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黄浦江上悠扬的汽笛声拉得很长，躺在酒店的床上，卓杨恍惚间有了身在汉诺威运河边的感觉。他睁大着眼睛盯着房间天花板，虽然几乎彻夜未眠，但却没有丝毫困意。
    从昨晚和老穆喝酒聊天那会儿，卓杨的手机就不停响起，让酒都变得支离破碎。电话一直持续到深夜还在不断打来，一直到欧洲那边进入深夜才渐渐停了下来。
    国家队的事情，已经越演越烈，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卓杨的选择。主要候选的四个国家队都已经在报纸上发出了正式邀请，官方将这件事摆在了明处。转会夏窗已开启，卓杨花落谁家却是最大的悬念。
    曼苏尔阁下和居伊·博诺勋爵再次打来电话重申了那些条件，勒夫也在敦促他尽快办理手续入队。欧洲杯亚军，可以让勒夫把帅位坐稳到2010年世界杯。
    贝肯鲍尔先生第一次在这件事情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在电话里明确欢迎卓杨入队，谈吐间语重心长。小猪、姥爷、喷子把卓杨的手机都快打烂了，巴拉克也是如此。
    老帅里皮重新走马上任意大利帅位，他因为自己儿子参与赌球避嫌两年，现在到了重新出山的时间，世界杯冠军的成绩也让他成为亚平宁众望所归。里皮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卓杨打来电话，他的态度比多纳多尼还要热情。
    意大利足协副主席阿尔贝蒂尼也郑重邀请卓杨尽快加盟，他是以足协官方身份打来的电话。马尔蒂尼、蒙二哥、娇娇，自然少不了巴雷西。
    所有这些亲疏远近，卓杨全部回复：返回欧洲之际，就是我决定之时。
    但卓杨此时躺在场上发呆，却不是因为这些纷纷扰扰，他还在想老穆昨晚说的话。老穆平时话并不多，以前是个蔫坏性子，昨晚也许喝多了点，他滔滔不绝讲着自己的穆华堂文化公司。其实卓杨对此兴趣并不很大，但谈话的人总是喜欢讲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而不是听众感兴趣的东西。
    这种感觉，就像卓杨给几乎从不看足球的老穆讲一晚上技战术。不过，昨晚老穆的话让卓杨觉得还是挺有道理。
    “造纸术只是一门手艺，被现代工艺淘汰自然不足为奇。省时省力省钱质量好产量高，为什么不用更好的？但真正的艺术不一样，那是文化精粹凝练而来，是……我说不好。”
    “就像你弹钢琴，那也是近一二百年才有的东西，可他符合人类拥有的情感和情绪。中国传统艺术也一样，有的时间长，有的短，但都是经过传统文化沉淀演变而来。”
    “钢琴没有了，你觉得可惜吗？传统曲艺没有了，我觉得可惜！”
    “反正呀，我说不好，可我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就像我的父亲，他也没有文化，不会教育子女，甚至不会照顾家庭。”
    “我父亲只会一件事——打仗！他也许没有很高的觉悟，不知道为什么打仗，他只知道消灭敌人，只知道消灭敌人是对的。所以，他就去做了，用唯一的本事去做对的事。”
    “我是他的儿子，我也没有文化，更没有他那样的本事。我只会赚钱，还赚不了大钱，肖哥说我心不够黑。我也不在乎文化人瞧不起我，我只想用我赚的那些钱干点对的事。”
    “我父亲只会打仗，他和他们那一代人留下了这个安宁的国家。我只会赚钱，我想用我的钱把这个国家里的文化保存下去。我不会打仗，会打架，还打不好。我也不是军人，现在也没多少仗可打，但我是我父亲的儿子。”
    “瞧不起我也好，说我败家子也好，附庸风雅，作，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只想做对的事。”
    老穆的话让卓杨大吃一惊，他不由得重新审视起了眼前这个一起长大的发小。卓杨对老穆的印象还停留在六年前，那时候老穆是个仗义、花心、聪明、屌和酷的人，他的叛逆精神是哥儿四个里最强烈的。
    不过也是，自己也不是六年前的少年了，海洋九山也都今非昔比，老穆怎们可能没有改变呢？从某个方面来说，老穆是我们四个里面经历最多的人。
    成长的过程就是破茧为蝶，挣扎着褪掉所有的青涩和丑陋，在阳光下展开美丽的翅膀，勇敢地颤动。
    成长是迷茫和困惑中被生活打击得遍体鳞伤，但在独自品尝内心楚痛的夜晚，仍然有发现最美好东西的能力，而且依然敢于去坚持。
    昨晚老穆喝得酩酊大醉，在他醉倒睡去前，卓杨最后说：“老穆，你是对的。我支持你，也佩服你。”老穆闻言傻笑着睡着了。
    .
    老穆要在上海滞留一段时间，他来这里谈一些文化公司的业务拓展问题。卓杨按照行程应该和商业团队去北京了，但他特意多待了一天，等来了参加北京奥运会足球比赛的阿根廷国奥队。
    奥运足球赛总共十六支球队参加，分成四个组，阿根廷所在的B组在上海比赛，而且足球比赛会提前开打，在开幕式前就要拉开战幕。阿根廷是上届雅典奥运会足球比赛的卫冕冠军，阿根廷在雅典只获得了男足和男篮两块金牌，可这两块的含金量绝对不是盖的。
    这支阿根廷国奥里有卓杨很多熟人，梅西不用说，卓杨和他挺能聊得来，关系好几年了。还有碎嘴子比格利亚，大堡礁认识的马竞前锋阿圭罗，天生愁眉苦脸里克尔梅，他作为超龄球员参赛。
    意甲对手‘被迫接班人’拉维奇，世俱杯对手‘撸管泰迪’巴内加，冠军杯决赛对手利物浦马斯切拉诺。这几位没什么交情，但是脸熟。
    阿根廷是所有十六支球队中最先抵达中国的，比其他队提前了一个星期，可见他们对此次奥运会的重视，夺冠之心昭然若揭。
    “卓杨，别嫌我话多啊。”梅西挤眉弄眼说：“如果我们和巴西队打进决赛，你希望谁赢？”
    “谁长得好看谁赢。”卓杨一本正经：“这话可别告诉罗尼，要不他翻脸。”
    “嗤嗤嗤嗤嗤~~”梅西发出了愉快的气笑声。
    “那我们和中国呢？”
    卓杨翻了梅西一个白眼：“巴西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