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行的队伍很庞大，从最前方的旗手经过徐楠身边，到后续的追随者们陆陆续续的喊着口号走过去，足足有数百米长。
    这在斯蒂芬桑，算是非常罕见的情形了。
    因为大部分巫师都是相对清醒的、不容易鼓动的。
    这么大规模的集会游行，要么是一个非常有魅力有德望的人组织的，要么，就是有什么事情触犯到了这些人的底线了。
    “开放哈尔赛宫！”
    “开放裁决之笔！”
    “我们要一场公正公平的辩论！”
    类似的标语和旗号在哈尔赛宫外的街道上热烈地晃过，徐楠注意到，不少原本只是在看热闹的路人，在明白了游行的目的之后，也不约而同地加入了其中。
    游行的队伍，正在慢慢变大。
    “难怪人这么多，这是一路走一路吸收啊。”
    徐楠啧啧称奇：“他们要走到什么时候去？”
    阿凯的神情恢复了正常，只是冷淡地说：
    “天知道。”
    “不过他们想要用这种办法胁迫高层，也太天真了。”
    “嗯？”徐楠有些意外地看着阿凯，不过也没追问什么。
    关于这场游行，阿凯看起来知道很多内幕啊。
    徐楠眯起了眼睛，在真知灼见的推动下，很多细碎的线索开始自动拼装，甚至由不得他本人——
    这是一场由炼金师们自发形成的游行，据说首先还申请了游行许可，但一开始的规模只是限定于100人左右。
    而现在出现在徐楠面前的炼金师数量，已经远远超过千人！
    可以说，执法队如果想要动手的话，至少在名目上是站得住的，但阿凯他们并没有任何出手的意思。
    一方面，可能是这件事并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他现在忙着抓窃魂怪呢，自然懒得管闲事；另外一方面，可能是斯蒂芬桑高层，也就是执法队的领导们并不希望用太强硬的手段去镇压这些闹事的炼金师们。
    尽管这种场面闹得非常难看，大概是斯蒂芬桑多年以来少有的内部纷争了。
    “斯蒂芬桑的巫师们还是挺爱惜羽毛的，至少比失乐园爱面子的多，安苏丽居然没有镇压这种事情的念头？”
    “以她的强势风格，不太应该啊。”
    徐楠也有些诧异。
    从那些炼金师发的传单不难看出，这场游行的起因，还是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神之炼金术”的事情。
    小太阳神的出现，引发了斯蒂芬桑炼金界的大地震，很多人都开始表达自己的观点。之前徐楠也了解到，由于斯蒂芬桑目前是均衡学会占据了绝对主流的位置，所以这场所谓的辩论呈现出来的是一边倒的情况。
    没有办法，欺瞒学会的人才太稀少了，偶尔有几个小虾米出来发声，其言论很快就会被淹没在讨伐海伦娜不道德行为的浪潮中。
    小太阳神和海伦娜的下落当然是很多人关心的。只不过对这些炼金师们来说，更重要的是可能是彻底否定欺瞒学会的理论——因为小太阳神的出现刺激到了一些人的神经，也触犯了很多人心里的禁忌。
    毕竟至少在明面上，斯蒂芬桑还是公开反对将人类作为生物炼金的材料的。
    徐楠去参加极光庆典之前，斯蒂芬桑主流舆论已经将海伦娜定性为魔鬼，小太阳神则是可怜的、被献祭的产物。
    而欺瞒学会的三脚猫们，更是在这场无妄之灾中遭遇了很大的打击。本来就不多的成员跑的跑，跪的跪，眼看就没几个人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本该以均衡学会的全面获胜而告终。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斯蒂芬桑各大主流报纸纷纷收到了一个匿名人士的投稿。他自称是欺瞒学会的成员，想要在媒体上公然反驳均衡学会的理念，并且，他还寄来了一篇符合欺瞒学会理念的学术论文，要求发布。
    本着不偏不倚的态度，大部分斯蒂芬桑的报纸都公开刊登了这篇精彩绝伦的论文。
    这一下，刚刚勉强平息下去的事态直接就升级了。
    越来越多顶尖的炼金师下场，公然斥责匿名者的观点。
    均衡学会的巫师们被彻底激怒了，他们要求将欺瞒学会彻底放逐，要将他们赶出斯蒂芬桑，他们甚至想将欺瞒学会的理念列为禁忌知识。
