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暴乱
穹隆银城的暴乱来得十分突然,大批的牧民涌入城中,刚开始还算正常,因为自从唐人进入象雄地区,这样的事情天天都会发生。
然而这一次,来得人实在太多,当守军发现不太对劲里,城门已经关不上了,从山脚下,源源不断的人流充斥了整个高原,更多的人还在从远处赶来,就连这个国家的统治者都在吃惊,不知道自己的民众居然会有如此之多。
他们在街道上聚集,嘴里念着一种奇怪的咒语,据说是来自于邻国的某种特殊教宗,与这个国家,特别是在上层人物中流行的苯教完全不同。
“佛语?”王宫的高处,老妇人看着城中发生的一切,喃喃地说道:“吉桑央措,没想到,你的心会这么大。”
“王后,我们该怎么办?”护卫王宫的卫队首领忧心不已。
“你觉得他们的目标是这里吗?”
“不好说,他们在朝吐蕃人的营地聚集,可能会起冲突,我们需要出动吗?”
老妇人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这是一个十分冒险的选择,搞不好就会让这些人的怒火,指向自己,她的沉默,被卫队长理解为否认,因此,所有的守备力量全都集中到了王宫附近。
冲突很快到来,为数不过一千人的吐蕃人营地,被数不清的象雄百姓团团围住,这种明显的敌意,立刻引起了吐蕃人的警觉,做为这个国家的特殊存在,他们不允许权威被挑战,然而当武力无法起到阻吓的作用时,那些愤怒的人群马上冲进了营地,流血便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所有的吐蕃人都没能逃脱,鲜血让这些普通的民众变成了嗜血的暴民,他们毫无畏惧地迎向吐蕃人的刀枪,用身体挡住那些杀人的利器,信仰的力量,让他们变得强大,超越了死亡。
接下来就轮到了脚下的城池,那些城中的大户人家,首先遭到了洗劫,许多人的尸体被扔到街上,城中到处都燃起了火光,暴乱在迅速地蔓延着,就连一些守军都加入了民众的行列。
这种情形渐渐地波及到了王宫附近,守卫这里的是王国最忠心的队伍,他们身家丰厚、待遇不凡,与这些民众天然就有着隔阂,但致命的一点就是人数太少,对于全城十多万暴民来说,为数五千的卫队,就像汪洋中的一条小船,随时都可能倾覆。
“怎么办?他们越来越近了。”卫队首领已经下令所有人戒备,一支支闪着寒光的利箭,指向黑压压的人群。
“让其他的人从地道离开。”老妇人终于做出了决定。
卫队长吃惊地说道:“你不走?”
“我要和她谈谈。”
老妇人神色不变地说道,卫队长有些不明所以,但没有再问什么,而是马上去安排王室成员的离去。
第二天清晨时分,老妇人等到了她想见的人,在小四和小五的护卫下,曾九娘骑着马从大街上通过,沿途的百姓纷纷向她合什作礼,眼中冒出狂热的神情,嘴里更是高呼着一个陌生的称呼。
“度母!”
在老妇人的眼中,此刻的曾九娘披着经幔,头戴花冠,恍若佛经中的真神化身,再也不是那个一脸谦逊的吐蕃贵妇模样。
到了石阶前,她拒绝了护卫者的陪同,在满城民众的欢呼声中,自己一个人缓步走入王宫,像是回到了家中。
“吉桑央措,你真让我吃惊,原以为,是我们保护了你,现在看来,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尊敬的王后,吉桑央措从来没有忘记你的恩惠,没有它,我可能活不到现在,十多年来,我一直心存感激,希望有一天能回报这份恩情。”曾九娘款款而上,与她站在了一块儿。
老妇人笑了:“你的感激还真是特别。”
曾九娘看着王宫外的人山人海,也笑了笑:“我提醒过,不只一次,你应该记得。”
“是的,我记得,当时我放了你一马。”
“放与不放,这一切都会发生,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们不会有这样的谈话,他们会直接冲进来,将这里夷为平地,包括那条地道。”
老妇人一惊,连这种秘密都被知道了,那也意味着这个王国已经不再安全,他们就算逃出了穹隆银城,又能往哪里去?
“我已经活够了,随便你怎么处置,让他们离开,我保证,这里的护卫全都放下武器。”
曾九娘看着她,语带诚挚地说道:“离开吧,叫他们不要抵抗,我保证他们的安全,这就是我的感激。”
“你放我走?”老妇人有些不太相信。
“我不想伤害你,就像你不想伤害我一样。”
曾九娘说完,转身走下台阶,随后不久,王宫的大门就被打开了,那些护卫全都放下了兵器,一个接一个地走出来,狂热的民众,马上拾起他们丢下的武器,控制了整个王宫。
小四和小五跟在她的身边,有些担心,直到她回到了人群中。
“你们去送她一程,下手利落些,不要让她太痛苦。”
曾九娘面色淡淡地说道,眼神中有些落寞。
贡塘城中,刘稷接到咄骨利传回来的消息,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也亏得这个家伙耐力惊人,又擅长山路,才会将别人五天才能跑完的路程,缩短了将近一半。
当然,这个消息让他有些失望,李林甫果然病倒了,事情也果然按他想像得发展,一次庞大的军事行动,即将以虎头蛇尾而结束,他做了这么大的努力,依然无法挽救这个国家的命运,或许这就是所谓历史的惯性么?
主力唐军止步不前,他就算发动了尼婆罗人又有什么用?前进的路上,有着无数的凶险,自己又不是超人,真的能一个打一百个。
正如段秀实预料的那样,连远在象雄的安西唐军都接到了敕令,其余各部又怎么可能没有收到?
真实的历史已经告诉了他结果,可笑自己还以为能改变。
这一刻,刘稷感到了心灰意冷,就像喜玛拉雅山脉吹来的寒风。
从未有过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