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无奈的转型
“上头这是一点不给活路啊,巴西高原真是后娘养的,坑死人了。”1678年12月10日,北宁地区行署专员刘厚非手扶一棵果树,有些烦躁地自言自语道:“不过好在我们机灵,自力更生想出来了办法,不然岂不是要死人!”
新一届政府上台,搞了个所谓的“南下”政策,即吸引淤积在巴西一带的资金、技术和人力南下,开发尚在西班牙人之手的潘帕平原,并为此还搞出了一些吃相很难看的行动,比如收编身份可疑的马匪进入西班牙境内搞破坏,比如派人刺杀西班牙宗教人士,比如直接派遣军队进入潘帕平原威逼西班牙人低头。
种种这些,虽然都因为东岸强大的国力而一帆风顺地实现了,可却极大损害了东岸的国际声誉——至少刘厚非本人是这么认为的——同时也将国家引入了错误的方向,给他国的发展提供了便利。就像之前一位在交河港一带颇有名气的商人说的那样,东岸人将国力、资源更多地倾注到潘帕平原上,而忽视了热带地区的发展,这是极其错误的。因为市场在那里,你不去占领,总有别人去占领,你不卖蔗糖、咖啡、可可、烟草了,葡萄牙人会卖、英国人会卖、荷兰人会卖、西班牙人会卖,甚至就连库尔兰人都会从中受益。
这种说法有一定的道理,但也并不是完全绝对,因为东岸政府只是给巴西的热带种植园产业降温,并没有一棍子打死。更何况,新华夏岛才是出产了东岸最多的蔗糖、剑麻、橡胶、咖啡、可可、胡椒、香草、椰子、染料(部分工业无法大规模生产的染料植物)等热带种植园产品,这个全国最大的殖民地只要继续平稳维持下去,那么东岸共和国就始终不算缺席热带商品的国际市场。
不过这个话站在国家层面来说确实没问题,可若站在刘厚非这类地方官员的立场上,可就比较难受了。因为之前热带商品的景气周期给他们带来了超乎寻常的利润,使得地方政府的财政较为宽裕,可以更好地搞建设,官员也更容易出成绩得以升迁。可如今这搞的是什么鬼?投资减少,政策优惠力度也在减弱,资金管口也在被逐步束紧,这给巴西高原这片的地方官员带来了无尽的噩梦。
你看,原本对在东岸投资信心十足的荷兰西印度公司,现在也拐弯抹角地找人打听,东岸政府是不是要“放弃”巴西高原了?未来这里能够得到足够的在安全防卫、医疗卫生、交通建设方面的投入吗?要知道,荷兰西印度公司看中这里并花钱从旧大陆雇了一大堆德国乡巴佬来开种植园,本来就是冲着上述三个条件来的。不然的话,人家难道不会去圭亚那投资吗?不会去多巴哥岛投资吗?不会去西非几内亚湾投资吗?还不是因为那边乱、环境恶劣、基础设施也差啊!
