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〇三三章 剑舞
周胖子和江栎唯逃脱了官府的追捕。
二人经历一夜逃命,清晨时在荒野中歇脚,斯时连马车都被舍弃,周胖子身边所带不过六七人,江栎唯更是孤身一人。
周胖子抓着江栎唯的衣领嘶吼:“姓江的,要不是你,老子何至于一无所有?”
江栎唯冷漠地道:“放开你的脏手!也不想想是谁救了你!你得罪了沈之厚,他要抓你杀你,是我通风报信才让你有机会离开,若非如此,你现在可能已经在沈之厚跟前磕头求饶了。”
“老子杀了你!”周胖子像个疯子一样,这种得而复失的感觉对他来说实在太难受了。
经历过人生起伏的他,自然知道一无所有后的痛苦,更不想失去,甚至觉得死了都比现在强。
江栎唯道:“杀了我有何用?你的东西就找回来了?你现在要恨的人是沈之厚,不是我!现在只有我才能让你东山再起,你若不信,可以现在就回京去找沈之厚,看他是否会宽宥你的罪行!”
“你他娘的……”
周胖子完全把火气撒到江栎唯身上。
不过他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无论江栎唯看起来多么斯文和善,到底是武进士出身,且江栎唯曾做过锦衣卫镇抚,这几年东奔西走拳脚功夫没落下,而周胖子失势随从都不肯帮他,因而他很轻易就被江栎唯制服。
“带我去见东洋人和鞑靼人,否则你现在就将一无所有!带我去的话,至少能让你有条活路,甚至有重新成为权贵的机会,这可比给沈之厚当狗强太多了!”江栎唯道。
周胖子最初还想拿下江栎唯将其敲诈一番,但见旁边随从似乎都有反意,立即拿江栎唯的话当圣旨,不敢再嚣张。
被按在地上的周胖子道:“那你放开老子!”
江栎唯松开手,周胖子挣扎着爬起来,看了看周围随从,那些他一向认为忠心耿耿的随从目光自然避让开来……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周胖子一无所有,又得罪了朝中实权派,不敢相信他还有机会崛起。
周胖子心中哀叹一声,然后转向江栎唯,道:“如何能保证你江大人不会卸磨杀驴?你江大人做事,好像不怎么讲规矩。”
“我对沈之厚是没有规矩可言,但我对旁人,却从未有过失信的事情发生。”
江栎唯冷声道,“你现在最后的价值,就是充当中间人,如果你不愿意,有的是人想搏一把,毕竟跟东洋人和鞑靼人做买卖的人又不止你一个,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只要你有人脉就有机会东山再起,别忘了倭人和鞑子需要进货渠道,他们得依靠你这样有背景的人从中斡旋。”
周胖子想了下,苦笑着摇头:“似乎我别无选择?”
“对,你只有帮我,我会成全你。”江栎唯用热切的目光望着周胖子。
周胖子一咬牙:“那好,我带你去见倭人和鞑子,但你要保证我的安全,我要看到你真正的实力!”
……
……
周胖子和江栎唯狼狈为奸尚是秘密,毕竟两人会面是在极度机密的情况下完成,沈溪提前并无防备。
当晚沈溪让云柳进行一次扫荡,最后的结果虽然截获周胖子名下大多数产业,却让周胖子成功逃出生天,这让沈溪很是恼火。
云柳在天明时分站在沈溪跟前奏禀时,知道沈溪会发火,不敢吱声。
“……周胖子跟狄夷勾连罪证确凿,若不将他抓回来,依法惩处,京城商贾会认为我是无法得到周胖子的支持而恼羞成怒,那些商贾会对我的诚意产生质疑,那时他们会想尽方法躲避,我还怎么跟他们商议筹措军粮物资……”
沈溪一夜未眠身心俱疲,情绪几近失控。
云柳俯身倾听,没有为自己辩解。
倒是一边的熙儿说了一句:“我们最短时间杀到周胖子的居所依然让他逃走,他手下人说,是提前有人前去通风报信所致。”
“是谁?”
沈溪皱眉问道。
云柳回道:“卑职尚未查清楚,以现在的情况看,可能是官府中人,我们组织内部也有可能出现了叛徒。”
沈溪突然沉默下来,许久之后才道:“清查一下内部的人有必要,不过这件事必须要秘密进行,要是下面的人知道了还以为我怀疑他们……就算真的是我们内部走漏了消息,也要把风声压下去!”
