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震九洲 作者:梁羽生

    第四十二回：金钗挑破当年梦 慧剑难挥往日情

    宇雄心想：“莫非是哪位义士遭受鹰爪围攻？”便即纵马向那人堆厮杀之处跑去。

    到了近处一看，只见是一个年轻的nv子与四条大汉正在围攻一个黑衣汉子。四条大汉使的是一式的狼牙b，b重大力沉，打得沙飞石走。但最厉害的还是那个nv子，她使的是一长一短的两把刀，刀影翻飞，紧紧的裹着那黑衣汉子。

    那黑衣汉子似乎更为了得，一柄长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

    遮拦得风雨不透、四条大汉围着他走马灯似的团团转，四根狼牙b竟是近不了他的身。倘若没有那个少nv的双刀敌着他的长剑，只怕他早已突围而去了。但如今他是以一敌五，双方却是杀得个难解难分。

    这四条大汉并非清廷武士的装束，清廷的鹰爪照理也不会由一个nv子统带的。宇雄摸不清这些人的身份，一时不敢出。但那黑衣汉子的身形，他却似乎有点眼熟，记不得是否曾经见过。

    这晚有月亮也有星光，但因那黑衣汉子是陷在五个人的围困之。而星月之光亮，究竟也不如白昼明亮，是以宇雄一时间尚未能看得清楚他的面容。

    宇雄正想走近一些，看个清楚，其一个大汉已在斥责他道：“什么人胆敢闯道，要命的走远一些！”

    宇雄起了j分怒气，冷冷说道：“大路众人行，这条路又不是你家的，凭什么不许我打这儿经过？”

    就在此时，那黑衣汉子忽地“咦”了一声，原来他已先认出宇雄是谁了。

    宇雄抬头一看，与那黑衣汉子正巧打一个照面，此时已看清楚了他的面容，宇雄也不由得“咦”的一声叫了出来了。

    原来这个黑衣少年不是别人，就是宇雄去年被师母逐出门墙的那一天，在路上碰见的那个人。

    当时这黑衣少年曾力劝宇雄不要远走他方，说是有办法可以给他查明真相，保得他重回师门的。

    也正是这个黑衣少年，曾经向他不厌其烦地查问过叶凌风的来历，尽管他当时不肯说。他还是问个不休。而且这个少年又是第一个向他暗示他的“大师哥”叶凌风最是可疑的人。

    可惜当时宇雄没有听他的话，没有留在东平县等候他们的调查结果。这少年一走，他也远远的离开了师父的家乡了。这也怪不得宇雄，他当时对叶凌风还是当作“掌门师兄”十分尊敬的，他怎敢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说话？

    可是现在他却是不能不有j分相信了。

    如今宇雄虽然还是不曾清楚这黑衣少年的来历，但他已经知道，当祈圣因遇难那天，在东平镇上向岳霆报讯的是这黑衣少年，后来烧掉了那间黑店——大白楼的，也是这黑衣少年。

    根据这两桩事情，至少可以断定这个黑衣少年是友非敌。

    那帮人看见宇雄与这黑衣少年打了招呼，登时就有一个汉子发出飞镖打他。宇雄拨剑出鞘，“当”的一声，把钢镖反磕回去；跳下马来，大怒道：“我倒未曾见过你们这么霸道的东西！”

    黑衣少年叫道：“不关你的事，你在前面等我吧。”黑衣少年在一年前试过宇雄的功夫，深怕他不是这些人的对。

    宇雄哪里肯听，说时迟，那时快，刚才斥骂他的那个汉子，已把狼牙b向他狠狠打来，冷笑说道：“不知死活的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好，你就上吧！”

    宇雄横剑一架，对方的b重力沉，震得他的虎口微微发麻。可是他的大须弥剑式十分精妙，剑锋一颤，横削过去，却j乎削了那人的指，那人吃了一惊，缩不迭，只见剑光闪处，那人的衣襟下摆，正被剑锋削去，化作了pp蝴蝶。宇雄这一招式连攻对方上下处方位，一气呵成，登时杀得那条大汉忙脚乱。

    黑衣少年见他剑法如此精妙，这才放下了心。想道：“我姑父所传的武学，果然是非同小可。宇雄与我分不过一年，便已有了如斯进境！”原来宇雄最擅长的乃是剑术，黑衣少年从前试他武功的时候，他还未曾得展所长的。

