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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光响亮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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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光响亮 作者:东西

    耳光响亮第3章

    刀在何方

    刀在厨房里。我从厨房里拿出一把菜刀,菜刀泛着寒光冰凉我的手掌。一阵敲门声,从门外传来。我说谁是我,江爱菊怕妈说,是你妈叫我来的,你妈说就你一个人在家,要我来给你做伴。我说我妈说了,除了我爸爸,谁也不能踏进我家半步。江怕妈说那你一个人怕不怕我说不怕,我有菜刀。江伯妈说牛翠柏乖乖,把门儿开开。我说不开不开,爸爸没回来。

    江伯妈的脚步声渐渐地消失了。我突然记起我父亲有一把匕首。那把匕首长年锁在父亲书桌的左边抽屉里,它和父亲的日记、备课本以及考试题锁在一起。走进卧室,我碰了碰书桌的锁头,锁头无声地弹开了。父亲没有把锁头锁好,这是极不正常的现象。

    拉开抽屉,我看见父亲珍藏的那把匕首和匕首下面压着的一张纸条,它们像两把铁锤,锤向我的眼球。一瞬间,那白纸上的黑字,全变成了匕首,戳向我:

    何碧雪、牛红梅

    今青松、牛翠柏:

    永别了希望你们好好生活,珍惜家庭。青松、翠柏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红梅要学会自强自立。碧雪,这个家全靠你啦。我爱你们

    牛正国

    1976年9月9日

    直到这一刻,我才完全彻底地相信,父亲永远地离我们而去了。我把纸条揣进怀里,把匕首捏在手里,像一只被遗弃的狗崽,静静地蟋缩在门角,等候母亲们归来。那只15w的灯泡,在我的头顶嗞嗞地燃烧着,它像一只明亮的眼睛穿透黑暗,窥视我的内心。

    我决定把灯关掉。叭地一声,屋内一片漆黑,路灯突然变得明亮,它们的光线透过玻璃和门缝,到达我的脚边。好长好长的时间过去了,我听到急促的敲门声。我对着门外喊,你是谁门外说是我。我说我是谁门外说我是你老子。我从门角站起来,握着匕首的掌心已冒出细汗。门外说你开不开不开我就砸门了。我说除了我爸爸,谁也不能踏进我家半步。但是爸爸已经死了,你们谁也别想进来。

    我是牛青松,门外一声怒吼。我说不管你是牛青松或是马青松。我是你哥哥,门外又说。我说我哥哥已经出去了。门外说现在他又回来了,他就站在你的门外边,请你开门。我说妈妈说过,谁也不能进来。沉默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一声巨响,外面的人开始搬石头砸门,他一边砸一边说开不开我说不开。又一声巨响传来,我家的门板快被砸破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另外几个人的声音。他们说牛翠柏,你快开门,我们是派出所的。

    你可以从门缝看一看,看我们是不是派出所的,我们有帽徽有手枪,你仔细看一看。我把眼睛凑到门缝上,我看见牛青松和三个公安站在门外。我说终于把你们盼来啦。我拉开大门。

    他们把屋内所有的电灯拉亮,然后认真地看我递给他们的纸条。他们说这很明显,你们的爸爸自杀了,你们等着收尸吧。牛青松问他们去哪里收尸他们说不是跳楼就是跳河,当然也可以触电可以吃安眠药,发现尸体我们会及时告诉你们。他们还说小朋友,不要悲伤,爸爸死了妈妈还可以帮你们找一个。他们说着笑着,在我们的卧室里翻箱倒柜,像是翻他们自己的东西。他们翻了半个小时,才走出我们的卧室。他们的手里拿着父亲的三本日记。他们说我们要把这些带走,还有这个这个。他们说这个这个的时候,从我的手上抢过纸条和匕首。他们终于走了。