“是。”云柳行礼。
沈溪站起来,手扶着头道:“一夜未眠,我现在很疲倦,得回去歇息了。赶紧派人搜查周胖子的下落,定要将他抓捕归案,旁的事情可以先放放。已届年底,过了今日我可能有一段时间不会过来,有情况直接到我府宅汇报。”
“是,大人。”
云柳低头应诺。
沈溪走过去,到云柳和熙儿跟前,只有熙儿抬头去看沈溪,云柳自觉颜面无光,不敢与沈溪目光对视。
沈溪想了下,道:“周胖子失去产业已无价值可言,既然有人跟他通风报信,大概率是他收买的线人报信,如果不是……意味着有人想利用他的人脉对朝廷做出不利的事情,以我估量,很有可能是要利用周胖子跟狄夷做买卖的渠道……而你之前所得到的情报,有可能是有人暗中通风报信。”
云柳显得有些惊愕:“大人是说,卑职被人利用了?”
沈溪摇头:“利用谈不上,最多是顺水推舟,在这件事上可以说是各取所需,接下来就要看谁会出招了,我相信不会是谢阁老或者是张苑的人,大抵……应该是那些潜伏在暗中的势力,你顺藤摸瓜,好好查查!”
“是!”
云柳被沈溪这一说,更加自责。
她感觉到自己从开始就被人利用。
沈溪没有多留,从小院出来,本要上马车,突然心里好像有什么事放不下,继而一摆手让马车先走,自己则步行往小巷深处去了。
……
……
小巷尽头有一栋不起眼的小院,住着一位深居简出的佳人,正是马昂的妹妹马怜。
小院戒备森严,马怜根本不知自己住在何处,从她被送给沈溪开始,已经换了三处住所。
在沈溪安排下,马怜身边有一个丫鬟和一个老妈子帮忙照顾,至于岗哨则很多,之前云柳训练出的一批女兵,暂时充当着侍卫和哨探的角色。
沈溪抵达时,马怜正站在门前,身上穿着厚重的冬装,身边丫鬟和老妈子都在帮忙打扫院子里的积雪。
“大人来了?”
马怜见到沈溪很高兴,简单整理服饰后迎上前来。
沈溪看马怜鬓发微微湿润,料想应该刚洗过,手一挥道:“外面天气冷,进去说话吧。”
沈溪和马怜进了屋子后,丫鬟和老妈子也各自进了厨房和柴房作准备,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马怜道:“早晨起来烧了点热水洗头,现在暂时没有开水为大人冲泡茶叶,等稍微整饬一下才行。”
沈溪坐下来,一摆手道:“我本来就是突然想起来看看,不必自责。”随即他喝了一口凉茶,瞬间感清醒许多。
马怜道:“多谢大人通融,小女子在这里住得还算习惯……这几天下雪,听说大人您身上有伤,却不知伤情如何?”
沈溪看着马怜,这女人很健谈,前两次见面时没有多少交流,现在好像熟悉了些,有些话不需要他来问,马怜就能主动跟他说。
这让沈溪有些不太适应。
这时代的女性,基本都内敛含蓄,像马怜这样外放的女子很少。
沈溪轻描淡写道:“伤情并无大碍。”
“这就好,奴婢担心了好些日子,求神拜佛希望大人平安无事。”
马怜说话时语气非常真诚,“承蒙大人照拂,奴婢终于找到自己想过的简单生活,前两日嫂嫂来见过,问大人几时会过来,奴婢不敢随便回答,毕竟对此并不知情……”
言语间,马怜用略带幽怨的目光望着沈溪,似乎是怪责沈溪不解风情将她冷落。
沈溪想起来,之前马怜恳求过跟家人见面,当时他也表示了同意,云柳应该是有所安排。
沈溪道:“你嫂子前来,只是问你关于我的事情?”
马怜想了下,摇头道:“奴婢也不太明白嫂嫂的用意,说起来应该尽早跟他们断了联系才是……奴婢以后会注意,不让嫂嫂知道奴婢的住所,免得给大人您惹来麻烦。”
沈溪问道:“那你兄长呢?”
马怜摇摇头:“许久没有兄长的消息了,奴婢问过嫂嫂,似乎嫂嫂也多日未曾见到兄长了,兄长为了军中的差事可以说废寝忘食,女人家哪里能随便干涉?”