    发暗器打他的那个汉子见同伴不敌，也chou出身来，双战宇雄。俩根狼牙b左右夹攻，互相配合，威力增了一倍还不止。

    但宇雄也已有了经验，知道对方力沉，就用轻灵的剑法应付。

    同时试用师父所传的内功心法的“卸”字决，避实捣虚，仍然应付得规矩，而且还占了六成攻势。

    使双刀的那少nv柳眉一坚骂道：“是脓包，连一个楞小子也拾掇不了。”蓦地双刀j于一，披下头上的两支金钗，便当暗器飞出。

    黑衣少年笑道：“哎呀，姑娘家的首饰怎么可以轻易送人？”把一抄，但却也只能接了一支金钗，另一支还是箭一般的向宇雄s了过去。

    宇雄正使到一招“舌吐八荒”，剑光合成一个圆圈，泼水不进。可是这支小小的金钗，竟然胜于强弓猛弩，只听得“当”的一声，宇雄的长剑已经碰着金钗，但金钗却未打落，仍向前飞，“噗”的一下刺着他的肩头。

    本来这支金钗是要s来刺穿宇雄的咽喉的，幸而给他的长剑拨歪了准头，只刺着他的肩膊。而且在金钗拨歪之后，劲道已大大减弱，不过是使得宇雄的pr稍稍损破而已。但虽然如此。宇雄已是吃惊不小，心想道：“师父常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此话当真不假。这个nv子与我也不过是一般年纪，功夫可比我好得多了。但她段如此狠辣，却是可恼。”

    黑衣少年接了那少nv的一支金钗，哈哈一笑，收入怀，说道，“h澄澄的金子，随抛掉，不太可惜么？我正穷得发慌，你既然不要，我可乐得捡这个便宜了。”那nv子脸上飞起一朵红云，又羞又怒，双刀泼风也似的向黑农少年砍来。

    可是，这少nv的四个下已经分了两个出去应付宇雄，剩下她和那两个使狼牙b的汉子对付黑衣少年的这柄长剑，可就有点感到吃力了。原来她这四个下，武功虽然与她相差甚远，但他们四人都练有一套互相配合伪狼牙b法，四人合使，威力甚强。尽管对付一流高乎，仍是不能伤敌，但却可收牵制之功。如今只剩下两人助战，这套b法就使得不全了。

    激战只听得“当”的一声，黑衣少年一剑刺一条大汉的腕，他这一剑刺得十分巧妙，只是剑尖轻轻在那人的腕点了一下，用意不在伤人而在夺他兵器。那人腕一麻，狼牙b登时“当啷”坠地。黑衣少年剑锋划了一道圆弧，倏的收回，剑光闪处，把另一条大汉的头发削去了半边，而且还荡开了那少nv的双刀。这两个汉子吓得连忙跑开。

    那少nv又惊又怒，喝道：“另再给我丢人现世啦，都回去吧。

    哼，姓叶的小子，今日让你得意，前头路上。咱们后会有期！”

    黑衣少年笑道：“对不住，我的朋友来了，我可没有工夫赴你的约会了。”那少nv虚晃一刀，便即逃走，黑衣少年也不去追。

    宇雄因受了点伤，对付那两个汉子正感吃力，忽地获得解围，心暗暗叫了一声“惭愧”，上来与那少年相见。

    黑衣少年笑道：“想不到今日会在这里再见到你，多亏你拔剑相助了。”宇雄面上一红，说道：“小弟本领不济，要不是你赶跑他们，我已自身难保。却不知这些人是什么路道，何以围攻兄台？”

    黑衣少年道：“我不知他们是什么路道，赶跑他们也就算，别来可好？你可还记得我与你的约会么？”

    宇雄颇觉尴尬，说道：“小弟那日就离开东平，失约之罪，请兄台原谅。”那少年哈哈笑道：“幸好你没有赴约，因为我自己也失约了。”

    宇雄怔了一怔，睁大眼睛望那黑衣少年，心想：“难道你也是说着玩的？”宇雄是个直x子的人，心藏不着话，禁不住就问：“这却为何？”

    黑衣少年笑了一笑，淡淡说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缘故，只因我曾答应替你查明真相，那天晚上，我就跑去s会你的大师哥，不料他却趁我不防，s了我一支毒针。嗯，那支毒针好不厉害，有好j个月，我连自己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这么样，第二天我当然也就不能去找你了。”

    原来这黑衣少年那晚了毒针，j乎丧命在叶凌风剑下，后来在千钧一发之际，跳下了东平湖，这才侥幸保存了x命。其时东g湖正是春潦才涨的时候，波涛汹涌，这黑衣少年给冲出了外面的大江，也是命不该绝，碰到一条渔船，将他救了起来。

    那时他已灌了满肚的水，肚p涨得水桶一般。要一个壮汉坐在他的身上，用力挤压，才把他的腹积水挤了出来。想不到这恰恰是一种可以减轻毒x的疗法，他在风l挣扎过来，也不知喝了多少口水，最后又给人强力挤出腹积水，肠胃给水洗净，虽然还有一些余毒未清，但他的内功根底甚好，本身的t力也勉强可以抗毒了。但虽然如此，他也是调养了半年有多，方才恢复过来的。