不过所有的这些抱怨如今看起来都没有太多的效果,掌管国家前进方向的执委会看起来是要一意孤行了!甚至于,他们还为此提出了一个“高尚”的目标,即怕国民沉湎于热带种植园这种含有极大副作用的产业,所以要大力发展工农业,让国家走上正轨,用“更健康的方式”来赚取利润。
对于这个说法,北宁地区行署专员刘厚非是嗤之以鼻的。在他看来,工厂生产机械零部件、日用品和武器是辛辛苦苦挣钱,可热带种植园也是在辛辛苦苦挣钱。他们又没有偷、没有抢、没有骗,凭什么不能得到平等的对待?种植园工作是繁重了点,环境是差了点,劳动力死亡率是高了点,可回报也足够大啊!而且也能带动包括食品加工、航海运输、育苗选种在内多个产业的发展,还是很值得大力投资的。再不济,也应该与其他产业处于同等地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银行缩减贷款数额、劳动力资源也减少分配(政府削减了绝大部分分配到国营种植园内的波兰劳务工数量)、配套的基础设施建设也遥遥无期,以至于一些已经定居于此的国民都动了到南方去居住的念头,更别提那些合同到期的非国民劳务工了,这些无疑都给巴西高原的地方经济带来了极大的负面影响。
当然了,刘厚非的看法左右不了国家的大政方针,巴西高原一带,如今要思考的是地方经济如此破局脱困。像顺化、交河等地可能暂时不用多考虑,他们环境潮湿炎热,只能在热带经济上一条道走到黑,可像北宁地区这样的,未必就不能有别的路子可走。
要知道,北宁一带气候不像北边那么湿热,因为地处800米高原之上,总体而言还是亚热带气候。且地方土壤肥沃,河流纵横,溪谷遍地,发展农业以及随之衍生而来的食品加工产业也不是不可以。这一点,甚至在几十年前葡据时代就已经得到了证明,当时圣保罗教区主要为里约热内卢的热带种植园提供小麦、玉米、牲畜、水果、葡萄酒、奶制品、油料等食品,偶尔种一些烟草,但规模也不甚大。如今东岸人占据了这么一块膏腴之地,发展程度更甚往昔,难道就不能循着这个路子再趟出一条新路来?
刘厚非之前已经和本地区官员、商人们仔细商讨过未来的发展大计了。大家总结来总结去,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北宁最好的发展出路,目前看来还是食品加工行业,其他都有所局限,不在优先考虑范围内。
而发展食品加工产业,其实也是很有讲究的,首要问题就是拳头产品的选择了。地区行署在召开了多次会议并听取了国内食品行业的两大巨擘国营大丰食品公司及私营企业徐氏食品公司的专家介绍后,最终定下了重点发展罐头食品加工业的方向。
之所以如此,除了本地确实有较为丰富的水果、肉类来源以外,最大的原因无外乎这两家企业承诺往北宁地区进行投资了。其中,国营大丰食品公司决定在此设立一家分支机构,名字就叫大丰食品公司北宁分公司,专门生产各种肉类罐头或水果罐头,以此来和国营平安罐头食品厂进行竞争,进军如今利润越来越丰厚的罐头食品市场。
就在上个月月中的时候,大丰厂行将退休的总经理蔡德还专门来了一趟北宁县,与地区行署方面就设厂投资事宜进行一番商讨。起初的时候,北宁地区方面是打算将厂区设在北宁县境内的,以就近利用本地的资源。不过,大丰食品公司对于北宁县通往港口城市昌顺县的交通条件有所顾虑,认为如果将生产厂区设在北宁的话,那么物资运输将极为不便,成本会大大增高。毕竟,昌顺港通往巴西高原腹地的那几条小路,人畜或不大的马车通行是没什么障碍的,可若是让大型载重货车通行,就绝无可能了,除非你舍得那超高的事故率。
因此,大丰公司的蔡老总坚持认为,将罐头食品厂设在有着不逊色于顺化(里约热内卢)的优良港口(原圣维森特岛,后世的桑托斯港)的昌顺县,对于厂子长远的发展是极为有利的。不然的话,怎么和平安罐头食品厂进行竞争?要知道,平安港虽然只能通航吃水不深的中小型船只,但物流成本比起北宁县肯定是要小很多的。