在沈溪授意之下,马昂已跟随胡琏所部南下,去山东等地平息地方叛乱。
沈溪心想:“她连这样重大的事情都不知,看来的确不想干涉她兄长的事情……换作任何一个被兄长当作礼物送人的女人,也不会真正把兄长当成至亲之人吧?”
沈溪咳嗽两声:“等过了年,为你换一处大些的宅院,从此后就安定下来,不用再轻易挪动。”
马怜微微摇头:“在这里挺好的,清静雅致,没有凡俗骚扰。大人不必费心,奴婢能照顾好自己,有吃有喝,还有这么一处宅院平静生活,已经非常好了,只是好像少了点儿什么……奴婢不知如何该报答大人。”
说话间,马怜又用含情脉脉的目光偷看沈溪,寓意不言自明。
马怜明白事理,如果沈溪对她毫无兴趣的话,完全可以将她丢弃一边,不需要给她安排住处,请专人来照顾她生活,甚至两次来探望。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明白有些事是迟早要发生,心底更希望早些成为沈溪的女人,如此既能让自己的生活彻底安定下来,又能实现心中对英雄豪杰的仰慕和向往,对她而言百无一害。
沈溪道:“不用你报答什么,我今天过来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
正说着,门口传来丫鬟的声音:“……夫人,开水已备好,是否可沏茶了?”
“送进来吧。”
马怜吩咐一声,随即门从外面打开,一股冷风袭了进来。
丫鬟提着热水壶进来,小脸和手冻得通红,身体哆嗦个不停,马怜道,“下去吧,回屋歇着,不要冻着了……记得让吴妈多烧些热水。”
丫鬟依言退下。
等丫鬟走后,马怜起身将门关好,回过头看着沈溪:“年底了,大人应该很忙碌,今日能抽空到这里实属不易,请允许奴婢侍奉大人,以报大恩大德。”
沈溪笑了笑,看着羞涩得低下头的马怜,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你说的侍奉,暂时我不需要,你为我沏茶,再表演些才艺便可,我想以这种方式来解乏……你是否愿意成全呢?”
马怜一怔,随即意识到,她希望得到沈溪的垂青几近痴心妄想。
以她的才艺和美貌,照理说男人都应该趋之若鹜才是,但她更清楚,在大明年轻男子中,没有谁比沈溪更具有吸引力,简直是天下所有怀春少女的梦中情人。
谁是癞蛤蟆,谁是天鹅,也就显而易见。
马怜有些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沈溪,她想:“沈大人家里有娇妻美妾,还有那么多人想巴结他,自然会送上各种美人,能进沈大人法眼的女人,应该是天下间最优秀的吧?”
有了这种想法,马怜不再尝试做一些急于求成的事情,一切都淡然处之。沈溪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拿出茶具有条不紊沏茶,虽然茶艺一般,不过她举止轻柔,看上去赏心悦目。
沈溪看了一会儿,突然笑道:“很好,你的一举一动暗合韵律,连这清晨的阳光似乎也更有情趣。”
马怜羞涩一笑,将茶杯送到沈溪面前,道:“容奴婢敬大人一杯。”
沈溪接茶水时,手指跟马怜肌肤相亲,马怜没有退缩,不过粉颊还是飞起一抹红霞……毕竟她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在这样一个男女大防的时代,这样的接触其实已很旖旎。
“茶水很好。”
沈溪饮了一口,称赞道,“不知可否为我表演一些才艺?”
马怜问道:“大人想看什么?”
