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吴山霖几人知晓陈晴的下一站是要去皇城根的某个大衙门开一个会议，大概会更加战战兢兢。
    会议还是关于明天的事情。
    两点钟开始，持续了一个小时，主要重新梳理了一番明天下午香港那边从发布会开始到随后各项措施的执行细节，最大程度确保万无一失。
    结束会议，陈晴离开之后，又赶往电子工业部，临时加塞进了这边一个关于VCD产业的研讨会。
    中国的VCD出货量继1996年大爆发的1570万台之后，今年只是前三个季度，各大品牌的出货量就已经达到了2130万台，预计全年有望在2800万台上下。虽说VCD的售价也已经大跌到平均1500元左右，甚至出现了1000元以内的廉价VCD碟机，但总体而言，这依旧是一个全年销售额达到400亿人民币的新兴产业。
    这可都是税收和就业啊。
    然而，VCD产业也面临着肉眼可见的危机。
    DVD。
    VCD光盘的标准存储容量是700M，DVD则是4.3G，只此一项，两者所代表的差距就无法弥补。
    不过，直接年销售额就是400亿规模的产业，再加上背后的税收和就业，哪怕无法弥补，还是要尽力维持。
    难免会有人疑惑，改为生产DVD不就行了？
    问题是，DVD的专利被索尼、飞利浦等海外厂商严格垄断，远不如VCD那么开放，再加上中国正在谋求加入WTO，其中一项就是对知识产权的保护，如果要生产DVD，除了昂贵的零部件采购，还需要向海外厂商缴纳巨额的专利费用。
    结果很可能是厂家辛辛苦苦一场，大部分利润却被海外专利厂商轻松拿走。
    曾经的历史上，DVD产业的实际状况就是如此，特别是出口，那更是要严格缴纳专利费，结果是中国生产了世界上数量最多的DVD整机，赚的钱却只是索尼、飞利浦等厂商的一个零头。
    电子工业部的这次会议，就是讨论VCD的出路。
    其实已经有厂商提出了方案，大概类似于曾经的超级VCD。
    虽说存储介质依旧是CD光盘，但预计会在画质、声音等方面进行一次全方位的突破。
    维斯特洛体系对超级VCD方案同样支持，因为控制在维斯特洛体系手中的斯高柏，仍然是VCD解码芯片的主要供应商，目前市场占比依旧超过70%，实实在在的巨额利益牵扯。
    至于DVD，虽说斯高柏同样已经推出了自家的DVD视频解码芯片，但这次有索尼、飞利浦等公司在，显然不可能再占到大头，更何况还有整个产业的主动权，一旦DVD彻底兴起，斯高柏将同样被边缘化。
    因此，陈晴和斯高柏方面的会议代表亲自在这次研讨会上表态，将会不遗余力支持中国超级VCD的研发，并为此开发新一代的视频解码芯片。
    会议持续到下午五点钟。
    陈晴离开电子工业部的时候，还有些感慨。
    她已经听到消息，国家将会在明年裁撤电子工业部和邮电部，合并成立全新的信息产业部，以便顺应潮流，推动中国电子信息产业的发展。
    返回帽儿胡同，短暂休息，陈晴又赶赴晚间的一个饭局。
    这次是山西省招商引资局为了迎接刚刚从澳洲赶来的约翰斯顿控股旗下必拓公司投资考察团队而举办的一次欢迎宴会。
    而且，说起来还是陈晴牵线搭桥的缘故。
    山西能投资什么？
    显而易见，煤炭。
    中国煤炭开采行业同样是接受外资的，只是，这些年，由于行业低迷，外资摄入这一领域的规模并不大。
    陈晴前些日子受到一些请托，内情不足为外人道，总之就是尝试帮忙在山西拉一些投资，试探着将一些方案递到自家老板那里，最终预料之外也是理所当然，选中了煤炭。
    山西也确实没有其他可选。
    不过，陈晴最初还以为自家老板也是为了应付人情打算稍微投资一些，无论如何没想到，一番沟通后，预计的投资额直接飙到了5亿美元。
    5亿美元，这可是40多亿人民币啊。
    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后的现在，各方都在收紧对亚洲的投资，中国内地也不可避免，这样一笔大钱砸下来，简直要把人砸晕。
    因此，山西方面的团队可谓迫不及待，直接跑来了京城接机。
    陈晴不知道自家老板为何看好煤炭行业，要知道，这也是一个乱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圈子，但，既然是自家老板的决定，她肯定还是坚决执行。
    西蒙为何看中？
    当然还是因为两世为人的先知优势。
    曾经的历史上，加入WTO之后，中国经济进入一段飞速发展的时期，经济的增长意味着对能源的需求大幅增加，而煤炭，是中国能源消耗结构中非常重要的一块，因为涉及到电力，哪怕十几二十年后，中国的火电比例也稳稳站在70%以上，而且主要还是煤电。
    需求的增加，使得刚刚进入新世纪之后的一些年，中国的煤炭需求和价格都节节攀升，山西的煤老板们也正是在那些年大赚特赚，并且因为各种土豪而声名鹊起。
    既然能看到这些，又能送人情，投资还相当有保障，当然顺手押上一笔。
    不过，和计划投资的苏杭高速一样，对于中国煤炭行业的投资，西蒙制定的策略，还是10年内退出。
    这也是记忆中一个大概的行业周期。
