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宿命
将离承春 作者:恒见桃花
001、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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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离承春1-001、宿命
冬月,水已结冰,却被众多人硬生生的愣是敲开了一个大洞。冰碎裂着沉下去,露出黑黝黝的水面来。
人声喧哗:“沉下去,沉下去,这不知羞耻的贱女人,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对,让这清凉河的水给她洗洗干净吧。”
“洗不干净的,下辈子轮回成为畜牲,好让她知道该怎么做人……”
“沉,沉——”
“一二,扔——”
扑通一声,铁丝编就的笼子就被沉进了清凉河的水底。
冷,好冷啊。
冬月的河水冷的刺骨,就好像刀子一样,浸入她薄薄的破碎不堪的衣衫,一刀刀的剜着她的肌肤,她的骨节,似乎要剜进了心脏一般。
可这都没有痛楚来的更激烈。那疼是从心脏深处由内而外的四溢,疼的要绞碎了自己才肯甘心。
温热的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滴进冰冷的水面,窒息的冰冷扑面而来,她身不由己的跟着笼子里的石头一直一直往下坠,直坠进十八层地狱。
“啊——”
将离忽然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口一上一下的起伏,那种冰冷的窒息忽然消失了。
她伸手抹了把头上细密的冷汗,借着窗外点点星月之光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颓然的垂下头。心底一个声音道:“别怕,将离,你又活过来了。”
她是活过来了,那一世随着时间的流淌,变的模糊,仿佛只是一场虚幻的恶梦。可是她知道,那不是梦,那是真实的。
天可怜见,知道她枉死,所以让她重新活过来。
一个清脆动人的声音传过来:“要茶——”
将离猛然坐起身,道:“来了,姑娘。”眼睛瞬间睁开,意识也在瞬间清醒,匆匆下地趿鞋,进了里屋,将一边渥着的茶壶执起,斟了一杯温茶,将帘子掀起来一条小缝递进去,低眉顺眼的双手递过去道:“姑娘,茶来了。”
从帘子里伸出一只素洁的皓腕,不接茶先了将离的手,嗔道:“你又做恶梦了?手这么凉,既是不舒服就别值夜了,我这里又不缺人。”
床帐子被掀开,露出一张美艳的脸。说话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一张娇艳可人的脸,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关切。
将离缩了缩手,却不敢松,只僵僵的笑了一笑道:“没事的,姑娘,奴婢已经好很多了……”
“还说嘴,快上来躺着。”钟玉灵说着,接了茶,就势将身子往里让了让。说来也怪,她就是和这从边外买来的丫头对眼,看着她就觉得亲切,仿佛是她另一个妹妹般。
明明她并不比别人更麻利,更聪明,更灵敏,可她就是喜欢叫这个丫头陪在一边。说话做事,待她比娘给的四个丫头更亲近些,像是亲姐妹。
虽说才进府两个月,却像在一起住了十几年,偶尔钟玉灵就叫将离和自己一起睡。那丫头初时还肯,后来便说什么也不了。
尤其是上个月,她洗衣服时失足掉进了井里,等捞上来后,人倒是没事,却得了一场大病,烧了三天三夜才退,等痊愈了,人就沉默了不少,还常常做恶梦。
本来就不是个多话的,现在更沉默了。人却似乎变了些,尤其那双眼睛,从前只有畏惧和惶恐,如今却多了一些叫痛叫伤的东西。
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种生活中沉淀许久的杂质呢?
她怜将离年纪小,叫她多歇着,她却不肯,这丫头宁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钟玉灵也只得随她,左右不叫她做重活也就是了。
看她手冰凉,一定是又做梦了。
钟玉灵怜惜的拿起枕边的帕子替将离拭着头上的汗,像个大姐姐一般:“就算是起来也要披件衣服,这会已经进了八月,白天虽是秋老虎,晚上却也下了霜,正是凉的很呢。”
将离没动,眼睁睁的看着钟玉灵替自己拭汗,她身上那种若有似无的香气袭来,竟让她眼眶一红,险险的掉下泪来。
只有姑娘对她好,两辈子了都是。她何其有幸,能遇上姑娘这样的小姐!
钟玉灵捏了捏她的脸,嗔道:“傻丫头,我又没骂你,你哭什么?”
