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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新时代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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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齐单一的鼓点伴随着种很独特的曲调,所有队伍就好像在这个曲调下行动的傀儡。
    但是这些傀儡却并不滑稽,相反却有种让旁观者莫名窒息的压抑。
    这就是亚历山大的第一次阅兵,不够壮观,也不够威武,只有简单而单调的统一与整齐。
    这是一支和如今这个时代任何军队都不一样的军队,每个士兵看上去都并不重要,似乎没有人能认出他们的脸,这是因为他们就是一个整体,士兵们站在一起给人的印象就好像只是这个整体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没有全身闪亮盔甲,纵马驰骋的威武骑士,尽管其中有些士兵那略显古怪却似乎颇为彰显的雄壮的隆形半身胸甲,配上与胸甲连接在一起的暗红色军装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但是那些骑兵也只是这支队伍中的一部分。
    锋利的长矛在头顶树立成一片可怖的锐利丛林,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用来对付骑士冲锋的步兵方阵。
    在方阵前面,一排同样整齐的短戟部队每走一步都会用不到2米长的短戟的尾端用力敲打地面。
    而在短戟兵的更前面,剑盾兵与火枪兵交相辉映的的武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是比萨人第一次见到完整的蒙蒂纳军队,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认真的近距离观察这支镇压了他们的革命与剥夺了他们自由的入侵者的军队。
    从解放者到入侵者,这是一些比萨人对亚历山大的定义。
    一些消息灵通的比萨人已经听说了托姆尼奥与亚历山大正在准备达成某个协议,而这个协议对比萨来说,是不公平甚至是屈辱的。
    正因为这样,这场比武大会从开始就受到了一种特别的关注,很多比萨贵族擦拳磨掌,他们要在比武大会上一展拳脚,他们要用他们的矛和盾让那个蒙蒂纳伯爵知道,即便他们是被征服的,可敌人只能征服他们的身体,却无法征服他们的心。
    但是一切却显得有些怪异,没有响亮的号角,没有相互碰撞的断矛,更没有一幅幅高高挂起,代表着荣誉的盾牌徽章。
    有的只是士兵,士兵,最后还是士兵。
    人们愕然的看着虽然有些仓促,可显然经过简单布置的场地,看着里面在鼓点与那古怪乐曲中向前移动的队伍。
    那些全身铠甲,头盔上更是想尽办法镶嵌着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彩色花翎的骑士老爷们,错愕的看着这让他们不解的一幕。
    康斯坦丁也感到意外,在他想象中这应该是他所熟悉的那种追求荣誉与爱情的最完美的地方,奔腾的铁蹄,相互碰撞发出轰鸣的长矛,还有因为胆战心惊而又觉得异常刺激而响起的贵妇人的阵阵惊呼,这才是比武应该有的,但是眼前一幕却让他感到不知所谓。
    不过看着那些与剑盾兵走在一起的阿格里火枪兵们手中的火枪,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心头一震,康斯坦丁知道火枪的威力,他虽然对骑士荣誉异常执着,但是并非是那种盲目自大的人,他知道火枪的可怕,特别是当他看到队伍里那些显得异常醒目的重火枪时,他很清楚那种沉甸甸大家伙是骑士们的死敌,即便是最坚固的盾牌和盔甲,也抵挡不住那种东西的一声轰鸣!
    看着从眼前经过的队伍,康斯坦丁和那些同样盔甲鲜明的比萨骑士们一样脸色不好看,他当然不是同情比萨人,而是和其他人一样都感受到了某种莫名的不安和压力。
    “为什么没有骑士,”康斯坦丁脸上挂起一丝勉强微笑,他依旧觉得这只是亚历山大为了震慑比萨人搞的小花招,虽然这个小花招也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难道你的军队里只有这样的士兵吗,我记得你曾经炫耀过你的波西米亚人,虽然人数不多,但是让人印象深刻。”
    亚历山大笑了笑,他能明白康斯坦丁的心思,不过他举行这次比武或者干脆说是阅兵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所有人感动不舒服,康斯坦丁只是很“不幸”的赶上了而已。
    骑士的时代正在逐渐过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平民式的骑兵,依靠着强大的机动力和令人生畏的冲击力,以后在广袤无垠的战场上相互较量的,将是骑兵与为了对抗骑兵,组织得更趋完整严谨的步兵阵列。
    亚历山大看了看不远处一门并不显眼的火炮,与被贡帕蒂带走的那些火炮相比,这门炮实在不够威武,正因为这样,火炮才被装在只有两个轮子的炮车上,一根长长的支辕撑在地上,火炮黑洞洞的炮口隐隐对着从它前面经过的那一队队的士兵。
    还有炮兵,这个如今在绝大多数人眼中依旧不被重视,而被视为纯粹的城市防御与进攻的武器,在不久的将来将会越来越多的出现在野战战场上。
    到了那时,也许才是真正进入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康斯坦丁,你相信骑士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吗?”