    此时他若不经意的淡淡道来，可把宇雄吓了一大跳，叫道：“叶凌风当真是如此对付你么？这段也未免太卑鄙、太狠毒了！”

    黑衣少年笑道：“在我倒不觉什么稀奇，我受他的害也并不仅只是这次。”

    宇雄诧道：“从前他也害过你？”

    黑衣少年道：“不错，只不过第一次不是他直接伤我就是了。

    那次是华山医隐华天风救了我，这一次则是我命不该绝。”

    黑衣少年接着笑道：“别老是谈我的事了，也该轮到我问问你啦。怎么你对你大师哥的段感到惊奇，你还以为他是好人吗？”

    宇雄惭愧说道：“我后悔当时不信你的话。但我还想问一间你，叶凌风何故两次番要谋害你，你和他本来是熟识的么？

    你知道他的来历？”

    黑衣少年道：“从前不知道；现在则已知道了。他是四川总督叶屠户的儿子，这么一说，你总该明白他为什么要害我了吧？

    他想要成为江大侠的掌门弟子，给清廷充作j细，谁对他可能有所不利，他就要害谁。他不是也陷害你么？”其实这黑衣少年还未曾说出真正原因，因为他才是“真叶凌风”。

    宇雄“哦”了一声，说道：“原来这样。”因为他已经知道叶凌风的身份，所以并不特别惊奇。

    黑衣少年看了他的神情、笑了一笑，说道：“你现在大概也已知道一些了。我未能为你尽力，很是过意不去。不知你可曾剖白冤情没有？”

    宇雄道：“多瞅兄台关心。我已经见着了我的师父，得到他老人家许我重返师门了。”

    黑衣少年说道：“喔，你已经见着师父了。你这大师兄的身份来历，你师父知道没有？”

    宇雄道：“都知道了。我师父此际正在h村养病，离此不过百里之遥。你要不要去见一见他？”宇雄已经可以断定这黑衣少年是自己人，心想不妨让他去见见师父，这黑衣少年武功高强，也许还可以留下来帮张士龙的忙。

    黑衣少年吃了一惊，问道：“养病？你师父得了甚么病？”

    宇雄道：“就是因为给叶凌风这j细气成了病的。如今已经延医调治，大概不会有甚么危险，你若要去见他，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寻找。”

    这黑衣少年本来是要去找寻姑父说明真相的，但此刻他听说江海天已经知道了那假冒自己的叶凌风的身份来历，那么自己也就不必急于去见江海天了。而且他父亲也曾吩咐过他，除非是有根不得已的事情，否则在马萨儿国的王子未继位以前，是不许他表露身份的。话之意，当然也就包括了不必急于和江海天认亲这件事在内。

    黑衣少年沉y伞晌，说道：“宇少侠，请恕我冒昧，我倒想先问你一件事。”宇雄道：“咱们一见如故，有话但说无妨。”其实这“一见如故”，应该改为“再见”方才“如故”。宇雄初会黑衣少年之时还是猜疑不定的。

    黑衣少年当然下会挑剔他的言语，哈哈一笑，说道：“你半夜更还在赶路，可是身有要事么。”

    宇雄心头一震，要知师父要他去代师清理门户，这是极端密之事，师父也曾叮嘱过他，不许泄露风声给外人知道。这黑衣少年虽然是“侠义”，一路，但是未帽师父允许，好不好告诉他这个秘密呢？

    宇雄一时踌躇未决，便先问那少年道：“说了半天，我还未曾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黑衣少年心道：“其实我的名字你早已知道了。”当下说道：

    “名字本来无关紧要的，像叶凌风这个名字不是本来很好么，但给一个j细一用，可就要不得了。所以紧要的还是看人。你说是不是？”宇雄想不到问他的名字却引起他一顿牢s，甚是莫名其妙，只好点头说道：“是，是，但你的真名实姓可肯告诉我么？”

    黑衣少年笑道：“我对姓名向不重视，随你叫我张也好，李四也好，都无所谓。”宇雄睁大了眼睛，心道：“这人怎么如此古怪，难道他是有甚么避忌，须得隐姓埋名？”

