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明泽离开的时候，外面已经天亮了。昨天晚上，朱慕云跟他说了整整一夜。朱慕云的记忆力特别好，从当初认识胡梦北开始，他将自己的主要经历，向边明泽汇报了。

    这还是朱慕云摘取与情报工作有关的汇报，否则的话，就算是三天三夜，他也没办法说完。边明泽走后，朱慕云只睡了一个多小时，就被送早餐的战士叫醒了。

    正如边明泽所说，他享受了特殊待遇，送来的面条上面，加了一个鸡蛋。朱慕云知道，虽然只是一个鸡蛋，但对解放区来说，已经很难得了。朱慕云很感动，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享受这样的待遇。

    最终，朱慕云还是吃了鸡蛋。但他请战士转告，千万不要再给自己加餐，否则宁可不吃。既然醒来了，朱慕云再也睡不着，他信步当车，背着相机，去周围看了看。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叫上竹山的小村子，同时也是中原军区司令部机关临时所在地。走在村子里，无论是百姓还是战士，看到朱慕云的装扮，都没有特别的惊讶。远远的看到，只是友善的笑了笑。

    朱慕云背着相机，漫无目的的在上竹山闲逛。随着军事调处执行部国、美两方代表的到来，这个平静的小山村，一下子显得热闹起来。在村里，朱慕云不但看到了货郎，而且还发现有家面摊。

    朱慕云看了看，虽然主食是面，但被老板搞出了几个花样，面条、面饼、面筋等。朱慕云给老板拍了张照片，又问了问其他食客，得知这个面摊在此摆了几个月，去年就在了。

    朱慕云除了对下竹山的地形感兴趣外，对新出现的人、店、摊都有兴趣。特别是今年初出现的，都留了心。

    今年1月29日，军事调处执行部第九执行小组，在礼山县禹王城与中原军区司令员会谈，签订了《中原临时停战协议》。朱慕云相信，在那前后一个月，如果有人出现在下竹山，都是重点怀疑对象。

    朱慕云在下竹山穿梭，也是想与邓阳春、沈云浩联系。朱慕云与邓阳春等人，在古星同时出发的。朱慕云虽然是坐车，但在路上停留了两天。这个时候，邓阳春和沈云浩，完全有可能到了此地。至于曾山，比朱慕云还要提前两天出发。

    “先生，要买点货吗？”朱慕云刚从中原军区司令部出来，并且在外面给站岗的战士拍了张照片，准备回去时，突然有人在他身后喊着。

    朱慕云一听声音，心里一喜。他的记忆力特别好，对任何声音也特别敏感。虽然对方刻意发出沙哑的声音，但朱慕云还是听出来了，这是曾山。

    作为军统古星办事处的副主任，曾山亲自潜入到下竹山，也真是胆大包天。如果被解放军发现，将之秘密逮捕，曾山永远也回不去了。他不像朱慕云，有一个公开的身份。如果朱慕云在解放区出了事，中原军区必须给一个国府一个交待。

    “有手纸吗？”朱慕云回过头，看了一眼对方。

    曾山穿着一身粗布衣服，脚下是双草鞋，原本白净的脸上，也不知道涂了什么，变得黑不溜秋。

    “有，有。”曾山连忙挑着担子，引着朱慕云到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曾山的担子，看着跟一般的货郎并无二致。也真是难为他了，挑着这么重的担子走村串巷。

