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铁去哪儿了？”
    二十二区一条小巷深处的破旧小楼里，谭杰一推开门，就发现整栋小楼空空荡荡，只有三个人围在餐桌边打牌。
    “杰哥。”看见谭杰进来，几个小弟赶紧起身，恭恭敬敬地叫道。其中一个回答道，“铁哥带弟兄们出去办点事儿。”
    谭杰皱了皱眉头。
    他是四海会南海堂掌旗青彪手下的人。前一段时间，矿区来的刘大铁不知道从哪里攀上了关系，向青彪表达了投靠的意愿。青彪也看上了刘大铁的身手，双方一拍即合。
    不过想跟着青彪混饭吃的人多得是，刘大铁要得到青彪的认可并不是那么容易。该有的调查和考验都是必须的。
    谭杰身为青彪的左膀右臂，正是负责这件事。
    对于刘大铁的背景调查没什么问题。他以前是宏源矿区的一个司机，好勇斗狠。因为打架滋事离开了车队，跟矿区那边的一帮地痞流氓混在一起，凭着身手好，心狠手辣，很快就闯出了名头。
    刘大铁本人不说，手下的一帮小弟也大多是拾荒者或矿工出身，个个孔武有力，下手也狠……这本就是矿区那边的土狼本色。为了争地盘，矿区每年都不知道要出多少条人命。
    而如今四海会内部竞争激烈。南海堂单香主就六个，像青彪这样主管一个街区的地盘或某个行业的掌旗有三十多个。大家表面是兄弟，和和气气，私底下却是勾心斗角，明争暗斗。
    江湖规矩，强者为尊。
    谁实力弱受欺负，就是活该。非但没人同情，反倒会被看低。因此青彪正需要像刘大铁这种有身手有小弟，心狠手辣，又贪图富贵的人。用好了，就是一把好刀。
    不过，用这种刀最怕的是反伤了自己。因此除了背景调查之外，这些日子，青彪把刘大铁一帮人安排在这栋小楼住着，没事儿交一些不大重要的任务给他们。
    在这一过程中，安排谭杰天天和这帮人在一起，近距离观察。
    有时候看一个人的秉性如何，是忠心耿耿还是脑后长着反骨，大事情看不出来，反倒是日常说话行为能辨别一二。
    几天下来，谭杰对刘大铁观感有好有坏。不过看在对方身手不错，而且手下小弟也算是能拼能打，直接开香堂入会就能用，他也不介意在青彪面前替刘大铁说说好话。
    原本一周前，青彪就准备收刘大铁入会了。只不过需要选一个良辰吉日才能开香堂而已。可没想到，前几天突然发生的一件事将一切耽搁了下来。
    那就是黑魔死了！
    在地下拳场的斗笼里，被一个高手打得遍体鳞伤浑身是血，然后活活踩断了脖子。
    谭杰亲眼看了拳赛。直到现在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都不禁背心发凉，毛骨悚然。
    那可是四海会的第一拳手啊。
    毫不夸张地说，那就是四海会的一张金字招牌。
    要知道，帮会之间无论是起冲突，仇杀，还是利益之争，解决的方案无非就那么几个。要么双方倾巢而出大开杀戒，要么就在斗笼里赌生死，或者在大佬的主持下谈判。
    而这些解决方案中，斗笼赌生死是最常用的。也是地下黑帮份子最认可，最崇尚，最心服口服的一种方式。
    但自从黑魔一战成名，这些年来，几乎没有几个帮会敢跟四海会赌斗笼生死战。敢进斗笼的，全都被黑魔打死了。
    这让四海会越发横行无忌，气焰滔天。就连五联帮，在一段时间里也只能退避三舍。
    可这一次，黑魔不但被打死了，而且，老大胡安竟然在赌斗结束后的第一时间就发布了命令，禁止四海会的所有弟兄踏足十一区，更不能动龙虎风驰的人一根毫毛。
    若有人越雷池一步，前者，打断腿逐出四海会，后者则直接活埋。
    这个指令让所有人都为之不解。
    四海会横行霸道这么多年，老大胡安更是一向睚眦必报。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就这么忍了？
    况且，就算不找出面赌斗的五联帮报复，难道就不能在其他地方找回场子？
    例如那个龙虎风驰机车帮……天安市这么大，不去十一区也有的是地方让这帮小子人间蒸发。可老大居然就这么放过他们了。而且看起来还生怕弟兄们招惹上他们一样。
