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晴离开后的下午，西蒙的工作还是与中国有关。
    夏洛特·布列尼塔隐瞒了一些自己的心思，陈晴也不可能对夏洛特·布列尼塔完全坦诚。
    这次从中国返回，陈晴还给西蒙带回了最新一批瑟曦资本经济研究团队对中国主要企业的研究报告，西蒙去年第一次中国之行后安排下的这件事，开始只派遣了一个15人的分析师团队，经过一年时间的持续加派和本土招聘，这一设立在上海的研究团队已经扩充到了一百多人的规模。
    瑟曦资本中国经济研究院也正式成立。
    持续一年时间，西蒙前后投入了超过2000万美元，团队在中国各处奔波，累计调研了大洋彼岸各行各业的总计两千多家公司，前前后后传回的资料足够装满一台数十个G容量的个人电脑。虽然这些资料是陈晴负责带回，但装载着文件的笔记本电脑，不经西蒙允许，连陈晴都没有资格查看。
    即使现阶段的互联网已经可以贯通全球，很多资料的人工传送文件依旧是西蒙身边工作团队的一个传统。
    主要就是为了保密。
    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这一团队涉及商业间谍之类的非法操作，瑟曦资本中国经济研究院（上海）是一个非常正规的注册企业，现阶段中国这一类型的机构和企业也并不缺少，区别还是在于专业性以及研究目标的不同。
    现阶段中国的官方经济研究机构，基本上都着眼于宏观经济的研究。
    具体如何，西蒙懒于置喙。
    至于服务企业的私人研究团队，各种公开数据拼凑一番卖出几千块的所谓研究报告，更是让人不敢恭维。
    想要投资一地市场，首先要做的就是对这一市场拥有充分的了解，越是大型的企业对于此类基础研究就越重视。维斯特洛体系这样的超级财阀，如果忽略这一点，结果更会是灾难性的。
    中国暂时没有西方成熟的咨询研究产业，因此只能自己来做。
    实际上，很多稍有野心的国际巨头想要在中国开展布局，也都是如此作为。
    不同于中国官方机构的空中楼阁和私人部门的东拼西凑，瑟曦资本中国经济研究院的团队非常专业，而且着眼于维斯特洛体系对中国的布局，有着很强的目的性。维斯特洛体系重点涉及的娱乐、时尚、科技、金融等领域，这一团队在中国都有着非常深刻的研究，同时侧重参照性很强的微观领域，直接针对相关行业内的实际企业，无论正负好坏。
    也是因此，团队其实还担任着猎头的附属职能。
    西蒙要向在中国进行广泛布局，最缺的其实还是人才，因此，研究各个领域大量企业的同时，瑟曦资本中国经济研究院还悄然建立了很多企业的高管档案，并且进行跟进评估。
    过往几年，特别是最近的一年时间，西蒙对中国的投资，实际上远远超过陈晴手中的几个项目。
    去年从中国返回后，西蒙就要求维斯特洛体系所有核心企业全部都要向中国派驻团队开展业务，丹妮莉丝娱乐、瑟曦资本、伊格瑞特、梅丽珊卓、思科、美国在线、阿丽雅、汀科拜尔、威瑞森电信等等，以及这些核心企业直接或间接控制的数量更加庞大的子公司。
    哪怕是前几个月刚刚拿下的模特经济巨头Elite，西蒙都没有忘记提醒格蕾丝展开相关业务。
    最初布置下这个任务，西蒙并没有提出明确的要求。
    不过，半年之后，西蒙亲自一一审核过这些企业派驻团队的业务成果，做好的有奖励，踟蹰不前的给与警告，消极应对的直接动刀子，前前后后开除了数百人。
    总体而言，大部分核心子公司都在中国站稳了脚跟。
    很早已经开始布局的丹妮莉丝娱乐、瑟曦资本、思科、梅丽珊卓等一些公司更是在中国发展迅速，涉及领域已经占据了相当的市场份额。
    就在近期，维斯特洛体系控制的列维森集团还成功拍下了位于上海浦东新区黄浦江畔的一处地块，开始筹划维斯特洛体系在中国的第一个大型地产项目。这其中就有着瑟曦资本中国经济研究院的密切支持，包括列维森集团挑选的中国本土合作伙伴、地块的投票价格、开发楼盘的市场定位等等。
    如果没有一系列精准可靠的行业信息支持，哪怕是西蒙这个外行都不会冒然掺和到中国的地产行业当中。
    水太深。
    坑太多。
    稍不注意就可能血本无归。
    瑟曦资本中国经济研究院相关资料中对上海浦东新区发展潜力的精准分析，让西蒙这个后来者都不得不叹服。中国启动开发上海浦东新区虽然已经5年时间，但看衰这一计划的依旧大有人在，毕竟现阶段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放在珠三角，而不是长三角。
    西蒙却是清楚，十几年后，因为种种原因，长三角的经济体量已经将此时拥有各种优越条件倾斜的珠三角远远甩开。
    瑟曦资本中国经济研究院团队没有西蒙的先知优势，只是根据各方面调查信息就做出了类似判断，仅仅这一点，就让西蒙坚信自己过去一年烧掉的两千多万美元物有所值。因此西蒙已经决定继续追加这一团队的预算。
    因为不会对外展开商业服务，研究团队无法获得直接营收，西蒙也不会允许将相关研究成果与外人分享。不过，根据研究院提供信息对中国进行各领域投资所带来的潜在收益，绝对会远远超过这一部门的花销。
