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远流长(28)
对于妻子的安顿张少英没有拒绝,妻子对自己的真挚从未变过。但这等敏锐时刻,即便是妻子张少英也不愿透露,这其中万律不失,其心所成,何惧天威。则是中庸三则,天理,天民,天性,是谓人三道。以公理凌驾于天子之上,进而理化天下百姓,此乃治世虚张导流之精髓。”
智尧一言,在座诸众听在耳中皆细细体会,与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略同,但自古至今要做到这一点却是极难。只是在座的牵扯虽只是一个人,但由不得一点闪失。
陈州离东京开封府并不算远,但张少英这一路缓缓而行,所见者皆络绎不绝。先是陈坦秋,再是潘阆,再是隐宗诸多名宿,以及君山三清,随后武道诸宗汇聚。冥宗派出了中宗上官蝶舞,仙宗派出了灵女,器宗派出了侯元君,药宗派出了司马慧玉,隐宗派出了君山三清为代表。面对日益变化的武林格局,诸宗都需要能真正代表本宗的实权人物便宜行事。至于禅宗,向来不会参与这些纷争,是以对此次聚会禅宗并不愿参与,也明白即便参与也改变不了甚麽,反而越陷越深。
只是让柳燕意外的是,药宗居然会派司马慧玉前来,她的赴会身份为药宗天女。这是药宗许多年不曾再立的职位,数十年前亦是药宗的门户,备受武林敬仰。只因天女必须摒除一切尘世杂念,专研药理济世,故而天女必须从小至死不得出谷。偏偏药宗天女大多数都坠入感情之中,屡犯门规,加上众长老觉得如此对待一个性命有违人伦,最后决定不再立。
此次聚会并没有像以往设在高雅之处,而是在一条花船上,三舟逆河而行。柳燕发觉一行人皆带了兵器,且身旁的随行之众皆非泛泛之辈,预感到一丝不寻常。这是阿姐经常教授的感知之道,她修习并不精深。此次汇聚大内名义上晋见皇帝,实质上乃诸宗与朝廷商谈这个天下的利益划分,从本质上承认彼此的存在,进而联合共赢,此乃大势所趋,武属输得起,但朝廷输不起,和谈联合是最好的方式。张少英也向柳燕解释过这其中的曲折,皇权贵族,门阀贵族,士族贵族,到今日的私家贵族,数百年间内的这种隐形的权利始终在更替,并不断的变化以适应时代,这才是这个天下的核心。柳燕这时渐渐有些理解丈夫的作为,为此丈夫确实不遗余力,他仿佛看到了奶奶楚云的影子。
会上,一众人并没有谈论重要之事,相互之间明显有一丝生疏,这是触及到各方利益诸宗的谨慎反应。柳燕才发觉诸宗并不团结,纵横派早已清醒的认识到这一点,故而引领武道,不遗余力,以图形式统一,至少不让诸宗相互攻伐。此时张少英更担心的是另一点,当下邀请一众人参与回香点心宴,所有的点心皆围绕香字而做,琳琅满目,皆是两岸有名的点心。对于张少英取名回香点心宴之名,诸众皆明白其中深意。
这其中君山三清辈分最高,能够下山相见一是为了康成书之死,二是隐宗向来一盘散沙,君山三清庚年之末尚有一教而宗的愿望。不以信念为宗,但以身份为一宗之众,从而教隐宗之实至名归。三人近年来大悟,主张大才实用,隐居耗费光阴,虚度人生,诸众挂名立宗,哪怕歧义争锋也较散落天地更有意义。只是这个江湖不参与便没有话语权,这是君山三清最后的谋算,而这一切更要借助张少英。儒生好雅张少英以点心而宴,尚未开宴众人便明白,当年围攻百炼峰虽是纵横门以侠义的名义发动,为得便是争取侠义的上风,遏制江湖上的舆论,因为除了诸宗谁也没有能力去捅百炼峰后面的黑榜。这其中双使的身份一直是个谜,其着意攻打百炼峰的意图,从黑榜大白天下开始牵连,这其中的谋划一直令人怀疑,纵横派合谋的嫌疑从未散去,乃至本宗或许都有隐瞒。只是纵横派无论是建制还是弟子皆是武林中的顶峰,诸宗不得不敬服,加上百战论道的影响,纵横派才隐然成为领袖,诸宗以此竟能参与,又能不露锋芒。如此,纵横派才荐张少英作为纵横派代表,将其摆在了这个武林浪尖之上,一路走来若非纵横派的护佑,张少英不知死了多少回。说的通透一些,他只是替罪羊罢了,只是其把握甚好,没出甚麽差错而已。
