里，双重人格就已经够诡异的了，这里起码得有几十种人格吧？！
    直到小船远去，身后被浓浓雾海遮挡了视野，寺庙里的小女孩依旧没有走完。
    方正一脸凝重沉思。
    难道那位得道高僧所一直镇压，要度化，不惜割肉喂鹰，圆寂掉自己也要度化掉的佛寺里的恐怖存在，便是这个多重人格分裂症的小女孩？
    方正原以为福先生或许会为他解释，福先生的表现一直很平淡，很淡然，再加上老和尚圆寂前的遗言，都说明了福先生是清楚眼前的事的。可偏偏接下来的一路，福先生都沉默不言，似乎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直到两人结束了这趟走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