    黑衣少年又笑了一笑，说道：“但你既然固执世俗之见，一定要我有个真名实姓以便称呼，我告诉你亦是无妨。我姓唐……”说到此处，发现宇雄心有诧异之se，霍然一省。心道：“哦，是了。刚才那nv子将我的姓氏叫了出来，想必他也已经听见了。”便即改口道：“我是唐努乌梁的汉人，嘿，嘿，不幸得很，跟你那个做了j细的大师兄是一个姓，也是姓叶。名叫慕华。”接着朗声y道：“人于宋后羞名桧，我到坟前耻姓秦。这是从前有一个姓秦的人，在秦桧墓前做的诗。嘿，嘿，其实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即使同名同姓，又有何妨？”

    宇雄心想：“原来他是耻于与叶凌风同姓，故而发了一顿牢s。”宇雄怎想得到他是“正牌”的叶凌风，故而尽管他在话语之已经透露真相，宇雄还是未能领悟。

    不过这黑衣少年却也不是胡乱捏造一个名字的，他的父亲叶冲霄原是马萨儿国的大王子，本姓“唐努”，“汉姓”才是跟他义父姓叶。故而这黑衣少年也有一个汉人的姓名和一个他本国的姓名。本国的姓名攻作“唐努弥支”“唐努”是姓，“弥支”是名。“弥支”的汉译即“ai慕华”之意。叶冲霄因为曾受汉人大恩，q子也是汉人，故而给儿子取了这个名字。做书人为了叙述方便，以后也就改称这个黑衣少年为叶慕华了。

    叶慕华报了姓名，笑道：“你还未曾答复我的问题呢。”宇雄道：“这个，这个……”叶慕华笑道：“要是你不方便说，那就不说也罢，我问得本来是有点冒昧。”

    宇难道：“不，不，兄台请别误会。小弟其实也没有甚么特别的事。不过是奉了师父之命，要到四川去拜访j位武林前辈，这j位武林前辈都是朝廷重犯，不愿透露姓名的。”事雄因为叶慕华处处关心自己，不愿给他有个“见外”的感觉。他所说的也是实话，不过不够完全而已。因为他倘若到了小金川，当然也要拜访许多武林前辈，例如义军首领冷天禄、冷铁樵叔侄，以及青城派的萧青峰、萧志远等人的。

    宇雄虽然没有说出代师“清理门户”之事，但叶慕华何等聪明，一听心就已明白、知道他是要去四川g甚么的了。

    叶慕华心里想道：“我姑父既在病，做徒弟的宇雄不在他身边f侍，却要披星戴且地赶到四川去，不问不知，当然是奉了师父之命的了。听他刚才所说，我姑父已经知道了那小子的身份来历，而现在在四川‘围袭’义军的清军主帅又正是那小子的父亲——出了名的残害百姓的刽予叶屠户。将这两件事情连起来推究，莫非是那小子也已经到了四川，混进了义军之？而宇雄则是奉了师父之命去揭发他的？”叶慕华人极聪明，虽然没有完全猜，却也对了个十之八。

    但叶慕华却不说破，只作了个意外欢喜的神情，笑起来道：

    “这可就真是巧极了，我也正要到四川去，宇兄若是不厌弃的话，咱们正可以结伴同行，令师那儿，就留待以后若有缘，再去拜谒了。”叶慕华是因为宇雄身上负有重大的任务，故而要想与他同行，以便暗保护他的。

    叶慕华这么一说，宇雄怎好意思拒绝？心想：“此人武功高强，有他同行，倒是一个良伴。只是若到了小金川，我的事情可不便对他明言。”于是问道：“不知叶兄是往川东还是川西？”叶慕华道：“我是前往川东，宇兄呢？”宇雄道：“我是前往川西。”叶慕华道：“可惜，可惜，咱们人川之后就要分了。不过从这里到四川有数千里之遥，少说也要走半个多月吧？在路上我也可以向兄台请教许多武功了。”

    宇雄听说他是前往川东，放下了心事，说道：“叶兄客气，说到武功，我只有求你指点的份儿。叶兄，你肯与小弟结伴同行，小弟也正是求之不得。”

    其时月亮已过天，是更的时分了。叶慕华道：“今晚不能赶路的了，你打了一场，早点安歇吧。看这天se，不会下雨，在c地上也可睡一大觉。”

    宇雄道：“是。出门人随遇而安，小弟也准备了随时餐风露宿的。”当下将那匹坐骑唤来，解开一个包裹，取出一个轻便的帐篷，就在c地上搭起来。要知身有武功之士，在野外露宿，对猛兽倒是不用俱怕，却须防备毒蛇。因为猛兽之来，必有吼声，而毒蛇却可在不知不觉之间咬你一口。有了帐篷，可以防备毒蛇的侵袭。

    他们在搭起帐篷，清理c地上的碎石泥块之时，却发现了一枚h澄澄的东西，原来就是那nv贼用来打宇雄的那支金钗，掉在c地上的。宇雄想起刚才之事，自己侥幸只受了一点轻伤，这口气还没有过去，正想把金钗抛开，叶慕华却先捡起来了。