    千禧年早期的煤炭行业暴利，主要是因为中国突然入世，能源需求大幅增加，导致产能不足。待到中国煤炭产能逐渐跟上，再加上相关产业的强化管制，行业的日子也就不会再那么滋润。
    时间节点恰好还是2008年左右。
    陈晴身份特殊，还是女人，饭局上不会被人劝酒，不过，九点多钟返回帽儿胡同，她还是有些微醺。
    再次跑去泡热水澡，同时考虑明天的事情。
    自己可真是劳碌命呀。
    江山舞姐妹服侍陈晴进入温泉浴池，江山舞才又说起一件事：“秦不醉已经在这边等了一下午了。”
    “让她……”陈晴下意识又要脱口而出，反应过来，话语转了个弯：“……让她过来吧。”
    江山舞答应了一下，不用亲自去唤，用手机通知一声，很快一位女侍带着一位个头高高却有着一副娇小脸蛋、大眼睛和天生微笑唇的姑娘来到这边。
    陈晴见到秦不醉，立刻又来了精神，邀请道：“不醉，来，陪姐姐一起泡澡。”
    秦不醉和陈晴可不熟，更何况还有池中某个姑娘那明显要吃人似的古怪目光，摇头拒绝：“谢谢陈姐，我不用。”
    陈晴也不勉强，霸王硬上弓什么的多累呀，她一个弱女子可消耗不起，拍了拍身边：“过来坐。”
    秦不醉这次倒是没有拒绝，走上前，在圆形的温泉小池边江山舞顺势递来的一个软垫上侧身坐下，然后就直入主题：“陈姐，西蒙有回复了吗？”
    陈晴舒服地把大半身子都浸入池中，只露一个脑袋在外，任由身边两姐妹帮自己搓洗，闻言倒是没有继续隐瞒：“有啊，老板说让你自己处理。”
    秦不醉倒是没有露出太高兴的神色，又问道：“那，你可以把我妈妈送回四川吗？”
    “可以啊，”陈晴说着，睁开眼睛瞄了秦不醉一眼：“你打算怎么处理。”
    秦不醉顿时又稍稍提高了一些声音：“把她关起来，和姓张的那样。”
    陈晴追问：“无期吗？”
    这次，秦不醉明显稍稍犹豫了下，她已经知道母亲那个丈夫不可能再从监狱里出来的事情。
    前些年外公外婆出事，姓张的有很大责任，然而，她最初的构思，也只是让对方倾家荡产，再进监狱几年。现在，姓张的被判了无期，其实也和死刑差不多，这使得她这些年积累的恨意不知不觉已经消失大半。
    现在，再到自己母亲……毕竟是自己母亲……
    陈晴等了一会儿，不见秦不醉回答，睁开眼睛望过去，又接着道：“你知不知道，你妈妈很漂亮？”
    秦不醉顿了下，还是点头。
    “而且是非常漂亮呢，”陈晴又强调了一句，接着道：“监狱那种地方，你就算没进去过，大概也能猜到，总之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你妈妈又是那么漂亮，别说判无期，哪怕10年，真进去了，姐姐和你坦白说啊，你还不如把你妈妈送去天上人间，至少还能赚些钱。”
    秦不醉虽说年轻，但她外公外婆去世后离家那几年，也算经历世事。陈晴说起天上人间，她也不是第一次来北京，同样知晓，乍一听有些生气，随即，又是彷徨。
    沉默了好一会儿，秦不醉终于再次开口：“那，陈姐，我，我希望我妈妈回去，给我外公外婆守墓，就当赎罪。”
    陈晴立刻又嗤笑出来：“你妈妈什么性子，你不知道？”
    秦不醉点头：“我知道，所以她要赎罪。”
    陈晴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信命的话，让你妈妈去给你外公外婆守墓，你觉得，你妈妈那性子，会每天虔诚地祈祷你外公外婆泉下安息，来生再投一个好人家，还是，其他什么，啧，我都不想多说。”
    秦不醉顿时又明白。
    想起母亲那自私自利的恶毒性子，确实，如果让她……不诅咒就是好的了，那里会有什么虔诚。
    想到这里，秦不醉顿时有些蔫，她为了复仇，这些年非常努力，而抓住机会后，就果断实施。然而，她终究只是一个刚满18岁的年轻姑娘，别说她母亲那样的性子，连陈晴的心性都远远不如。
    结果，对于自己痛恨已久的那个母亲，明明可以随意处置了，现在反而如同猫咪对着一只刺猬，无从下手。
    陈晴打量着秦不醉的表情，忍着没笑，又道：“要不，我还是把你妈妈送去天上人间吧，她肯定能成头牌，赚的钱全给你，就当赎罪。”
    秦不醉下意识摇头：“不能这样。”
    陈晴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朝不远处那位带秦不醉进门的女侍打了个手势，等对方走近，说道：“送她去温榆河那边，让她们母女俩自己商量去吧，真烦人。”
    女侍答应。
    秦不醉也跟着起身。
    陈晴随即又对那女侍补充道：“还有，看着点，她们母女俩打架可以，不许抓脸。”
    女侍点头。
    秦不醉：“……”
    我现在就想抓人脸了，怎么办？
    陈晴望着女侍带秦不醉离开，又对身边江山舞道：“打电话给温榆河那边，告诉那女人，她的处置权在她女儿那里，不过她女儿已经心软了，让她哭吧，越凄惨越好，哭不好就等着去坐牢。”
    江山舞点头，笑着拿过旁边的手机。
    陈晴在泉水里捉住另一边的江原驰掏摸一把，唉，不新鲜了，突然想起一件事：“莫莫今晚不是喊她同学来聚餐吗？”
    江原驰脸蛋红扑扑地点头。
    陈晴立刻兴致盎然：“喊过来喊过来，一起泡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