    这让四海会的所有弟兄都有些糊涂。
    而接下来的这两天，大家发现五联帮派出了大批人手，布置在十一区的周边街道，将整个街区都保护了起来。
    据说，龙兴会的陈三爷已经放出话来，天安市无论什么帮派，谁敢把手伸进十一区，就是和整个五联帮为敌。
    五联帮这么做大家倒理解。也因此猜测，老大换是不是为了避免和五联帮直接冲突，才暂时放过了龙虎风驰。说不定等过一段时间，五联帮那边没这股子得意的劲头了，就抽冷来一下狠的。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这时候，一个更让人震惊的消息传来了。
    大老板顾俊松下令，将十一区列为禁区。
    龙虎风驰受顾系保护！
    而且，据说天安市地下世界的三位大老板中的另外两位，龙景和戴文渠，也相继发话了。
    总而言之，就是把龙虎风驰给供了起来，谁敢招惹他们，谁死！
    如今，知道这个消息的都是会里的大哥级人物。谭杰也是听到青彪的告诫才知道的。
    谭杰清楚的记得，自己当初听闻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三大老板，居然为了一个小小的机车帮发话？
    而且，众所周知，龙景和戴文渠还是你死我活的对头。这两年来，双方杀得血流成河。大部分情况下，一方赞成的事情另一方都必然反对。而这次他们居然穿上了同一条裤子……
    这龙虎兄弟会，究竟是何等可怕的背景？
    内幕如何，身为小弟，自然无从得知。但谭杰和下面的兄弟们都明显感觉到，在输掉了地下拳场的赌斗之后，四海会的威望遭受了沉重的打击，日子变得不好过了。
    五联帮那边天天招惹挑衅，已经趁势抢了不少地盘。而以前那些服服帖帖的小帮会，现在也显得不那么恭敬了。
    正因为如此，青彪才无暇顾及刘大铁，将这件事耽搁了下来。而谭杰也跟刘大铁打了招呼，这些日子老实待在这里，少出门。
    可谭杰没想到，今天一来，刘大铁一帮人居然都出去了。
    “办什么事情？”谭杰问道，“去哪儿了？”
    “一点小事儿，”一个矮个子小弟赔笑道，“天行世界里，有几个小子不长眼，铁哥帮朋友去教训教训他们……”
    “哦。”谭杰听说是天行世界里的事儿，便不太在意。却没想到，这小弟接着道：“……是去了十一区，一家新开业的会馆。”
    这个消息，就如同一道雷劈在了谭杰头上。
    “你说哪里？”谭杰一把就把这小弟领子揪住。
    “十……十一区……”那小弟吓得结结巴巴，“那不是四海会的地盘吗？”
    刘大铁和青彪这边接触的时候，正是四海会大举进军十一区的时候。当时的十一区大部分街口都已经控制在四海会的手里。整个街区俨然已并入了四海会的势力版图。
    因此，刘大铁和金罡等人都把十一区当成了四海会的地盘。
    谭杰脸都白了，一把将小弟推开，拔腿就跑。
    “什么？！”
    几分钟后，当正在喝酒的青彪听到谭杰的报告时，这个身材高大，一脸络腮胡的大汉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刷地一声站起来就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大叫道：“叫上人，都跟我走！”
    随着手下的几声呼喝，热闹的酒吧顿时乱作一团，不到半分钟，数十个刚刚还在喝酒猜拳，狂魔乱舞一般的帮会成员全都冲出了门，只剩下十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和酒保在一片狼藉中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
    ……
    康康坐在一栋小楼的天台上，叼着烟，目光刚从电视光幕中一个扭动着腰肢的妖媚女人身上挪开，探头往楼下的街道看一眼。
    康康是龙兴会的人。而他所在的这个栋小楼就在十一区的边上。
    夜晚的街道空荡而寂静。只有电子路灯和街边的几个霓虹招牌不时变幻一下颜色。偶尔有一辆飞行车经过，也是毫不停留地呼啸而去。剩下的就只是一片空寂。