    叶慕华笑道：“金钗可以作暗器，也可以作饰物，还可以换许多银子救济穷人，抛了它岂不可惜？你不要给了我吧。”字雄之所以想抛掉金钗，不过是因为曾受这支金钗刺伤，一时气愤而起，此际经他一说，也觉得自己的举动未免有点y稚，于是，面上一红，说道：“叶兄说得是。你刚才不是接了那nv贼的另一支金钗吗？如今正好配上一对。”他是无意之言，哪知叶慕华听了，也是面上一红，讷讷说道：“不错，这对金钗的工倒是很精巧，拆开来没那么值钱了。”

    宇雄也听碍出他的话语有点自我解嘲的味道，故意笑道：“既然如此，吾兄不如留下来做个纪念。若要救济穷人，尽可以另用其他银子。”叶慕华道：“宇兄说笑了，有甚么值得纪念？你若喜欢，我给你也行。”

    字雄摇道：“这nv贼用金钗作暗器，不是很特别吗？只这一点，就值得收藏作个纪念了。但我却不配保存它，因为我根本就没本事接这金钗。”叶慕华道：“吾兄越发说笑了。”话虽如此，但还是把那对金钗收了起来。宇雄心头纳罕，暗自想道：“叶慕华当然不会是贪图这对金钗，看来他一定是和这nv贼有点纠葛的，但我刚才曾问过他，他好像很不愿意谈这nv贼的事，我却是不便再向他打听了。”

    宇雄一来是与叶慕华初初相识，二来他也不是个ai管闲事的人，更不愿刺探人家的秘密。于是在说了j句笑之后，便适可而止，说道：“帐篷已经搭好了，咱们睡吧。”

    宇雄马不停蹄跑了半天，跟着又激斗一场，实在是疲惫不堪，一躺下来便睡着了。叶慕华怀着那对金钗，却是辗转反侧，未能入梦。

    夜风吹得野c猎猎作响，叶慕华脑海灯出一幅图景，和今天一佯、也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佳日，也是在c原上奔驰。所不同是那个c原可比如今他们听在的这个c原大得多，那是一个“风吹c低见牛羊”的塔里木盆地上的大c原！还有那天自己是骑着一匹骏马在c原上打猎，不同于今天的徒步而行。

    那天运气不好，没有猎到野兽，连一只小兔都没打着。正自失望，忽见有只雄鹰飞来，飞得很低，当时心想：“这只雄鹰倒是大得出奇，它狩野兽，我就猎它，倒也不错的。”于是一箭就把它s了下来。塞外的兀鹰翅膀y，气力大，本来以为它了一箭，还未必就会跌落的，哪知它非但跌了下来，而且落地便即死了。仔细一看，这才发现这头雄鹰的身上还有另一支箭，它是被别人先s了的。

    这支箭s得很是巧妙，正cha在翅膀骨缝之处，所以兀鹰箭之后，渐渐无力飞行。叶慕华再加上一箭，就把它s下来。

    叶慕华心道：“想不到此地竟有如此一位高明的s，却不知此人是谁？”拔下了这支箭，只见箭杆上刻有一个“耿”字。

    就在此时，忽听得马铃声响，一匹四蹄如雪的白马风驰电掣般地跑来，骑在马背上的是一个不过十六岁的小姑娘，梳着两条辫子，绾着两支凤头金钗，跑起来在y光底下亮闪闪的，煞是好看。这小姑娘一执弓，一执鞭，叶慕华大感意外，“难道竟是这位小姑娘s的？”

    可是不必叶慕华开口问她，她已经先说出来了。不，不是“说”而是骂。“你这人岂有此理，为甚么s死了我这头大鹰？”

    叶慕华心想这本来是自己的过错，对方是个小姑娘，自己也不应该和她计较，于是便先赔了个不是，把那头s毙了的大鹰双奉还这小姑娘。

    叶慕华本以为事情就此可了，不料那小姑娘竟然不依。他双奉还，那小姑娘却唰的一鞭，将他上的死鹰打落。

    “你已经s死了它，我还要它g嘛？”小姑娘更生气了。

    叶慕华忍着气道：“对不住，我不知是你先s了一箭的。”

    “对不往就算了吗？你可知道我是要把这头鹰捉来养的？你不见它已经是缓缓低飞了吗？稍有眼力的猎人都该知道它是了箭的。你却俯偏糊里糊涂又再s它。s它也还罢了，偏偏你的箭法又是极不高明，一箭就把他s死！你自己说吧，你该怎么样？”小姑娘的一张小嘴就似开了河，越骂越起劲了。