    牛青松说快把卧室的灯关掉。我说你自己去关。牛青松坐在木沙发里跷着二郎腿,眯着眼睛看我。他说你关不关我说不关。他从沙发上跳起来,举起右掌准备扇我。他的右掌只举到一半便收了回去。他说今天是非常时期,否则我必扇你半死。关了卧室的灯,他又坐到沙发里。他把他的两只臭脚丫架在一张小板凳上。他用手拍拍沙发,对我说牛翠柏,给我倒一杯开水来。我站在原地不理睬他。他的眼珠像吹胀的气球,突然向外一瞪。他用手又拍拍沙发,比第一次拍得响亮。他说老子这么辛苦,需要休息休息,你给我倒一杯水来,我口渴了。我为他倒了一杯水。他说这才像我的弟弟。

    我说爸爸已经死了,妈妈和牛红梅还不知道,我们得想办法通知她们。牛青松说怎么通知他们反正人已经死了,她们晚知道一两个小时,她们的希望就多延长一两个小时。闭上眼睛,我都能想象出妈妈和牛红梅焦急的模样。让她们焦急去吧。我说你真卑鄙。他说卑鄙是卑鄙者的证件,高尚是高尚者的招牌。我说你说什么我不懂,我只懂得应该尽快把爸爸的消息告诉妈妈。他说要告诉你自己去告诉,我不知道她们在哪里。

    我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客厅里坐立不安,我一次又一次地跑出家门,朝静悄悄的巷口张望。我对着巷口喊,妈妈你在哪里我对着大海喊,妈妈一一你在哪里我对着森林喊,妈妈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你在哪里我在心里这么默默地喊着,突然想这喊声很像诗,这喊声一定能写一首诗,如果我是诗人的话。

    深夜11点27分,母亲迎着我期待的目光走回家门。母亲蓬头垢面一只裤脚高一只裤脚低地站在我们面前,好像是刚刚经受了沉重的打击,仿佛被人强奸或者遭人打劫。大姑牛慧站在母亲的身后,她淡红色的连衣裙一尘不染。她用未婚女青年特有的喜悦的目光,望着我们,似乎是希望我们给她一个较为完满的答案。但是我们并不幼稚,我们争先恐后地对牛慧说,爸爸死了,他留下一张遗嘱,派出所的拿走了遗嘱,还拿走爸爸的三本日记。

    母亲的目光突然一直,好像一截木棍打到我的脸上。但仅仅一秒钟,她的目光便松软下来,像一滩水散开了。母亲先是弯下腰,弯到一定的程度后,想重新站起来,但她怎么也站不起来了。她的双手紧紧捂住腹部,然后像一只垂死的虾倒在地上。一声锐利的尖叫从她的嘴里吐出来。那声音锐利了好久,才变成渐渐沥沥的哭声。大姑牛慧的眼里,象征性地掉了几颗眼泪。我想大姑的眼泪,就像鳄鱼的眼泪。

    最后一个回家的是牛红梅。她回来时已是凌晨3点了,我们全都躺在床上,似睡非睡。她拉亮电灯,把水龙头开得哗啦哗啦地响。她的凉鞋响亮地落在地板上,一张板凳从她脚边飞起来,然后痛苦地栽到门角。她默默无语地做着这一切。没有人跟她说话,她也没有带回什么消息。甚至连父亲永别的消息,我们也没有告诉她。晚安,牛红梅,我在心底里默默地为她祝福。

    第二天早晨,我蹲在母亲的身边,同她一起洗脸。昨天发生的事,好像大风已吹过头顶,现在母亲的脸显得风平浪静。母亲在脸盆里浸湿毛巾,然后用毛巾抹我的脸。我的鼻子、眼睛被她那藏在毛巾后面的手捏得生痛。我余痛未消,母亲已把毛巾移到她的脸上。当毛巾从她的脸上滑落到盆里的时候,她的泪水便像雨点一样,跌落下来。在我的印象中,那简直是一场倾盆大雨。雨水注满脸盆,溢出盆沿流向地板。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只搪瓷剥落的脸盆,盆底印着毛主席的头像。

    洗完脸,母亲把我们叫到她的面前。我们的队伍里少了牛红梅。牛青松说她早早地便出门了,她要去找工作。母亲对我们说,你爸爸对你们好不好我们说好。母亲说你爸爸死得可怜不可怜我们说可怜。母亲说那你们为什么不哭你们好像一点都不悲伤。