    亚历山大的话让康斯坦丁大吃一惊,他愕然的微微张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他心里隐约能感觉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却怎么都不愿意去真正面对。
    骑士的时代已经过去,那种长矛盾牌闪光盔甲的浪漫与风流,即将被由普通平民组织起来,越来越趋势严谨和规模庞大的步兵阵型取代。
    这个想法只要晃过心头就已经让康斯坦丁感到不安,而眼前的亲眼看到的这支军队就让他觉得这种不安更加强烈。
    “骑士是荣誉的象征!”康斯坦丁的声调有点高,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但是他因为激动却没有在意“你认为只依仗那些用钱招募来的士兵就能打仗吗,没有了荣誉士兵同样不会保持忠诚。”
    他的话得到了四周比萨人的一阵赞许,或许是为了维护骑士的荣耀,或许纯粹是为了安慰自己,他们更愿意相信亚历山大的军队是没有荣誉感的,因为那样他们可以告诉自己,征服他们的这支军队,是同样可以被打败的。
    比萨人的心情这时候是复杂的,几个月来,他们对自己身边和这座城市发生的变化很清楚,来往的商人多了,市场上买卖的商品便宜了,如果不考虑本地人的货物同样因为外来商品便宜的价格而多少受到冲击,比萨人意外的发现,他们的日子比以前过的好了些。
    虽然本地的一些商人多少抱怨手里的东西卖不出去了,但是大多数比萨人也并不亏,已经有人在捉摸着是不是把市场上的那些便宜货贩卖到其他地方去,有的干脆打着直接从那些来往的商船上大宗买卖,然后只需要缴上一笔过境税,就可以当掮客把那些货物倒卖出去,虽然这么干的利润似乎少了些,但是想想自己只要在比萨安坐家中就可以有大批货源,而不用跟着商船冒险出海,就又觉得这是个很划算的买卖了。
    正因为这样,一边感受着这悄然而至的变化,一边回忆着他们之前多年来一直为之坚持的自由,这就让很多比萨人感到说不出的茫然。
    他们以前之所以抵抗来自佛罗伦萨的压迫与野心,就是因为他们知道佛罗伦萨人把比萨当成他们的附庸和纯粹的港口码头,这是比萨人怎么也不能接受的,而现在他们却正在感受着一种和以前不同的统治,一种看上去比以前让他们更愿意接受的方式。
    “康斯坦丁你其实很清楚,或者说你们所有人都很清楚,骑士的时代快要过去了,”亚历山大看着面前的人们“也许你们会说法国依旧有最强大的骑士,但是我要告诉你们,即便是法国人也正在发生改变,很快你们就会发现高贵的骑士在战场上会变得越来越孤独,因为他们的同伴正在逐渐消失,也许过不了多久,骑士们要么只能在他们的农庄里向后代回味自己当初的辉煌,可更多的是倒在战场上,用他们的鲜血和生命证明那个荣耀时代的结束。”
    亚历山大说完微微举起手臂,听到了紧跟在身后的保罗·布萨科的高声呐喊,亚历山大手臂猛然挥下!
    一阵响彻大地的巨响轰鸣几乎同时如万钧雷霆般从场地里轰然响起,其中夹杂着的沉闷炮声甚至都被这火枪齐鸣的巨大声浪掩盖住了。
    在比萨人因为这意外吓得要么惊声尖叫,要么东躲西藏的狼狈中,空旷场地上霎时升腾起一片白雾和时而可喷溅而出的火星。
    紧接着,刺鼻的枪药味道随风迎面而来,让很多人不由发出阵阵咳嗽。
    “这就是新时代的钟声,康斯坦丁,”亚历山大微微张开两臂,似乎是在向眼前的人们展现他所带来的这种种震撼“巴伦娣和你父亲都看到了这个新时代的影子,我希望你也能看到。”
    康斯坦丁没有像其他人那么慌张,他知道这应该是亚历山大在警告比萨人,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被火枪排射时的情景震撼了。
    那一排排飞扬的烟雾就好像骑士在战场上战马扬起的缕缕征尘,但是那却只是一群不久前还是农民的普通士兵造成的结果。
    那些身穿漂亮盔甲,把自己完全包裹在钢铁之中,承载着千年荣誉的骑士们,在这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中心头升起了从未有过的茫然。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就是这些从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农民,现在拥有了不但能与他们抗衡的武器,更凭借着那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充满压迫感的鼓号与队形,如一头隐忍不动,却随时窥伺着他们的野兽般,好像随时都会扑上来咬断他们的利剑,啃噬他们的盾牌,然后撕扯他们的盔甲,然后给予他们致命的一击!