刘厚非有心不同意厂址选择,无奈胳膊扭不过大腿,形势比人强,他害怕大丰食品公司一怒之下将厂子设到别的地方去,所以最后只能怂了,行文昌顺县方面做好前期准备工作。这样一来,位于沿海地带的该县与内陆腹地的其他县份之间的差距再进一步拉大,地区发展不平衡的趋势越来越明显。且北宁与昌顺之间的交通问题再不解决的话,也许这个差距还要更加之大,到最后搞不好全地区都在给昌顺县打工吸血。
无独有偶,大丰食品公司属意在昌顺县设厂,徐氏食品公司(原徐记榨油厂、徐氏奶业、徐氏果园等多家企业合并而成)也打算将厂子开在昌顺县,因为其较低的物流成本。而且,他们的这家新厂与大丰公司差不多,都是以罐头食品为主要经营方向,且都是从自然科学园手里拿到的发明授权。
这种罐头毫无疑问使用的是马口铁为原料制成的,这得益于铁岭县那边材料和机加工工艺的迅猛发展。与传统的玻璃罐头——即把肉或水果放入玻璃容器内,用塞子松松地塞住瓶口,然后放入热水池子内,经过长时间检验后再把瓶塞塞紧并想办法用东西密封住——马口铁罐头不但坚固耐用,同时保质期是其几倍长,利于长途运输,一面世就受到了军部的热烈欢迎,现在发展势头越来越猛,大有取代传统的玻璃罐头的趋势,前提是马口铁的成本再往下稍微降低一些。
而马口铁罐头的保质期之所以比玻璃罐头长,原因主要是两个,即高温杀菌和密封技术的进步。上述两项技术均是自然科学院在研究细菌时的副产品,目前以五千元的价格永久授权给有兴趣的企业生产。其中,高温杀菌比较有意思,因为那是在一个盛满氯化钙的池子里,用高于沸水的温度对装有煮得半熟的肉的罐头进行蒸煮,直到空气被排空为止。这个时候,工人们会用锡将罐头顶部盖上的小孔封住,而罐体内仍然残留的一小部分氧气则会与食物结合,防止进一步的变化。
而密封好的罐头,还需送到检验车间内进行检验,方式一般是加热。如果罐头内的食物发生腐败,则气体会胀破罐头,这就是不合格品了。而如果罐体完好没有被胀破,则这个罐头就是合格品,可以装箱运往客户指定的地点。
千万不要小看这个产业的发展,如今随着东岸人满世界地“乱窜”,殖民、贸易或探险活动不断加剧,对易保存、好运输的蔬菜罐头、水果罐头、肉罐头、鱼罐头的需求量是越来越大,这是一项被长期看好的朝阳产业。事实上不光大丰和徐氏两家食品公司看好,老牌的罐头商平安罐头食品厂及马氏食品公司(原马氏果园、马氏牧场等合并而成)也将目光投注到了这个上面,并打算前往水果产量丰富的南锥及巴西沿海设厂生产。
刘厚非也曾经打算联络过他们,不过这两家企业最终一家去了交河港、一家去了顺化港,让他感觉颇为遗憾。不过也没什么大的关系了,他刘某人已经拉来了两家大食品公司投资,腹地的北宁诸县开发多年,农业条件非常不错,可以源源不断地为昌顺县的生产厂区提供原料,未来将罐头食品产业慢慢做大,也是迟早的事情。
“本土现在不管我们了,卡我们脖子了,我们若是再不想想办法,转型升级的话,这往后的日子怕是要变得艰难许多哦。”看着面前这大片的桃树林,刘厚非摇了摇头,内心里显然还无法完全释怀:“也罢也罢,我们这热带种植园搞不起来了,那么以后就转型吧。罐头食品是一项长期看好的行业,要重点发展。此外,从大丰食品公司手里取得改进过的饼干、巧克力、麦乳精等食品专利授权,然后自己投资发展,也要尽快纳入议事日程了。大丰厂当年也是从自然院手里取得的专利,这么多年已然赚了不少了,专利延期也差不多到头了,现在去买,应该可以以一个很低的价格获取。要知道,咱们北宁可不光适合种粮食、水果和烟草,同样非常适合种植可可呢,北方种子公司已经培育出了适应巴西高原气候的可可种子,也是时候引进铺开了。”
“我们以后转型发展各类特色食品,走食品工业的路子。如此,执委会那帮老人们可再没理由指责咱了吧。”刘厚非最后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