    叶慕华当时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小伙子，少年气盛，被她骂得面红耳热，渐渐沉不住气。待她骂得告个段落，随即冷冷说道：“我的箭已s了，鹰也死了。我没法叫它再活过来，待怎么样，你说吧！”

    那小姑娘道：“限你在日落西山之前，赔我一头活的雄鹰，只能比这头鹰大，小的我不要！”

    c原上的兀鹰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鹰飞得这样快，即使碰上了，也未必有把握能够将它s下来又不许它死。而且还要比这头鹰更大的。这j个条件加在一起，简直就是有意折磨他的一个难题。

    叶慕华道：“对不住，我没工夫给你捉鹰。你要生气，我也是设法。”

    那小姑娘当真就大大地生起气来。纵马追上了叶慕华，喝道：“你不赔也可以，你有本领s死这鹰，我要领教领教你的本领。”呼的向着他就是一鞭

    这小姑娘的武功委实不弱，软鞭打出，竟然抖得笔直，柔寓刚，夭矫如龙。武学有云：“枪怕圆，鞭怕直。”能有这样的造诣，已经大是不凡了。

    叶慕华暗暗惊奇，他一来躲避不开，二来也想看看这小姑娘的本领，便即拔剑出鞘，和她j。

    两人从马上打到马下，斗了一百多招，毕究是叶慕华的功夫高明一些，气力也比这小姑娘耐战，斗到了百招开外，裨阖纵横，已是把这小姑娘笼罩在他的剑势之下。

    不过叶慕华的用意只是要迫她知难而退，并非想真个挫败她，故此虽然占了上风，仍是和她游斗，未下杀。

    这小姑娘忽地卖个破绽，叶慕华正使到一招“白虹贯日”，力道未曾用足，估量她是能够招架的，不料对方意外的现出破绽，竟让他的剑尖刺到x前。叶慕华吃了一惊，连忙收招。这小姑娘却是得理不饶人，唰唰唰便是连环鞭，“回风扫柳”。

    叶慕华躲了两鞭，躲不开第鞭，头上的p帽给她的长鞭卷去。但这小姑娘绾发的金钗也给他的剑尖挑落。他这一剑力道使得恰到好处，只是挑落金钗，却连她的一根头发都未削断。

    两人倏的分开，小姑娘道：“你的本领很不错呀，和我打成了平。”叶慕华本来就不想打败她，明知她是取巧，非但没有生气，反给她这副说话的神气引得笑了起来，说道：“你的年纪比我小，咱们打成平。应该算是你赢。但这头鹰你可不用我赔你了吧？”

    叶慕华拾起帽子，那小姑娘拾起金钗，两人都不禁笑了起来。小姑娘道：“说真的，我到说地两年，像你这样的本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是外地未的吗？嗯，咱们可说得是不打不相识，既然相识，我吃点亏也无所谓了，这头鹰让你拿去。”

    少年人容易结j朋灰，这一打反而把他们的陌生之感打掉，一下子亲近了许多。叶慕华虽然不敢表露身份，却也把姓名告诉了她，当时他用的就是叶慕华这个名字。

    叶慕华少不免也要问她的姓名来历，小姑娘道：“箭秆上刻有我的姓，我是两年前跟我的爹爹来到回疆的。如今就在在伊宁城里。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是谁，我要先问过我的爹爹。但我的爹爹最喜欢有本领的小伙子，我相信我回去一说，他也一定愿意和你认识的。请你争晚更到伊宁来与我父nv相会如何？城东有个大鼓楼，你在那里等着我。我带你去见我的爹爹。”

    叶慕华一半是为了好奇，另一半也委实是有点喜欢这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希望和她继续来往，于是遂答应了她的约邀。

    这小姑娘很是喜欢，看了看天se，说道：“时候不早，我该回去啦。记着，你今晚可不能失约啊！”

    叶慕华是个很守信用的人，但这一晚他却失了约。

    这件事情是在六年前发生的，那年叶慕华是十八岁，他的父母也还没有离开他。

    他的父亲叶冲霄和汉回两族的抗清义士都有来往，其时正在哈萨克族的酋长家作客。哈萨克族是塔里本c原上最骁勇善战的一个民族，和驻屯回疆的清军经常不断地打仗，由于他们是游牧民族，人人都有马匹，能骑善s，出没无常，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清军无法消灭他们，提起了这些哈萨克人就感头痛。叶冲霄助哈萨克人抗清，遂也成了清廷所要缉捕的人物。