    骑士的时代,真的要结束了吗?
    康斯坦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惆怅,虽然并不认可亚历山大的话,可有个声音却从心底不住的告诉他,亚历山大说的没有错。
    甚至他的心里也承认不论是巴伦娣还是他的父亲老罗维雷,似乎在一些事情上都要比他看得更清楚。
    森严的队形,整齐的步伐,听上去很古怪,却声声都如触击内心深处的鼓点与乐曲。
    看着平端火枪从眼前经过的队列和随后紧密前进的枪矛阵型,康斯坦丁似乎看到了一个时代的结束,和另一个让他和很多人迷茫不安,却又心头悸动的新时代的来临。
    对比萨人来说,这是一次让他们心中百感交集又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的“比武”。
    没有一个比萨骑士有机会用他们的剑和长矛宣示比萨人从不肯向恶势力低头的勇气,更没有机会向那个贡布雷证明自己的决心。
    比萨人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看到的那些东西。
    即便是同样参加了比武大会的比萨城防军的军官们,也对他们看到的那一幕幕的阵型队列感到迷茫。
    在他们看来,这些蒙蒂纳军队除了队列更加整齐,军装有些干净得过分之外,和他们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正因为这样,那些有着丰富经验的军官们才感到奇怪意外。
    他们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那些士兵似乎在迈步的时候永远跟随着曲调和节拍,每一个步伐,每一个动作,每一声发出的盔甲与武器的碰撞,似乎都是那么单调而又符合节拍。
    正是这种整齐得让人窒息的举动,令那些军官感到胸中沉闷得发堵。
    如果在战场上遇到这支军队会发生什么?
    军官们想不出来,但是他们却有种预感,这是一支和他们以前所知道的任何军队都不一样的队伍。
    托姆尼奥也和其他比萨人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场比武大会,或者说和所有人一样,他已经明白了亚历山大邀请他们的目的。
    毫不掩饰的威胁!
    托姆尼奥不知道亚历山大的军队是否能打败其他人,但是他知道比萨是抵挡不住他们的。
    托姆尼奥觉得应该重新考虑一下关于签署特赦令的事,至少应该要争取得到亚历山大的同意。
    同样看了这场纯粹单方面展示武力表演的比萨贵族们,与托姆尼奥一样感到沮丧,他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坚持对比萨的忠诚,尽管没有真正面对这支军队,但是很多人心里却隐约有种预感,那位蒙蒂纳伯爵似乎正在逐渐失去耐心。
    也许当他有一天终于不耐烦比萨人的暧昧不清后,大概就是这支军队露出獠牙的时候了。
    对于康斯坦丁的到来,托姆尼奥显得比亚历山大更要热情。
    在康斯坦丁到来的当天,托姆尼奥就亲自安排把他安置在了公爵宫里,而后在第二天又很殷勤的提出要为迎接康斯坦丁召开一个盛大的晚会。
    对托姆尼奥的示好,康斯坦丁表现出了足够分量的兴趣和回应,只是在私下里,他提出了个并不算过分的要求:这个晚会,他不希望与某位小姐共同出席。
    对这个要求,托姆尼奥理解为康斯坦丁不希望出现让大家都尴尬的场面。
    而事实上,康斯坦丁是希望能与亚历山大达成一个协议。
    “我父亲想知道你究竟要干什么,”康斯坦丁看着面前的亚历山大“现在看来你劫持卢克雷齐娅是有预谋的,但是我们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要知道你现在还是巴伦娣的未婚夫,所以你要想让我们支持或者至少是保持沉默,你就必须说出你的整个计划。”康斯坦丁说完举起酒杯向亚历山大摇晃了一下“不过这是我父亲的的意思,而按照巴伦娣的说法,她认为不论你在打什么注意,罗维雷家都要参一份。”
    亚历山大略感意外的发出声轻“哦”,他倒是没有想到巴伦娣会对他如此“有信心”。
    “这段时间我们家的生意不错,”康斯坦丁挠了挠头发,作为一个崇尚骑士精神的贵族,他对做生意赚钱这种事情并不很感兴趣,可即便这样,当听说将近半年来家族在地中海上贸易正在好转,也不由得感到很高兴“之前曾经一度赔了不少,按照巴伦娣的说法,好像整个地中海正在慢慢死去似的。”
    “整个地中海在慢慢死去?”