    母亲这么一说,我的鼻子就一阵酸,泪水从眼眶里一点一滴地渗出来。我的眼前一片迷檬,客厅和屋外细雨纷飞。

    母亲去了一趟派出所,她把父亲的三本日记和遗书取了回来。她在上班之余,开始认真研读父亲的日记。许多个傍晚,我泪眼朦胧地看见母亲坐在沙发上,手捧父亲的日记自言自语。她说如果不看这些日记,我还不知道你们的爸爸有这么善良。如果你们抽空看看这些日记,你们就知道你们的爸爸多么爱你们。母亲把我拉到她的身边,说牛翠柏你看一看这段,这是说你的。我抬手抹了一把眼睛,我说我看不见。母亲说为什么看不见我说我的泪水一刻也没有停过,它总是不停地流。母亲说在你刚满一岁的时候,我又怀上了一个弟弟或妹妹,我叫你爸爸跟我去医院做手术。他死活都不愿去,他说怀上了就把他她生下来。我说我们不能再生小孩了,我们养不活他她。你爸爸说要去你自己去,妇产科里有好多医生是他的学生,他说他总不能在学生面前,炫耀自己的生育能力。我说我们可以换一个医院。你爸爸说换医院也不去,他要在家带你。他说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业,何必夫妻双双进医院。

    那天早晨,我自己去了医院,你爸爸请假在家带你。也许是他的心情烦躁,也许是你的要妈妈的哭声惹火了他。他一气之下在你幼嫩的脸上,扇了几巴掌。你的哭声愈来愈大,最后你把吃下肚里的三个小笼包全部吐了出来。看着你双目圆瞪,口吐白沫,你爸爸的恻隐之心油然而生。这时你爸爸在日记里写道:我为什么在欢乐的时刻,忘记了隐患。我是个不懂得爱妻子疼孩子的畜生。我是流氓我是地痞,我应该千刀万剐,天该诛我,地应灭我母亲读到这里,又伤心地哭起来。看着母亲难受的模样,我真恨不得替她难受。

    我们好久没有看见母亲的笑脸,听到母亲的笑声了。我们决定要让母亲笑起来,哪怕是象征性地笑一笑。牛青松用毛笔在他的嘴角画了几撒胡须,他满以为母亲看见他的胡须会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但是他想错了。母亲看见他的胡须非但没有笑,反而想哭。

    母亲痛斥他不好好学习,不但糟踏了自己的脸蛋,还浪费了墨水。我对愤怒的母亲说,妈妈,我为你表演一个魔术。母亲说什么魔术我钻进卧室,找出了一顶帽子戴在头上。

    我把左手捏成拳头,用拳头堵住嘴巴。我说我只要对着拳头吹气,我头上的帽子便自动膨胀并且慢慢升高。母亲用怀疑的目光打量我。我真的憋足劲朝我的拳头吹了一口气,我的腮帮子鼓凸起来,我头上的帽子也慢慢膨胀,慢慢地往上升起来。母亲说把你的右手放到前面来。我说我喜欢把右手背在身后。母亲说这种把戏骗不了我,你的右手里捏着一根棍子,吹气的时候,你就用棍子顶你的帽子。母亲已经识破我的秘密,我把右手和棍子伸到母亲的面前。母亲没有笑。我说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母亲仍然没有笑。

    这时,牛青松已洗干净他的胡须,重新站到母亲的面前。牛青松说妈妈,我给你说一个笑话。母亲不置可否。牛青松说有一天早晨,我们的语文老师正在给我们讲作文,教室里突然弥漫一股臭气。大家都知道有人放屁了,但大家都不知道是谁放的屁,因为没有发出响声。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用书本在他的鼻尖前扇了几扇,然后望着台下的同学们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母亲挥了挥手,把牛青松的笑话轻轻地赶跑了。母亲依然没有笑。

    我们发誓一定要让母亲笑起来。牛青松向我递了一个眼色。我们同时扑向母亲。我抓住母亲的左手,牛青松抓住母亲的右手。在母亲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我们用手指去找她的胳肢窝。母亲大概是

    耳光响亮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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