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之梦魇

    你所知道的，尽是虚假；你将看到的，才是真实！

    Act 0：真理消弭于血腥

    1994年2月17日，9时22分，挪威奥斯陆诺贝尔研究所。

    盖尔·伦德斯坦德教授惬意地吹了口咖啡上的浮沫，带着愉悦的心情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身为诺贝尔六人委员会的书记长，伦德斯坦德教授的工作很清闲，接受推荐、核对资格之类的琐碎工作无需他亲历亲为，记录候选人成就的资料也不需要他这位历史学教授亲自上阵来审阅对比；但是清闲并不代表他的工作不重要——凡是选拔出来的出类拔萃者，必须由伦德斯坦德教授再次确认才有资格进入下一轮的候选名单。

    世间杰出者总是万中无一，可是能够进入诺贝尔奖评选范围的哪一位不是各自领域内的翘楚，想要在他们之间选择一位，实在是件让任何人都头疼的事情。

    不过这个颇有难度的问题可不归伦德斯坦德教授烦恼，自然有各项诺贝尔奖评委会的成员们来解决——比起呆在评委会那边天天听着那些素有名望的评委为了各自支持的候选人各执己见争论不休，伦德斯坦德教授更喜欢坐在研究所那间属于自己的办公室里享受悠闲，至少秘书克丽丝小姐冲泡的咖啡数十年如一日，总是那样的回味无穷。

    当然，有得必然有失，坐在办公室里品咖啡固然惬意，但是无所事事对于一位年仅四十九岁且精力充沛的成功人士来说实在是一种奢侈的浪费，遗憾的是这种浪费恐怕还要持续一段时间，直到4月各评委会将十五到二十人的复选名单确定下来的时候他才有事情可做。

    就在伦德斯坦德教授连口中咖啡都感到有些索然无味的时候，敲门声及时将他从无聊中解救出来，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放下手中的咖啡杯，面露微笑道：“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胡安·恩里克教授——本届诺贝尔医学奖评委会负责人，也是伦德斯坦德教授的私交好友——这个总是将下巴刮得比瓷器还干净的德国老人径直走到伦德斯坦德对面，将手中的一叠纸放在办公桌上，推到他面前，表情严肃地说道：“盖尔，我想你需要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伦德斯坦德教授被恩里克教授的严肃感染，收敛笑容拿起那叠纸，结果刚看了标题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人类是什么？这也算是医学论文么？老伙计，愚人节还没到，不要开这种玩笑好不好？”

    人类到底是什么？自拥有思想以来，人类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思索这个问题，古往今来，已经有无数先人从哲学、生物学、社会学乃至神秘学角度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可是这些回答却从未有一个能够让所有人信服——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居然连自己是什么都说不清楚，这可真是一件异常讽刺的事情！

    显然，伦德斯坦德教授并不认为这样一个困扰了人类千万年的难题会在眼前这薄薄十余页纸中出现答案，所以他才会把好友的推荐当成一个玩笑，一个排遣无聊的玩笑。

    恩里克教授却没有和伦德斯坦德教授一起笑起来，他的表情更加严肃，双眼直视着面前的老朋友，这让伦德斯坦德教授的笑声渐渐小了下来，最后变得和他一样严肃。

    “难道……？”不可思议地看向手中的论文，伦德斯坦德教授的瞳孔不自觉地缩紧。

    恩里克教授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那叠纸上，低声说道：“盖尔，你还是先看完它再说吧。”

    伦德斯坦德教授不再多说，戴上眼镜仔细阅读起来，初始面色还算正常，可是未看完第一页双唇就紧紧抿在了一起，脸色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直到一口气将论文从头至尾看完，才合上双目长舒口气出来。

    就算是见多识广的伦德斯坦德教授，也被论文提出的大胆观点吓了一跳——如果这篇论文不是出现在学术气氛浓厚的诺贝尔奖评选中，不是由恩里克教授亲自推荐，伦德斯坦德教授也许会将它当成一部不错的幻想作品来阅读：作者完全颠覆了现有的科学体系，结论之大胆，想法之奇特，就连许多以想象力著称的也望尘莫及！

    可是让伦德斯坦德教授无法象般一笑置之的是，这篇论文的理论架构极其严谨，其中更列举了大量有据可查的事实对作者的观点进行了佐证，最重要的是，作者看似荒诞的观点偏偏合理无比，众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件和现象全部可以在这篇论文中找到顺理成章的答案——若不是数十年的学术生涯让伦德斯坦德教授对现有科学体系的信仰无比坚定的话，他大概也会认为这篇论文所讲述的才是真实！

    “这篇论文的推荐人是谁？”沉吟良久，伦德斯坦德教授睁开眼睛，向恩里克教授询问道。

    “1983年文学奖的得主威廉·戈尔丁。”说出推荐人的名字，向来不苟言笑的恩里克教授也不由得摇了摇头，至于伦德斯坦德教授，更是目瞪口呆地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答案。

    “没错。”恩里克教授苦笑着肯定了之前的回答，“这篇文章原本是作为文学奖候选推荐上来的，只是文学奖评委会那边觉得它数据严谨、逻辑合理，和文学作品差别太大，倒更像是一篇论文，所以才转到我们手里……”

    伦德斯坦德教授目瞪口呆的表情顿时进化成了嗔目结舌——文学奖的评选中，过去也曾出现过文章过于接近科学论文而失去文学价值的情况，那些瑞典文学院出身的评委对待这种情况向来是毫不留情地淘汰掉，按照他们的话来说“所有严谨的、古板的，不容一丝错误的东西，都是对文字灵魂的扼杀”，现在这篇通篇充斥着严谨和逻辑的文章居然没有被他们第一时间丢到垃圾堆里，反而转给了医学奖评委会，难道这些文学狂信徒们集体吃错药了不成？不会是这些家伙也察觉到了这篇文章是块烫手山芋，所以忙不迭地把它丢给别人吧？

    “胡安，说说你对它的看法吧？”又重新细读了一遍文章，伦德斯坦德教授叹了口气，扬扬手中的论文，头疼地征询老友的意见。

    “说实话，看过这篇文章之后，我甚至有些怀疑我们所坚持的道路到底是否正确。”可以看得出来，恩里克教授的信念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脸上表情矛盾不已。

    听了老友的回答，伦德斯坦德教授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文章，信手将它翻到扉页，目光落在作者署名之上——醒目的标题下龙飞凤舞地签着三个中文大字：林知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