    亚历山大的心轻轻悸动,他知道巴伦娣的话其实很准确的击中了地中海世界的脉搏,或者说在如今这个时代,其实已经有些拥有长远眼光的人预见到了地中海贸易世界未来不可逆转的颓势。
    这并非是因为新世界的缘故,即便是到了几十年后,新世界也只是刚刚开始展露出它的神奇与魅力。
    真正的关键,是经过了将近十几个世纪的漫长岁月,地中海贸易的确已经到了一个难以继续维持现状的节点。
    “康斯坦丁,你白天看到的军队是我亲自训练的精锐部队,我以后军队也会按照这个样子训练,直到有一天他们能与这个世界上任何一支强大的军队交战,”亚历山大摆摆手阻止了要开口说话的康斯坦丁“但是我要告诉你,真正征服这个世界的固然已经不再是骑士的长矛和盾牌,但也不会是火枪与大炮,真正能统治世界的是这个。”
    亚历山大大把一个金币放在康斯坦丁面前。
    “你回去之后可以对大主教说,我可以同意他提出的增加对他资助的分量,不过我要求他保证在成为枢机后,我能在加洛林宫中有一个位置。”
    “这个我可以转告我父亲。”
    康斯坦丁点点头,他这次来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这个,随着罗维雷家在这半年多里得到的消息和亲身经历,不论是老罗维雷还是巴伦娣,都强烈的感觉到了那个自由贸易区可能产生的巨大作用。
    更重要的是,老罗维雷比女儿看到了这个贸易区更深远的意义和影响。
    “巴伦娣的要求也许有点过分,”康斯坦丁难得的有点不好意思,想想妹妹居然提出无论如何都要搀和进亚历山大的生意,这让康斯坦丁对这个妹夫究竟想干什么多少有些好奇起来“不过能说说你的计划吗,我觉得临来的时候巴伦娣说这话时候那语气,就好像要在赌场里下笔重注似的。”
    亚历山大无声的点点头,他可以肯定巴伦娣不可能知道他的计划,不过很显然巴伦娣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仔细想想,也许巴伦娣不够漂亮也不是很聪明,但正是那种纯粹的对时机的敏锐洞察力,让她成为了罗维雷家比男人们都更加重要的人物。
    “康斯坦丁,我建议你回去之后告诉大主教,希望他能尽快做好重新加入一场战争的准备,”亚历山大想了想,觉得也许可以在帮助罗维雷家的同时推动自己的计划“我想也许最多1年,法国人就可能再次发动一场战争。”
    亚历山大说着向康斯坦丁微微一笑,当看到坐在对面的大舅子神色古怪的看着时,亚历山大不由又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与法国人之间的勾勾搭搭其实已经是人尽皆知,至少到现在为止,这位号称最大带路党的大主教依旧和法国人出于蜜月期,所以要说他不知道法王查理有重新点燃意大利战火的意图,是不可能的。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场新的战争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而亚历山大却很清楚。
    他知道查理八世正在积极酝酿新的战争,也知道他已经决定在转年,也就是1498年的春天就重新发动战争。
    这一切的计划在当时堪称秘密,可查理却不会隐瞒被他视为留在意大利的主要带路党老罗维雷。
    侵略一个国家所需要准备的各种条件是那么复杂庞博,而时间又是那么漫长,所以亚历山大完全可以肯定,法国人会在之后的1499年再次发动入侵意大利的战争,完全是因为之前所做的充分准备。
    而之所以战争会比计划的晚了整整一年,是因为谁也不会想到,法国人的国王,突然换人了。
    现在,看着康斯坦丁望着他的古怪神色,亚历山大向他举起了杯子。
    “我们一起参加公爵举办的环城游行吧,相信我,就如我之前说的那样。这会是个全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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