    当然，也有稍微理性一点的，希望那名匿名者能出来和他们对峙，来一场公然的辩论。
    “真理越辩越明。”
    这是大部分炼金师的想法。
    当然，这也和他们的都认为匿名投稿者是海伦娜本人有很大的关系。
    双方在报纸上唇枪舌剑，打了一周的口水仗之后，终于都觉得有些不过瘾。
    匿名者声称，他愿意独自一人和整个均衡学会的炼金师辩论，但要有一个前提，裁决者必须要做到绝对的公正公平。
    这个要求其实挺困难的，毕竟裁决者肯定是斯蒂芬桑自己人，想要不偏不倚实在有些苛刻。而以斯蒂芬桑的情况，总不能找外面的高手来裁决吧？
    一则有损巫师圣地的形象，二则也无法确保绝对的公平：万一找了个失乐园的传奇来裁决，鬼知道他收了多少贿赂、是哪边的人啊！
    在这种情况下，争执又持续了一段时间。
    最后，有人忽然想起了，斯蒂芬桑内部确实是有足以保证辩论过程公平公正的裁决者的。
    那就是神器——裁决之笔。
    只不过这件神器和其他神器一样，都被封印在了哈尔赛宫里。没有了先知巴贝拉，也不知道其余人能否掌握这件神器。
    均衡学会的炼金师将这个请求上报了斯蒂芬桑的传奇议会。
    结果是被驳回。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双方在报纸上的唇枪舌剑也变得乏味起来——匿名者无法证明他所说的都是真的，自然无法说服均衡学会的拥趸们。
    而均衡学会的人提出的理论，同样不会被匿名者放在眼里。
    有人预言，这场渐渐变得无聊的辩论会持续很久很久的时间。而在这期间，匿名者极有可能会忍不住做出其他的大胆的举动——类似于海伦娜公开暴露小太阳神的身份一样。
    但就在这个时候，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
    极光庆典上的巫师们因为受到了霍尔卡莫症的侵害，安苏丽不得不打开哈尔赛宫并启动净化之眼来保证徐楠这些人不会因为霍尔卡莫症而实力受损。
    这个举动彻底激发了炼金师们的怒火。
    难道参加极光庆典历练的巫师们就比占据了斯蒂芬桑三分之一经济比重的炼金界重要？
    既然都打开了哈尔赛宫，为什么就不能请出封印在【黄昏大厅】的裁决之笔呢？
    于是乎，就有了这么一场游行。
    炼金师们在抗争斯蒂芬桑高层的不公正待遇。
    他们希望和匿名者来一场堂堂正正的辩论，在哈尔赛宫的黄昏大厅，在裁决之笔的注视下。
    大家都厌倦了这一场喋喋不休的闹剧。
    是时候该结束了这场意外的纷争了。
    均衡学会的炼金师们坚定地抗议着。
    他们早就通过各种渠道发声，表示自己的诉求一日不能得到解决，那么游行就会无休止地持续下去。
    他们在给高层施压。
    “但看阿凯的意思，这场游行可能注定不会有结果了。”
    “安苏丽不出手惩罚这些闹事儿的家伙就不错了。”
    “算了算了，还是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窃魂怪小姐姐身上吧！”
    徐楠收回了思绪。
    毕竟，执法队那边给出了远超出徐楠预料的赏金呢。
    ……
    元素高塔。一座开阔的大厅中，罗杰站在大厅的边缘，俯瞰斯蒂芬桑远方的景色，然后有些无趣地打了个哈欠。
    在他身后，零零散散地坐着十来个传奇巫师。
    包括斯蒂芬桑八叶，和其他几个不太爱出风的成员。
    这些人的神态和罗杰差不多，脸上都写满了敷衍，各自正极为放松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好吧，这就是传奇议会的日常……”
    作为会议的主持者，罗杰心里都有些忍不住想吐槽。
    谁能想到斯蒂芬桑的高层会是在这么一种情况下做出决策的呢？
    今天还好，至少是轮到身为塑能学派首席的罗杰来主持会议了，所以起码还会有一个合适的办公地点——他可没忘记上次去生命学派首席那儿开会的时候那耸人听闻的场景。
    在遍地都可能是椿药的植物堆里怎么可能好好开会嘛！？
    这是常识！