    当天下午，西蒙还根据夏洛特·布列尼塔的提议向瑟曦资本中国研究院发出了另外一项指令：调研中国的私立教育产业概况。
    夏洛特·布列尼塔发起的留学生业务还在其次。
    西蒙主要是想到了中国九十年代开始兴起的职业培训学校，记忆中的那几个职业学校的广告都堪称洗脑，此时回想，其实也可以管窥中国职业培训领域的庞大市场规模。
    完全没理由不进场分一杯羹。
    凭借外资背景，维斯特洛体系参与这一领域有着相当的优势。
    而且，随着维斯特洛体系各家子公司纷纷在中国设立产品工厂，西蒙近期还在计划扶植一批专业代工厂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同时将低端冗杂的生产环节外包出去，这样可以优化诺基亚、汀科拜尔等公司的资产结构。
    另一方面，西蒙也深知生产环节的重要性，即使诺基亚等企业放手外包，他也不打算假手于人，扶植出直接控制在维斯特洛体系手中的外包厂商，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这项计划完全可以和投资职业培训相结合。
    毕竟参加了职业培训，总是需要工作，外包企业恰好有着规模庞大的用工需求，完全互补。
    结束一周的工作，周末之后，新的一周已经是12月11日。
    1995年逐渐进入尾声。
    12月11日，周一，一项SEC报备信息迅速传遍北美主要报刊、电视网络和网络媒体平台。
    维斯特洛公司宣布，因为投资需要，将于近期减持2000万股丹妮莉丝娱乐集团股票。
    周一开盘当天，丹妮莉丝娱乐的股价为97.25美元，总市值达到2527亿美元，华尔街大量分析师和北美主要财经媒体都普遍看好丹妮莉丝娱乐集团市值将在最多一个季度之内冲破3000亿美元大关，因此近期丹妮莉丝娱乐股票的交易非常活跃。
    没想到，突然就迎来了某个最不想看到的大股东减持。
    2000万股，按照周一开盘股价，总价值其实只有19.75亿美元，这部分股票仅相当于丹妮莉丝娱乐25.99亿股总股本的千分之六，如果是其他机构持有者减持，只要操作得当，并不会引起市场的波动。
    偏偏这次减持的是西蒙·维斯特洛。
    那么，是不是某位超级大亨也意识到市场已经见顶，随时可能转向，这才忍不住套现？
    如果能够知晓维斯特洛体系的一些内幕，其实就会发现，三个月前，瑟曦资本旗下专注对冲业务的瑟曦基金管理团队就已经将针对美国股市的多头头寸削减到了不足50亿美元的规模，而且普遍只有两到三倍的超低杠杆。
    最近三个月，瑟曦基金管理公司团队更是被禁止建立任何有关美国股市的空头。
    两项措施，一方面是为了最大程度减少自身的可能损失，另一方面是为了规避潜在的法律风险。
    因为瑟曦基金管理公司的严格保密性，真正了解其中内情的人并不多，即使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一些信息泄露，得到内情的人也不会傻到四处张扬，当然是闷声发大财。
    于是，当消息宣布，整个市场基本上都猝不及防。
    西蒙自己以及身边团队的电话在周一当天就没有停止过鸣响。
    市场的反馈更是直接。
    周一一天时间，因为维斯特洛公司的减持公告，丹妮莉丝娱乐股价下跌了5.1%，单日市值蒸发了128亿美元，这已经是西蒙公告减持金额的六倍多。
    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更是强烈。
    所有‘维斯特洛概念股’当天全线下跌，伊格瑞特、思科、美国在线等几家科技股龙头的股价跌幅都超过了5%。受此牵累，纳斯达克大盘也从2796点高位下跌到2687点，跌幅达到3.9%。按照当下整个纳斯达克大盘3.6万亿的总市值计算，只是这一天，纳斯达克股市蒸发的市值金额就达到1400亿美元。
    伊格瑞特上市两个多月时间，纳斯达克市场的持续强劲走势已经让很多空头铩羽而归，大部分对冲基金为了弥补损失都不得不开始转向做多。
    谁也没想到，西蒙·维斯特洛会突然玩这一招。
    这是要玩死大家啊？
    不过，市场上依旧在苦苦坚持的少数空头却是欣喜若狂，当维斯特洛公司宣布减持丹妮莉丝娱乐股票的消息放出，这些人第一时间发动了自己能够动用的所有力量将这次减持的影响放到最大。
    效果非常显著。
    另一方面，当天下午，总统先生也将电话打到了西蒙这里，询问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西蒙想要做什么？
    很简单。
    压制资本市场的过热。
    以及，套现。
    虽然新科技产业的热度已经达到了能够把人烫伤的程度，不过，西蒙的记忆中，纳斯达克的3000点才是一个拐点。3000点之后，市场彻底失去理智，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内翻了一倍，达到6000点最巅峰。
    然后崩溃。