将离倒是又笑出来,道:“奴婢没哭,姑娘,天冷,你也快早点歇了吧。”
见她不肯,钟玉灵叹口气,道:“从前你虽不爱说话,倒也乖巧可爱,现在却人大心大,子也执拗起来了。叫你陪陪我,你就推三阻四……”
将离咬了咬唇,还是往后退了一退,低声道:“姑娘,奴婢年纪不小了,怎么还能做那些没规矩的事。这些话,您以后也休要再提。姑娘早些歇着吧,一大早还要去给夫人请安呢。”说时替钟玉灵掖了掖被子。
钟玉灵只好乖乖躺下,却不肯睡,睁着一双美目看向将离,道:“明明你比我还小,我却总有一种错觉,好像你才是我的姐姐。”
以前将离的话也没有这么多,病了一场,人倒是像长大了许多,动不动就把规矩拿出来说事,倒也不为了管束自己,反像是约束她自己,和她的距离又远了些。
将离脸色白了白,低下头道:“奴婢只是个下人,姑娘切莫乱说。”
钟玉灵扭了头道:“算了,你也早点去睡吧。”
人都是越大越无趣,各个都在自己面前论什么主子丫头,讲什么规矩礼仪,连话都说不痛快,早知道这样,人干吗要长大呢?
将离利落的放下床帐,退后出了里屋,回到了自己的小床。
她不是不懂得小姐的一番好意,可是,她有了上一世的惨痛经历,再怎么也不肯和小姐走的密切。
将离私心以为,如果她不和小姐形影不离,那么就不会被那人相中。不相中,就不会拿她当绊脚石,也就不会下那样的狠手。
不管这一世的命运会如何,总之,她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
天色还早,将离在床上一动不动,睁大眼睛盯着帐顶的青色布幕,默默的数着时间。她很倦,却了无睡意。
虽然醒来发现自己是活着的,她心下无比庆幸,可终究还是觉得心有余悸。这里不是良园福地,而是狼窟鬼窝,虽然她有了戒备的心思,可是她终究不能断定究竟有没有能力扭转悲惨的命运。
她要是有机会能在遇到他之前逃开就好了。
可是,她怎么逃呢?
五更天才过,将离就听见了小姐起床的声音。忙将准备好的热水端进去,服侍钟玉灵洗漱梳妆。
钟玉灵天生丽质,即使淡施脂粉,已经叫人挪不开眼光。那样明媚的仪容,又加上身世不凡,琴棋书画样样通,就算是做皇后都一点都不输,只可惜……红颜薄命。
将离的心脏骤然紧缩,双手微颤,几乎拿不稳铜盆里的水。她真的不知道,重新活这一糟,她究竟能改变多少。
钟玉灵从梳妆镜里看见将离瘦弱的肩膀微微缩着,似乎一副痛不可言的模样,立时就从凳子上立起身走过来道:“将离,你怎么了?”
将离猛然转过身,细长的手指紧紧的抓着铜盆的边缘,勉力挤出一抹笑来道:“没什么,就是手不稳,差点摔了铜盆。”
钟玉灵笑起来,脸上的神情一松道:“不过是铜盆罢了,摔了也就摔了,你也值得怕成这样?我还以为你身子不舒服呢。”
将离摇摇头,道:“奴婢没事。”
钟玉灵便重新坐回去道:“将离,一会你陪着我吧,听娘说,今个儿表哥要过来府上给娘请安呢,有你在,我心里就不会太害怕……”
钟玉灵也说不上为什么非要带着将离。
也许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将离的照顾,真的拿她当了姐姐,要见外姓男子,虽说是至亲骨,但心底始终是有一份紧张的。有将离在,她便有了倚靠,不会失礼,也不会无措。
表哥风辄远,是有名的江洲才子之一,奉了姑母的嘱托前来京城下场科考。路过恩洲,固然要来探访拜望。
听娘的意思,说不定表哥还要在家里住些时日呢。毕竟这里离京城只有百十里的距离,离科考还有将近多半年的时间呢,表哥只身一人,在京城里无亲无眷,自家舅母不照顾,谁照顾?
将离呆呆的看着钟玉灵在镜子里照出来的那抹丽影,已经完全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脑子里嗡嗡的响成一片,或震耳欲聋,或是幽幽咽咽,或是尖利刺人,或是婉转忧伤。
来了,该来的还是来了。她一直心存奢望,希望或早或晚,那人不会再来了。上一世她也是落了水,病了好些日子,因为身子弱,那人来时,她竟没能陪姑娘去。
可谁知命运如此强大,她竟是不能逃脱的么?
还有小姐,她也必然的要做命运齿轮下的牺牲品么?如果她此番回来,对命运的摆布无能为力,又何必要再回来呢?
将离忽然迸发出一声惨痛的呻吟:“不——”
别去,别去啊。
那人看上去仪表堂堂,风流倜傥,却是个人面兽心的,小姐此一去,就是羊入狼口。
将离手里的铜盆骨碌碌落地,发出怦的一声响,水早就污了她的裙子和鞋面。她却犹不自知,只是紧紧的盯着钟玉灵,迫切希望听她说出一句“那我就不去了”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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