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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梅坡下 作者:慕容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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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梅坡下 作者:慕容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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级浮屠。”蔺寒合十双手道。
侍卫道:“你们这群穷酸亲戚,人家愿不愿意接济还不知道呢。罢了罢了,你要不死心我就让人给你写一写。”
蔺寒立刻道:“谢谢侍卫大哥!善人有好报啊,将来铁定能家财万贯,长命百岁,尽享儿孙之福!”
他安心地回帐子底坐下。
他道:“就等糖儿看到来接我们了。我听说他家是去投靠我小姨的姑母了,小姨的姑母就是我的姑婆,咱们算一家。”
蔺寒想,只要糖儿和方梅知在惠云县里安定下来,见到张贴的名单肯定会过来找他的。只要进了县城,一切都好办。他的行囊里还藏着当时卖金佛得来的二百两银票,买什么吃的不成。
这么一想,似乎所有事情都会迎刃而解。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哪。
蔺寒不知道的是,糖儿一家进入县城之后,并未寻到方梅知的姑母家。方梅知的姑母或许早已过世,他们也根本不晓得她的儿孙住哪儿。
他们本打算在县城随意找一地方住下,但这时,一些饥民被发现得了瘟病,瘟病蔓延开来。衙门当即下令封锁城门,严控饥民进城,并将得瘟病的饥民都关锁起来,再抓起所有非当地户籍的饥民,将他们赶到临郊野的地方。
糖儿一家跟着流散的饥民在郊野旁的破庙住下,靠吃野菜野草为生。
这些饥民中有他们相熟的。铁蛋一家还有孙大娘一家也被困在这。
铁蛋是糖儿的发小,即便是流落到这个境地,对糖儿一家还是挺照拂的,白日里也会帮着他们找野菜。孙大娘的丈夫在荒野寻吃的,她自己最初日日以泪洗面,守着小儿子唉声叹气,后来饿得连哀叹的力气都没了。
天越来越冷了,吃食难寻,破庙里也冻得很。夜间冷风从破窗里灌进来,人缩在干草堆里瑟瑟发抖。
51 人性
方梅知身子病弱,一直没好。寻吃食的担子自然落在糖儿与明琬儿身上。
他们每日勉强才能寻些野菜或是草根树皮回来,用小锅煮水烧了,能垫一点肚子。 明琬儿还总是将这些东西让给方梅知和糖儿母子吃,糖儿强硬地要拉她一起,她却说自己已经在外头吃过了。
糖儿刚开始还将信将疑,可见明琬儿每日都能照常出门采摘野菜,不像是一点都没吃的样子,心里才稍微安定些。
只有他们母子在的时候,瘦弱得只剩下一个躯壳的方梅知阴阳怪气道:“谁晓得她是不是觅到了野味在外头吃饱了才回来,就给我们娘俩带了草根。”
糖儿忍不住道:“阿娘,琬姐姐不是那样的人。而且这寒天冻地的,她一个弱质女子哪儿觅得到这么多野味,你多心了。”
方梅知听不进去,觉得明琬儿就是有古怪,即便每次将她带回来的野菜煮汤吃得一点都不剩,还是瞧她越来越不顺眼,有时就直白地以言语诘问,糖儿在一旁也劝不住。
好在明姑娘好脾性,回回只是笑笑,也不跟方梅知计较。糖儿心中忧虑,私下问过明琬儿她这些日子靠吃什么度日的,她却总是闭口不言。
饥荒年岁,饥饿感时时刻刻挠人心肺。午夜梦醒,胃里的空荡都能够翻江倒海,惹得不得安生,若是胃绞痛,能教人直冒冷汗,倍感生不如死。
没过多久,荒野间的野菜都被挖空了,人们寻找起一切认为是野菜的东西,吃下肚去,割肠烂肚。有些人吃下那些“野菜“后,口吐白沫,虚汗如注,眼前一黑就一命呜呼了。
糖儿出门一趟,回破庙竟闻见了肉香。他一进门,长发散乱、头破血流的阿娘就招手让他过去。阿娘面前的草堆上支着一口锅,他低头望去,血糊糊的一片。胃里当即翻滚起来,他弯下`身去干呕不止。
方梅知说那是她好不容易抢到的,好歹是肉,无论如何他们都得拼命活下去。她过来替糖儿顺背,糖儿干呕到眼冒金星,蹲下`身来,胃中依旧是强烈不适。
后来方梅知要糖儿吃,糖儿也一口都没吃。
他无法罔顾人性,只要想到那是人的血肉,嘴与胃就在猛烈抗拒。
在这儿能找到的吃食愈来愈少,饥饿到发疯的人竟能全然不顾人性,直接上前抢夺死者的躯干,接着煮沸水、食人肉。这便是史书所记载的,每一场大饥荒里的“人吃人”。
在饥荒里,没有人性,只有生存与死亡。命才是一切,没了命,什么都是空的。
糖儿自然希望他与母亲和琬姐姐都好好的,等熬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他是这样期许的,只不过老天总是不肯顺他意罢了。
从前方梅知几次三番悄悄跟他谈话,要他娶了琬姐姐。
他怎么肯依。
他心里还是想等他回来。
方梅知恼了,拿起箩筐里的剪子,寻死觅活地逼他。
他了法子,只得应下。他说倘若到第二年冬天阿哥还没回来,他就娶琬姐姐为妻。
阿娘以为他只是不想同阿哥抢妻,却不知道他心中藏的人,就是那个平凡却能支天撑地的秦漾。即便秦漾再也不回来,他也会将这份情意深藏心底,至死不渝。
在面临生死的时候,糖儿忽然就觉得,倘若能顺着这一条路走也挺好。他娶琬姐姐为妻,夫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过平淡而安稳的日子。这样也好,人还活着就好。
明琬儿将野菜留给糖儿和方梅知,为了充饥,吃了太多青膏泥。青膏泥会带给人一点饱腹感,却也会留在人的肚子里。
那日清晨瘦得骇人的明琬儿再也没能从枯草堆里爬起来,揉着鼓胀胀的肚子小声地说难受。
糖儿给她揉肚子,问她有没有觉得好一些。
明琬儿摇了摇头,道:“还是很难受。”
她伸出干瘦的手臂,接着给自己揉,说疼啊疼。她仰躺着,乱蓬蓬的头发上沾染着草屑,眼睛凹陷下去,眼珠子偶尔才转动一下。
她说疼啊疼。
糖儿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她摇摇头说不要,说让他和方姨吃,让他们好好活着。
至午间,明琬儿的呼吸逐渐微弱,方梅知也慌了神。
明琬儿临死时还在责怪自己是个灾星。她的家乡经受了涝灾,她逃到睦云县,就连累了糖儿一家人受苦。她说她这个灾星是该死了。
她说她也想再见念竹一面的。
她咽气时,阳光正从破窗里照进来,落在她的面庞上。糖儿晃了晃她的身子,唤了几声“琬姐姐”,却无人回应。方梅知心下不忍,伸出手指探明琬儿的鼻息——没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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