    那一天叶慕华在答应了这小姑娘的邀约之后，喜孜孜的回到酋长的帐幕，将事情禀告父亲。

    不料他的父亲与哈萨克族的酋长在听了他的叙述之后，面se全都变了。他的父亲厉声喝道：“你一点也不知人家的来历，怎么好胡乱答应人家？她是姓甚名谁？”

    叶慕华道：“她说今晚见了我，就会告诉我的。她有一支s鹰的短箭还在我这儿，上面刻有她的姓，名字我还未知道。”

    哈萨克族的酋长抢先按过了这支短箭，面se一沉，说道：

    “叶大侠，你看这支漆金的精美羽箭，料不会是普通人家所有，这姑娘又是姓耿。嗯、我看只怕是约无好约。会无好会，令郎这个约会么……”

    叶冲霄道：“我明白了。”把那支短箭接了过来，“咔嚓”一声，折为两段，沉声说道：“今晚这个约会你不必去了。”

    叶慕华莫名其妙，愕然问道：“可是我还未曾明白呢，为甚么不可以去？”

    叶冲霄道：“因为她的父亲是伊宁总兵！”跟着那酋长加以补充说明一时慕华这才完全明白。

    原来伊宁是南疆的一个大城，伊宁总兵就是南疆清军的最高指挥，这总兵姓耿，有一个nv儿小名凤姑，精于骑s，常常一个人在c原驰骋、打猎，哈萨克族人都知道耿总兵有这样一个有本领的nv儿的。她是总兵的nv儿，当然用不着她去打仗。只从这一点来说，她和哈萨克人倒是没有“直接”的仇恨，不过她既然是敌人统领的nv儿，这约会当然也是不宜赴约的了。

    父亲的话，叶慕华不敢不依，但在他心里却还不是怎样f贴的。“父亲是父亲，nv儿是nv儿。即使她真的是总兵之nv，也还不能就此断定她是坏人。”他想。哈萨克的酋长和他爹爹恐防这个约会是计，是要将他骗入城诱捕。叶慕华却不相信一个天真未凿的小姑娘，会可能如此工于心计。因此尽管他没有赴约，但对于这个约会他的小姑娘，在他的心却还是保有一份好感。

    这一幕往事在他心翻过，接着又是一幕往事出现在他的眼前。

    也是一个金风送爽的秋日，也是骑着骏马奔驰。但已不是在“风吹c低见牛羊”的大c原了，而是在h沙漫天的陕甘道上。时间也已是年之后了。

    年之后，陕甘道上，他第二次碰见了这小姑娘，不，隔别了年，这“小姑娘”已长成为一个刚健婀娜的少nv了。想起这幕往事，叶慕华不禁叹了口气：“想不到她当真是一个工于心计的蛇蝎美人。”

    叶慕华的父母是在第二年便离开他而出海去的，这一次他是单人独骑，带着他父母给江每天的一封书信，准备到原探亲的，他的母亲希望他获得江海天的照料，但他的父亲却不yu他急急认亲。不过，既然他们的儿子迟早都是要去拜见江海天。所以叶冲霄也不反对他的q子用他的名义写这封信。

    叶慕华这时正是一个二十刚刚出头的少年，有着一g少年人的志气。他不想因人成事，给人家说他是仗着有“江大侠”这个靠山。所以他也愿意听从父亲的吩咐，不急于到东平认亲。这两年来，他已独自在塞外参加了好j次抗清的活动。这次则是希望到原结识更多的抗清豪杰，投身于更大的抗清斗争。他是打算在做出了一些成绩之后，再去见他姑丈，让他的姑父为他骄傲，为他惊奇。

    这一日他正在陕甘道上纵马疾驰，意气风发。忽地有一骑快马后面追来，比他的那匹坐骑更快，两匹马擦鞍而过，骑在马背上的两个人打了一个照面，不由得都是“啊呀”一声叫了出来，不约而同的也都勒住了马缰。

    那少nv娇声笑道：“还认得年前在c原上s鹰的姑娘吗？”这刹那间，叶慕华不知说些甚么话好，只是点了点头。

    那少nv道：“我以为你早已忘了，那天晚上，你为甚么失约。”

    叶慕华不习惯说慌，又不便直言，期期艾艾的好半晌说不出话。那少nv道：“好，我也不必问你什么缘故了。我只想问你，你还愿不愿意与我j个朋友？”

    叶慕华想不到她单刀直入的一见面便提这个问题，一时间心乱如麻，只好答道：“这个、这个，你叫我怎么说好？我对你的事情知道得太少，比如说连你的姓名、你的来历我都还未知道呢。咱们不过是一面之j，总得相熟了才能成为朋友呀。”

    那少nv道：“我知道你有许多事情想要问我，我也有许多事情想要问你。不过，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在这路上也不是谈话的处所。你走这条路，明日午时分，将要经过麦积石山下，是吗？”叶慕华道：“不错。怎么样？”