一众人落座之后只是谈论了各类点心的独到之处,稍刻,张少英向众人敬上名茶,说道:“回香之味亦无穷,诸位皆乃人间至品,这余香已淡了。”灵女微微一笑,应道:“张副盟主何必感叹,回香之味已淡,只是云中不知深处,故而不闻。”张少英微微笑道:“本派并无侧逆之心,诸位的云在下亦一时难以知晓,或许纵横派这点余香也该散场了。”一众人听的张少英话中之意均暗暗咂舌,这个人的作风雷厉风行,若是真头脑一热退出这次诸宗谋划撂挑子,诸宗也不一定有如此能人撑得住场面,镇得住诸宗之间微妙的信任平衡。张少英是由武道诸宗捧起来的,这种久而久之的机缘并非是谁都能遇到,一切只是利用后的剩余,能者且用。上官蝶舞即道:“张副盟主不必猜疑,诸宗联盟已有间隙,竟是诸宗利益本源,当有事实性的恩怨,这一点我等诸宗皆不会回避。”上官蝶舞突然将话语说的如此透彻,诸宗俱神色一紧。张少英瞧了上官蝶舞一眼,其锐利之风柔中带肃,言语间,不凡之姿引人侧目。即道:“曾经我在狐山之时,邻里之间哪怕刀兵相向,最后仍能化干戈,是因为他们明白,皆是一方之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故而终能相互扶持。纵横派费尽心思虽是为己,亦非无公,恩怨的牵扯是理不清的恨,当年诸宗皆隐退江湖正是因各种矛盾愈演愈烈,诸宗若不收,两败俱伤便是最好的结局。而在这一切的背后,天教,逍遥城,天龙会,天复会,天恨会,天池会,云都,皆有不可磨灭的幕后主使。”上官蝶舞应道:“张副盟主所言甚是,自刃宗倒下之后,武道七宗的神话就此破灭,那些盯着我们的黑手便开始伸向诸宗之间,谋划近百二十年之久。故而在张副盟主看来,聂羽会是主谋吗?”张少英摇头道:“天地间唯霸皇是也。”上官蝶舞道:“也许这个天地间令师尊如是呢?”张少英微微一笑,心思转念,知师尊姬沄年岁之谜在百战论道传言已久,传闻纵横派的菩提果尚有诸宗并不知晓的长寿之法。张少英应道:“霸皇之姿,睥睨内敛,我等不见实事,亦不妄断。聂羽之实必不差,天池会也罢,云都也罢,诸宗若念解决之道,抽盘即是切实的方法。”
张少英此言一出,诸宗皆是一震,抽盘?所谓抽盘便是诸宗将各自的财流截停,并回流入宗,将这个天下大半的钱抽空,如此,那些暗中看不见的对手便会露出最直接的破绽。只要朝廷的财政建制不垮,这一切便能化险为夷。但如此诸宗虽能达到目的,自身的根基也毁了。张少英出言之后,诸宗皆一片沉默,这其中的考量尚有斟酌之处。但这种看不见的对手最可怕,他会在精神上,实质上一点一点的拖垮你。
如今这些人皆手握实权,此时说出时机最适合不过,张少英有此念头怕是蓄谋已久。
许久,药宗天女司马慧玉说道:“药宗只是西南一隅,抽盘之下不知会害死多少病故之人,此行违背药宗济世之道,当不可行。”张少英点点头,说道:“诸位有何见教不妨多做言语,以示正听。”仙宗圣女灵女道:“抽盘意味着诸宗将放弃本有的脉络,此法是否太过凶残。”器宗十二大监司侯元君道:“器宗与药宗皆乃之后者,皆明世于天下,不如冥宗仙宗之隐匿的根基,无论朝廷还是异端势力,此等做法怕是对手高兴了。何况,若是对手有能力调控局面呢?别忘了,所谓异端即是极端,大宋朝堂之上不乏异端之能者。届时异端势力再来个宫廷政变,那时的局面恐非诸宗所能控制。”张少英点点头,看向了隐宗君山三清,三人中的智尧沉吟间说道:“我三人虽代表隐宗,但诸位明白,一盘散沙之众难以有甚麽说服力。不过以劣者看来,首先要在精神上战胜对方,甚麽指点江山如诗如画?在找不到正确的治世方法之前皆是妄想。还实践,这一实践下去一旦建制不对,即是天下大乱,百姓遭殃。素闻四方门右使胡道乃宣夜先生高徒,尚闻“逍遥非儒,皆非凡之人,此理若是成形对异端势力的江山教化将是致命的打击,于朝廷而言亦是稳定天下的利器,只不过对皇权将有极大的限制。张少英沉声道:“先生所言极是,此法甚妙。然这需要时间的印证,可为方向。”智尧也并没指望其言能起到甚麽作用,并未多言。直到此时,众人渐渐有些明白张少英的意图,皆暗叹一声好深的心思。诸宗之间确实间隙愈深,各种相互之间的恩怨被证实,即便知晓这是天下黑榜搞的鬼,心中总有个疙瘩。随着更多的恩怨呈现,将来诸宗散伙将是不可避免之局。故而张少英提出抽盘,竟是警告,亦是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