沈溪道:“你擅长什么我不是很清楚,就想看看你最真实的表现……你想以怎样的方式取悦我都行,哪怕只是坐着,有一股朦胧的美,也是极好的。”
马怜惊讶于沈溪的追求,好像他对那些直接的身体感官刺激不是那么在意,更在意一种精神层次上的享受。
这让马怜有所遐思,她在想这到底是怎样的境界?她毕竟不是普通的女孩,对于很多事有独特的见解。
“让大人见笑了。”
马怜想了下,还是要以自己身体的柔美来获得沈溪垂青,“这段时间我将舞姿和剑艺落下,不知是否能得到大人的欣赏?这恐怕是我最好表现自己的机会,如果不能吸引大人注意力的话,那我很可能会永远失去成为大人女人的机会。”
马怜走到床前,解下悬着的一把木剑,道:“这是嫂嫂来看望奴婢的时候带来的,嫂嫂说大人曾在行伍,应该喜欢舞刀弄剑的东西,或许会对小女子舞剑有所欣赏……”
说话间,她将木剑拔出鞘,虽然只是一把木剑,但在沈溪眼中,在马怜手上仿佛有了生命力。
马怜没有马上舞剑,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优雅,几下比划,已让沈溪身心投入进去。
随即马怜正式舞剑,因为没有乐曲伴奏,马怜表演舞剑没有刻意迎合乐点,只是由她心中所想,将一把剑在手中展现出跟平时锋芒毕露不同的另一面。
沈溪看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为何朱厚照那么喜欢躲在豹房享乐了。
沈溪心道:“相比于朝堂上勾心斗角,喝着茶水看着美女舞剑,简直是有一种莫大的享受……这天下间的君王,一旦体会到这种销魂蚀骨的乐趣,想从中走出来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马怜身上穿着的衣服很多,等一段剑舞完成,额头上已见汗珠,脸上多了一层晕红之色。
马怜带着几分惴惴不安望着沈溪:“奴婢献丑了。”
沈溪赞道:“这么美妙的舞姿,怎么能是献丑呢?让人心情舒畅……过来,一起喝杯茶吧。”
“嗯。”马怜缓缓走到桌前,正要在沈溪旁边椅子上坐下,沈溪笑道,“这次坐在我怀中可好?”
马怜突然间身体一颤,这对她来说简直是难以置信的事情,当初自己主动投怀送抱,却被沈溪拒绝,但现在只是因为冲茶再表演一段剑舞,沈溪就对她另眼相看,甚至让她坐进怀中……
她内心非常紧张,心道:“难道大人已经认可我,准备接纳我了?”
带着复杂的情绪,马怜靠近沈溪,等沈溪伸手将她柔软的腰肢揽在怀中后,她才缓缓坐在沈溪腿上,尽管马怜心中已经有了一定思想准备,但当这一切发生时,还是手足无措。
沈溪拿起茶壶,给马怜倒了一杯茶:“刚才的表演很好,先喝杯茶,之后我还想看到你更多的才艺。”
眼中神圣不可攀的大人物亲自给自己斟茶,马怜受宠若惊,小心翼翼把茶杯接过来,停在手上半天不舍得喝下去。
不过在沈溪鼓励的眼神注视下,她还是将茶杯凑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小口,随即她想放下来,但见沈溪在含笑看着自己,她羞涩地拿着茶杯遮住自己半边脸,好让心中的紧张情绪能舒缓些。
沈溪道:“说起来,昨夜我也忙碌一宿,有些疲累了,如果有点心的话,可以拿一些过来。”
马怜道:“大人腹中饥饿?小女子立即差遣下人准备早餐,过冬时,所有东西都是现成的,不必从外面买。”
沈溪摇头道:“太麻烦了,我不想给人添麻烦,就吃一些点心便好。”
马怜点头,依依不舍站起来,走到旁边的茶几上把昨夜吃剩下的点心端到沈溪面前……她有些惭愧,自打家道中落,家里已经好久没吃过好东西了,到了这里吃得好穿得暖,晚上还可以“加餐”,未免有些太奢靡了。
沈溪不管不顾,拿起点心来直接塞进嘴里,然后喝口热茶水,丝毫不顾什么优雅和斯文。
马怜在旁呆呆地看着,半晌后沈溪抬起头问道:“怎么,觉得我吃相难看?”
马怜摇摇头:“男子汉大丈夫,行事自然不拘一格,怎样吃都可以。”
沈溪笑道:“这样吧,我一边吃你一边表演,文雅的东西未必配不上俗事,吃饭时观赏一下才艺,应该能增进食欲吧?”
沈溪说话转圜太快,让马怜有些无所适从,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获得了沈溪的认可,有机会表现自己,更应该好好把握机会。
于是她又拿起木剑,重新舞上一段。
这次她很快便上气不接下气,沈溪看得目眩深层,情不自禁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她面前,她依然懵然未知,突然木剑险些刺到沈溪身上,虽然只是木剑,还是把她吓了一大跳。
“大人……”
马怜惊呼一声,正要赔罪,突然身体感到一紧,却是被沈溪拦腰抱住。
沈溪笑道:“看过你的才艺,又茶足饭饱,自然要思一些别的东西……有美人在怀,若是不懂得珍惜,那也太暴殄天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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