    倒是头顶上的高速空中交通线，车来车往，显得繁华热闹许多。
    不过，康康知道，那些豪华飞行车的目的地都是高耸入云的太空城。那是一个跟自己所在的这个阴暗的地面世界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康康喝了一口酒，有些无聊地砸了咂嘴。
    前两天的拳赛之后，陈三爷就下了命令，派了一百多个龙兴会的弟兄过来。这其中也包括康康在内。
    再加上雷德海，李力夫等其他几位帮主派来的弟兄，五联帮在十一区周边布置了超过五百人。将整个十一区团团保护了起来。毫不夸张地说，现在的十一区就是天安市地下世界的禁地！
    康康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听自己大哥说，几位大佬似乎很紧张这件事。短短两天时间，大哥以及告诫了弟兄们好几次，要跟龙虎风驰的人打好关系，眼睛放亮一点，只要发现对方有什么难处，赶紧就出手帮忙。
    康康一开始还对此不以为意。
    这次是自家龙兴会帮龙虎风驰主持公道，才让龙虎那帮小混混有机会报仇，按理来说，他们都应该感激涕零，上赶着投靠报效才对。可怎么感觉如今倒反过来了？
    堂堂五联帮，倒成了这帮小子的保镖？
    开什么玩笑！
    不过被大哥念叨得多了，康康也不免琢磨出一丝不简单的味道来。
    身为底层的小人物，他有着自己的智慧。
    因此，康康对这事儿上了心。琢磨着如果自己能在这件事上立下什么功劳，说不定就能平步青云。
    不过，拳赛之后，十一区却风平浪静。龙虎风驰那帮人报仇之后都销声匿迹，根本没怎么露面。加上四海会的人撤走了，五联帮又守着四周路口，道上哪个不长眼的敢来这里找什么麻烦？
    这让康康很是失望。
    此刻，康康正在给小楼里的一个赌场放哨。
    和布置在附近几条街的其他弟兄一样，他们平常都各有各的工作，并不完全把注意力都放在十一区那边。
    看顾十一区，只不过是附带的任务而已。
    而小楼里的赌场，因为都是现金往来，一张不记名的现金卡上，动辄成千上万星元。因此很容易成为一些铤而走险的独狼以及一些敌对帮会袭击的目标。康康必须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及时防范危险。
    百无聊赖地将目光收回，重新投注在光幕上。忽然，康康耳朵一动。
    他听见一阵嚣张的引擎声由远及近。
    身为一个暗哨，从细微处察觉危险是本能。而飞行车的引擎声各有不同。大部分飞行车引擎的声音，康康分辨不了。不像那些专业的赛车手和技师，只要听听声音，就知道来的是什么车。
    不过，有一种飞行车的引擎声，他却极为熟悉。
    那就是飞行小巴。
    这种七米长，两米五宽的厢式小巴，一次能拉十几个人。如果挤一挤的话，二十个人都能挤下。其动力充足，结实耐撞，还有大量的改装方案和通用零件，因此成了帮会的最爱。
    康康所在的这个十字路口，虽然也有公共小巴经过，但通常来说，这些小巴都开得温温吞吞不急不躁。像这样的引擎声……
    康康一个激灵，赶紧拿起了手边的一键式报警器，起身探头向引擎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很快，两辆小巴就一前一后，出现在康康眼中。
    一看见这两辆小巴横冲直撞的开车方式，康康就紧张起来。而就在他脑海里已经出现了小巴在楼前停下，一群劫匪冲出来的画面时，他却发现小巴一拐，竟直接冲进了十一区。
    而在小巴经过近前的一瞬间，康康透过小巴窗户，看见了一帮凶神恶煞，提刀带棍的家伙。
    “妈的。”见小巴远离，康康啐了一口唾沫，“吓老子一跳……”
    忽然，康康愣住了。
    看着小巴飞速而去的方向，他的眼神一下就亮了起来，转身就往楼下跑。一边跑，一边急匆匆地拨通了自家老大的电话。
    “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