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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 作者: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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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眼熟,姜云舒按在玉棺边缘的手指缓缓收拢,两面之间相隔得太近,无需仔细回想,她已认出了,这正是之前一楼那位手握书卷的少年,虽然样貌成熟了不少,但五官的轮廓却没有大改,更何况,连耳垂上一点小痣的位置都毫无区别。
她心中禁不住猛跳了几下,方才那少年的温和笑容犹未从脑海淡去,可眼前的人却再也不会说笑了——他那颗眉目俊秀的头颅却不知被谁一刀斩了下来,直到安葬前,才又被哀痛的亲人拼接好,除了头颈,就连露在外面的双手上也布满了缝合的痕迹,翻卷的皮肉都被压在了细密的针脚之下,不再狰狞,却无法让人不感到心酸。
而就在那双残破的手中,也与少年时的幻象一样,轻轻握着一卷书册。
端正的“百草典”三个字从他指间透出,风骨内蕴,却不张扬凌厉,字如其人。
莫名的,看着这份百草典的原本,姜云舒就自然而然地意识到了二楼幻境中,让每个人都尊敬仰慕的“小叔父”究竟是谁,也明白了这倒影一般的惊蛰馆中为何会出现一幕幕看似毫无关联的幻象。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越是美好的东西,或许上天便越要撕碎了给人看。
钝到难以察觉的疼痛从心间漫起,她神色渐渐黯淡下去。
虽然无人在旁敦促,姜云舒却还是毕恭毕敬地退后一步,向两位早已长眠数千年之久前辈先人深深一礼,而后才小心翼翼地取出书卷,重新拢好覆在亡者手背上的衣袖,轻轻将棺盖归回原位。
过往的繁华已不可追,曾经鲜活的晏晏言笑终究也散落成了墓穴中寂静的尘埃,就连记得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的最后一个人,也已经湮没在了历史之中,只剩下两具冰冷沉默的玉棺,再不见天光。
情何以堪。
姜云舒恨恨地想,情何以堪。
可她紧接着就用力揉了一把脸,紧紧咬住牙关——就算太多的人已经死去,但她却还活着,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也还不能放任自己沉浸在这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沉重的悲哀之中。
她站直了身体,最后向玉棺方向垂首祷念一句,而后终止了体内运转不息的法诀。
一瞬间天旋地转。
眩晕感还未散去,姜云舒就听见耳边喜极而泣的呼声:“姜道友!姜道友你可算回来了!”
周遭依旧是薄暮天色,长庚星悬于天际,因夜色尚浅而略显暗淡。
阿芒冻得直哆嗦,但还是抽噎着解答了她的疑惑:“你已经去了整整三天了!我、我还以为……”
姜云舒这才发现莫寒和孩子已经不在附近了,她张开嘴,想要解释,又想要安抚对方几句,然而淡薄却又深重的悲凉依旧缭绕胸中,想说的话还未到嘴边就似乎失去了意义,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我没事,别怕,你们也不会有事,咱们都会好好的。”
她转头望向初升的长庚,忽然想起多年前在璧山城血气四溢的方家大宅中,薛瑶仿佛要弥补心底缺憾一般的殷殷期盼,还有在巫地山间,她自己对卢景琮许下的承诺。她几十年中听到过那么多文采斐然的祝福与祈愿,可到了这个时候,她所能想到的,就只剩下了一句“好好的”。
明明是那么平淡乏味的一句话,然而对有些人来说,却已可望而不可求。
天色飞快地暗了下去。
莫寒抱着儿子在客栈等了两天半,在把自己等成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之前,总算透过窗子瞧见了回来的两人,他刚松了口气,想要迎出去问问姜云舒是不是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治病救人,可脚步还没迈开,却突然听见怀里“啊”的一声大哭。
重病的幼儿终于发出了久违的哭声,可那声音却像是两块锈铁刮蹭,嘶哑而凄厉,十分瘆人,根本不像是一个孩童的声音。
莫寒大吃一惊,慌忙展开襁褓去看孩子的脸。
孩子哭得太厉害,像是不堪忍受长久以来的折磨,终于在左冲右突中撞破了禁锢他的枷锁,立刻就要一股脑地把撕心裂肺的痛苦发泄出来一般,可他病了太久,实在没有多少力气,没过多一会就急促地喘息起来,黑紫色的嘴唇因为咳喘大大张开,里面光秃秃的牙床和舌头全都泛起死灰似的不祥的颜色。
那些晦暗的病灶抓住了这难得的契机,随着喘息,开始从人体内部蔓延出来,幼儿柔嫩的脸颊仿佛变成了一张火盆里的薄纸,口唇两边连着半个鼻子被无形的火舌舔过,灰烬般的颜色随之攀爬上来,而最先被爬满的牙床甚至已经开始出现了一道道裂痕。
莫寒完全慌了神,他下意识地想冲下楼去求救,可脚下刚一动,心底就突然颤抖起来,生怕奔跑产生的细微颠簸都会把怀中的孩子给震成一蓬烧尽了的死灰。
他额头上倏地冒出一层冷汗,几乎连气都不敢喘了。
好在姜云舒和阿芒也已经拉开了房门。
见到莫寒泫然欲泣似的表情,姜云舒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她拉住急急忙忙就要冲上去的阿芒,沉声道:“可是孩子病情加重了?”
不待回答,她挽起衣袖,单手探向莫寒怀里的襁褓。
在指尖将要触及幼儿的时候,那些越来越明显的裂痕也让她略微犹豫了一下,但她还是定了定神,把手按上了他的头顶。一丝魔息凝结成线,从天灵盖潜入下去。
小小的婴儿极低弱地哼唧了一声,泛灰的眼珠轻微转动了下,定定地望向姜云舒的脸。
强烈的求生欲望赤/裸/裸地流露出来,猝不及防地触动了姜云舒尚未重新冷凝下来的心肠,她鼻子一酸,连忙摸出药瓶,却不防倒了个空,这才发现里面清心宁神的丹药已经没有了。
姜云舒难以置信地看向手心,混乱而纷杂的悲凉猝然被割断了似的,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茫然,她心里像是霍然被挖空了一大块,眼里看到的,耳中听到的,一切一切都好像从那个空洞之中漏了出去,让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的爱人那么温柔,在走上既知的末路时,还仍然顾念着她会不会哀恸神伤,然而,他却又那么残忍而坚决,连留给她祭奠与怀念的时间都如此短暂。
他亲手炼制的丹药已经服尽,她再没有了纵容自己在原地驻足的借口,也再没有什么可以依靠。
瞧见姜云舒的表情,阿芒差一点软倒下去,她的眼泪从红肿未消的眼中大滴大滴的落下来,口中发出的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我的孩子……姜道友,我的孩子他……”
姜云舒被嘶哑的哭声唤回了一点神智,木然而僵硬地看了她一眼,哑声道:“无事。”
她闭了闭眼,将满心苦涩咽下,逼着自己露出了个安抚的微笑,旋即沉下声音,认真道:“幼儿柔嫩,我本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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