    眼看纳斯达克大盘距离3000点越来越近，西蒙不得不将明年才会开始启动的减持计划稍微提前。
    毕竟不能等到3000点再出手，那样风险肯定会大幅增加。
    因此，对于丹妮莉丝娱乐股票的减持只是一个开始。
    丹妮莉丝娱乐是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按理说不会影响到纳斯达克大盘，实际如何当然所有人都一清二楚，首先选择丹妮莉丝娱乐，西蒙也是有意而为。
    丹妮莉丝娱乐集团是现阶段维斯特洛体系含金量最高的一家企业，无论是市场地位、营收体量还是盈利能力都非常稳健，即使市值偏高，泡沫成分却非常小，首先减持这家公司的股票，理论上会引起市场的波动也最小。
    当然，只是理论上。
    虽然西蒙已经提前进行了很多布置，但其中风险不可避免，甚至真的导致大盘崩溃这种黑天鹅事件都不是没有可能。
    只不过，有些事情，不得不做。
    只要成功，这次行动有望将纳斯达克大盘见顶的时间拖延一到两年，因此也就能给美国乃至世界的新科技产业多出一到两年的发展时间。
    这其实也是给维斯特洛体系自己争取时间。
    因为一旦纳斯达克新科技泡沫破裂，市场必然会进入一段时间的寒冬期，记忆中的这段寒冬期大概两到三年，看似不长，却会重创很多本来有希望快速发展的新科技企业，维斯特洛体系无疑将会是受到影响最严重的那一个。
    现在，主动压制大盘过热，争取更多时间，伊格瑞特、思科、美国在线等公司的根基也就能扎得更深，抗风险能力也会更强。
    这也是西蒙对总统先生的解释。
    当然，其中还有为总统先生考虑的因素。
    西蒙从来都是一个好人。
    如果此时不压制纳斯达克市场的过热，马上进入1996年大选年，到时候，纳斯达克很可能会在克林顿连任竞选的中途突然崩溃，那样的话，总统第一任期四年时间的主要功绩会被清零。
    现在，维斯特洛体系主动出手，将纳斯达克大盘压制在可控范围内，至少明年一年，信息高速公路计划的成果还会存在，美国经济不会衰退，失业率将持续下降，总统先生的连任也就板上钉钉。
    克林顿显然也没有完全听从西蒙的忽悠，只问出了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万一失败了呢？
    万一失败？
    西蒙的回复也让总统先生无话可说：你是想立刻看到纳斯达克市场崩溃，然后花费一年时间尽可能挽回，还是在自己连任竞选的关键节点，比如明年11月，看到纳斯达克市场崩溃，束手无策？
    更何况，如果没有一定的信心，西蒙也不会冒然发动。
    这些年下来，西蒙对记忆中索罗斯那个‘市场参与者同时会对市场走势产生影响’的反身性理论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最初的一些年，西蒙只是一个‘参与者’，是棋子。
    现在，西蒙已经是一个可以对市场走势产生‘影响’的参与者，一个下棋人。
    减持消息宣布首日的市场波动，其实都在西蒙的预料之内。
    当天中午开始，因为提前的妥善安排，整个维斯特洛体系都开始发动。
    高盛、摩根、第一波士顿等金融巨头旗下的分析师纷纷发表维稳观点，一系列与维斯特洛体系密切相关的报纸也开始发布各种各样或维稳或混淆的通稿，维斯特洛体系的一些核心还亲自与各大共同基金、保险基金的负责人联系，游说对方不要跟风抛售。
    效果显著。
    第二天一大早，很多人战战兢兢一夜之后，迎来的就是纳斯达克市场在上午开盘后短短一个小时内2.1%的反弹。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的丹妮莉丝娱乐股价，同样反弹了3.6%。
    接下来，就是温水煮青蛙计划。
    以丹妮莉丝娱乐作为开端，不断减持维斯特洛体系核心企业的股票，一方面套取大笔现金用于维斯特洛体系在其他方面的投资，另一方面抑制纳斯达克科技股尽可能晚一些走向疯狂。
    这项计划其实还需要各方面的密切配合。
    包括华盛顿当局。
    周一下午与总统先生持续一个多小时的通话中，大致透露过自己的计划，西蒙也要求总统先生向美联储施压。既然市场过热，美联储也就该加大加息力度。
    美国经济从海湾战争之后开始复苏，现在已经达到一个高点。在此之前，华盛顿主要担心的还是科技股崩盘，因此对于美联储加息持消极态度。毕竟，政客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很多时候都不会做出对国家经济最有利的选择。
    西蒙的一番游说，即使没有明言，克林顿大概也能明白西蒙对新科技市场的看法，意识到3000点并不是纳斯达克的巅峰，现在采取一些加息措施延缓纳斯达克市场的过热，避免新科技泡沫提前盛极而衰，对他明年的连任其实是有利的。
    至于总统先生会不会执行，这其实也不完全是白宫决定。温水煮青蛙计划，同样包括对美联储等部门的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