    那少nv道：“你从山下经过，别跑得太快，留意一些，你会发现山上有座破庙。明日午，你到那座庙里见我。咱们可以好好谈谈。我不勉强你，你愿意来就来。你愿意来吗？”

    叶慕华看着她一脸诚恳的神情，似乎她正是满怀心事，想要找一个朋友为她解决疑难的神气，叶慕华不知不觉的就点了点头。

    那少nv眉心的结打开，格格笑道：“记着，这次你可别失约了啊！明天再见，我现在可要赶路了。”她的坐骑比叶慕华的快得多，越过了前头，转限间就消失了背影。

    叶慕华经过了这年来的独自闯荡江湖，思想和阅历都已经成熟了许多，这少nv先后，他不禁在心里自己问自己道：“我这次答应赴她的约会，是对呢？还是不对？”他反复的想了又想，觉得这少nv虽然来历不明，自己还是不妨赴约。

    “她是不是朝廷总兵的nv儿？这并不是最关紧要的事。重要的是：她和她的父亲是否走的同一样路？我所认识的抗清义土之，不是也有一些人是出身官家的子弟么？她看来x情直爽，倘若她和她的父亲是两条路上的人，我为甚么不可以和她做个朋友？我的武功比她高，也不怕她的暗算。即使有甚意外，冒一次险也算不了甚么。总得查清楚她的来历。”他想。

    叶慕华就是一半由于好奇，一半由于这个少nv有一g吸引他的力量，于是便决心前去赴约了。

    结果是出了意外，而且这“意外”是超乎他的估计的。暗算他的人并不是这个少nv，这个少nv根本就下见踪影。在麦积石山上等他的人是十名大内高，他还未曾踏入那座破庙，就遭遇了敌人的围攻了！

    一场激战的结果，他把十名大内高，全都杀得或死或伤、但是他自己也受了重伤。他和受伤的敌人都倒在山坡上，有一个还可以勉强挣扎的敌人爬过来要杀他。眼春就要同归于尽之时，又叉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其时叶慕华已是遍t鳞伤，丝毫也不能动弹，眼看就要给敌人扼杀。却不料忽然来了一个少年，将那j个受了伤但还活着的敌人全都杀死。

    叶慕华因为自己伤得太重，自思必死无疑，但得免死在敌人里，死也死得瞑目，所以他对这个来救他的少年还是感激万分的。

    这个少年就是后来冒充了他的身份的叶凌风，也是当时陕甘总督的儿子，原名是叶廷宗。可是当时叶慕华却一点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叶廷宗自称是抗清义士。而且他在杀了敌人之后，又很热心的要为叶慕华治伤，叶慕华怎能不相信他的说话。

    就这样叶慕华将“身后事”j付与他，那封给江海天的书信也请他带去，铸成了一个难以挽回的大错。

    叶慕华气力不支，j代“后事”之后，就晕过去了。叶廷宗以为他已死掉，既然得到了那封书信，生怕鹰爪再来，于是勿勿便走，也顾不得叶慕华埋葬了。也幸而他没有埋葬叶慕华，叶慕午后来得以巧遇华山医隐华天风，将他救活。

    叶慕华想起这件在事，心好生惭愧，“早知如此，我当时还是死在敌人里，更好一些。”

    叶慕华的回忆又回到了那少nv身上，“要不是她骗我上麦积石山上，我就不会遭遇敌人的围攻，也就下会发生叶廷宗这桩事情了，追源祸始，第一个害我的人还是这个少nv。”

    “但这个nv子是不是当真存心骗我的呢？”今日日间的一幕又重现他的脑海了。

    今日日间，他与这个nv子第次相逢。叶慕华还未曾质问她。她已是先自怒气冲冲的率众来围攻叶慕华了。

    叶慕华心里有太多的疑团，尽管他可以料想得到这少nv不一定会告诉他，他还是禁不住要问：“你不是要和我做朋友吗？

    那次你骗我上麦积石山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那日所发生的事情？”

    那少nv根本就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厉声斥责：“我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还有甚么朋友好做？”

    这少nv的说话和态度，倒是令得叶慕华猜疑不定。那次麦积石山的事件过后，他已经调查清楚，所杀的都是大内卫士，其并无原任伊宁总兵的耿某人。其时那个耿总兵也不在伊宁，他已经奉令调职，正在和家眷进京。普通所说的“不共戴天之仇”多数是指杀父杀母之仇，但他可没有杀掉这个耿总兵呀。

    正是：

    骏马西风思往日，j番离合j番仇愁。

    yu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金钗挑破当年梦 慧剑难挥往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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