    “虽然，哪怕开会场所正常，传奇议会的诸位也不会好好发言就是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我们。”
    罗杰心里默默地给自己辩解道。
    “这是斯蒂芬桑过于松散而独特的权力的构架决定的。”
    “我们之所以不好好做事，实在是因为能做的事情太少。”
    严格意义上来说，罗杰的吐槽并没有错。
    名义上，传奇议会负责统筹规划斯蒂芬桑大部分的政策和决议。但事实上，由于顶尖传奇的存在，传奇议会的权力被极大的分散。
    曾经，在巴贝拉消失之前，传奇议会就是三大传奇的传声筒。
    巴贝拉消失之后，传奇议会就不一样了——
    它成了安苏丽一个人的传声筒。
    咳咳……可能听起来多少有些尴尬心酸，但事实就是如此。
    难怪有知情的巫师忍不住发牢骚“连制度都是模仿斯蒂芬桑的失乐园都比斯蒂芬桑本身来的皿煮！”。
    对此，罗杰也不好说什么。他一个准传奇压根就没多少话语权，而那些真正的传奇巫师在面对安苏丽的时候连大气儿都不敢出，差距有多少都写在脸上了。
    传奇和传奇，就是不一样的。
    ……
    今天例会的主题是“如何处理炼金界的争论”。
    然而开会至今，尚且还没有一名议员表达过自己的观点。
    大家该看书的看书，该嗑瓜子的可瓜子，至于那个遛鸟的……罗杰也只能口头警告一下了。
    “罗杰先生！”
    “来自红风车的手令传到了！”
    一个活泼的少女拎着一只肥硕的鸽子就跑进来了。
    众人纷纷侧目。
    罗杰冲着谢雨桐点了点头，从她手里收下了那份手令……同时不动神色地没收掉了那只鸽子。
    谢雨桐有些遗憾地看着那只肥美的鸽子，眼里露出些许遗憾之色，好半天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安苏丽大人怎么说？”
    那位遛鸟的老哥询问道。
    罗杰打开手令，看了一遍，脸上露出了惊愕之色，然后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又把谢雨桐叫进来确认这份手令是来自于红风车。
    在那之后，他才有些惊诧地说道：
    “安苏丽大人表示，居民们提出的意见是有建设性的、可取的、合理的。”
    “她决定在明天对炼金师界的人打开哈尔赛宫，开启黄昏大厅，解开裁决之笔的封印。”
    “她希望我们能辅助裁决之笔，保证一场公正的辩论圆满地进行并完结。”
    众人面面相觑，都狐疑道：
    “罗杰先生，你是不是看错了？”
    “对啊，你们塑能学派的人，看错字是很正常的事情。”
    “还是我来看看吧！”
    罗杰无奈地将手令递给众人。
    众人脸上纷纷浮现出惊诧的神色。
    “安苏丽大人，这是在谈恋爱之后性情大变了？”
    遛鸟老哥表情古怪地说。
    确实，以安苏丽的风格，没把这些闹事儿的炼金师统统关到地牢里去就谢天谢地了。
    她居然让步了！
    这谁敢信啊？
    恐怕那些闹事儿的炼金师，也只是想逼迫官方使点劲儿抓住那个匿名者吧……
    “我们只需要负责传达指令就行了。”
    罗杰沉吟道：
    “不过明天的辩论会还是要有一些人负责维护秩序的。”
    “有志愿者吗？”
    显然没有。
    大厅里的诸位也都是鬼精鬼精的，这么反常的事情一看就很有问题，万一瞎掺和进去沦为安苏丽的出气筒，那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的！
    罗杰无奈之下，熟练地取出一个小黑箱：
    “老规矩。”
    “抽签吧。”
    ……
    夜晚。旅店里。
    “什么？”
    “明天就进行均衡学会和匿名者的炼金术理论裁决？”
    面对霍福德带过来的小道消息，徐楠也非常意外。
    感觉安苏丽做事情变得好随意……
    这和罗芒老师有关系吗？
    徐楠八卦地想到。
    “这或许是个好事儿。”霍福德正色道：
    “您之前提到的《弥合书》，也藏在黄昏大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