    “司令部的地形看清了吗？”曾山将手纸交给朱慕云的时候，低声问。

    “已经拍好照片了，晚上在下竹山西北处村口给你。”朱慕云拍了拍脖子上的相机，得意的说。

    “你什么时候可以采访他们的司令员？”曾山又问。

    “刚才在里面没看到，但我已经向他们的政治部提出要求，想单独采访一下李司令员。”朱慕云快速说。

    “行，晚上我们在村外见面。”曾山说完后，挑起担子就走了。

    朱慕云望着曾山的背影，从后面看，也像那么回事。但是，朱慕云没有心情再去欣赏曾山的伪装。

    朱慕云心想，根据邓湘涛之前所言，曾山的内线，已经调到了一线部队。为何曾山还会出现在下竹山呢？

    如果下竹山出现的是邓阳春，或者沈云浩，朱慕云都不会怀疑。但是，曾山出现在这里，是很意外的。

    蓦然，朱慕云突然想到，邓湘涛所谓的“一统”计划，如果真是烟雾弹的话，他故意在自己面前透露的，关于曾山内线调往一线部队的事，是不是也是虚假的呢？

    邓湘涛或许不是怀疑自己，只是在做一般性的预防罢了。但此事，朱慕云必须引起重视。细节决定成败，事情反常却为妖，这是朱慕云经常暗中告诫自己的话。

    朱慕云有着记者的公开身份，可以自由出入中原军区司令部。等曾山走后，他再次进了司令部，将此事告之了边明泽。

    “边部长，我怀疑，曾山的内线，很可能没有调往一线部队。”朱慕云郑重其事的说，这个想法，从看到曾山的那一刻就有了。

    “你的意思，曾山来下竹山，是与内线见面？”边明泽问。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说明一件事，曾山的内线，很可能隐藏在军区司令部。甚至，有可能就在司令员的身边。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边明泽被吓出一身冷汗。他的任务是锄奸，如果让军统的阴谋得逞，不但是自己的失职，更会让党和军队遭受重大损失。

    “很有可能。”朱慕云沉吟着说。

    “我马上派人盯死曾山。”边明泽连忙说。

    “还有件事，我和徐慧莹的住处，最好能换一下。在外人看来，我们的待遇已经很特殊了。”朱慕云提醒着说，他住的独立院子，在解放区来说，已经是豪宅了。

    “没有问题。”边明泽点了点头。

    中午，朱慕云与其他人，在司令部的食堂一起吃了饭。虽然饭菜简单，但看得出来，解放军很用心。还特意给美国人做了面包，口味可能不是很正宗，但心意到了。看得出来，那帮美国人还是很满意的。

    下午，朱慕云有睡午觉的习惯，在这里依然保持着。况且，昨天晚上他基本没睡。曾山已经到了，朱慕云更需要清醒的头脑。情报工作，稍不注意，就会万劫不复。这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正赶上吃晚饭。

    朱慕云作为一名记者，他的工作比较轻闲，也没有人注意他。起床后，朱慕云将上午拍的照片洗了出来，挑出一些合适的，准备交给曾山。同时，朱慕云又依照自己的记忆，将整个下竹山的地形，全部画了出来。

    朱慕云相信，曾山既然到了下竹山，这里的地形，他也能摸清。如果曾山的内线，真在军区司令部，曾山要拿到这些情报易如反掌。

    不但如此，朱慕云还将司令部的内部结构图画了出来，特别标明了司令员的办公室地点，以及他的住处。这些情况，有些是朱慕云自己问到的，有些则是边明泽提供的。

    天黑之后，军区政治部搞了个联谊会，但朱慕云只是露了个脸，与徐慧莹见了个面，关心一下她的身体。两人的关系是隐蔽的，也不能过多交流。

    徐慧莹原本是很擅长这种活动的，只是有孕在身，加上这里的环境确实比较差，她有些不舒服，也提前回去了。徐慧莹一走，朱慕云跟着离开了。

    今天，他已经将这里的地形基本摸清，甚至还去看了中原军区司令部，就算什么情报没搞到，这份地形图，也足够应付曾山了。况且，朱慕云还拍了那么多照片，这可都实打实的成绩。

    在下竹山的西南口，朱慕云拿出随身带着的手电筒，朝着村外按了两下开关。很快，朱慕云收到回应，有道红光闪了两下。

    朱慕云沿着红光走了过去，很快与曾山见了面。朱慕云随他走出去，很快到了一片山拗。靠近下竹山的那边的一面比较高，正好可以在这里，就算有灯，也传不到下竹山了。

    “你看看。”朱慕云将资料递过去，说。

    “不错，辛苦你了。”曾山将手电上的红布换成了黑布，借着灯光，仔细看了几张照片，还有朱慕云手绘的地图。

    “都是为党国效劳，有什么辛不辛苦的。”朱慕云不以为然的说。

    “你与徐慧莹联系了没有？”曾山将资料收起来，随口问。

    “公开见了面。”朱慕云说，他与曾山级别一样，没道理向他汇报工作。

    “昨天晚上，边明泽去了徐慧莹的住处。”曾山突然说。

    “什么？”朱慕云吃惊的说，曾山知道边明泽的名字是正常的，但边明泽昨天晚上去见了徐慧莹，这可是机密，曾山作为一名外来者，怎么可能知道呢？

    朱慕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消息，一定是曾山的内线告之的。也就是说，曾山的内线，不但在下竹山，而且还在边明泽的身边。这太可怕了，如果他知道边明泽去见了徐慧莹，会不会知道，边明泽也来见了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