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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事1943:富贵花(H) 作者:眉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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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入了冬,地板上铺着厚厚一层褐色地毯,纯羊毛所制,柔软温暖,像是回到母亲的子宫里。四下里还零碎扔着几只海绵垫子,东一只西一只的。

    这里的暖气烧得最厉害,因为书房是江怡声一天之中待得最久的地方。江怡声走到大书桌前落坐,这张紧靠着墙壁的书桌上也“卧”着一排厚厚的书籍,江怡声那长而纤秀的手指一一划过《鬼谷子》、《开平星占》、《四书五经》、《庄子》、《抱朴子》、《灵台秘苑》、《颜氏家训》、《从政录》、《禅宗》、《阅微草堂笔记》、《世说新语》等几本书——显然这十几本书是他新近常常翻阅的,边角都卷了起来,江怡声的指尖停留在《阅微草堂》上面,马上抽了出来,翻到上次折的地方。

    他并不着急看,江怡声并不着急——他很少有这个情绪。他的目光落到书桌右下角贴着的一张表格上面,这张用宣纸所制的表格是江怡声的生活作息表,事情安排得非常精确。表格上,在每日的掌灯时分,赫然是“书法”二字。

    江家是书香世家,祖上一门三进士,曾祖是道光时期的大儒,祖父又做过光绪朝的翰林学士,江家别的没有,就是书多,书就是江家最宝贵的财富,江家家训即是“修身、治国、平天下”。天下现在不是以前的天下了,时代不一样了,诸如江文殊之流的满清遗少都是守着祖产过着花天酒地的日子,有一天赚一天,江怡声也是正经的满清遗少,不过他很不一样——非常不一样,江怡声正襟危坐、恪守己道——恪守祖训,修身、治国、平天下,三中取一,江怡声把“修身”这桩事业做得非常认真——堪称是“较真”了!

    如果说这世间还有君子,那末江氏怡声公子当之无愧,豁达、谦和、儒雅、博学、睿智……但凡这世间形容“君子”的词语,安在他身上,有多少安多少,安多少都不过分。

    头顶一盏明亮的白炽灯照耀下,光影中可以看清楚江怡声脸上细密的茸毛,江怡声闭目微息,他从笔架上取了一只上好狼毫打造的毛笔,书桌面前,早已放好一方砚台、一小块墨条,还有一卷放在砚台旁的宣纸。青年将那狼毫笔放在砚台旁,又取了墨条,在砚台中加了些水,然后用墨条慢慢地磨起墨来。

    磨墨是个耐力活,要想写出的毛笔字墨迹均匀、饱满,墨条磨出的墨是最好的,要磨出好的墨汁需要一个小时,甚至更长。江怡声拿起墨条,运动手腕,在砚台内慢慢地划着一个又一个的圆,如此不断重复持续一个多小时,整个过程江怡声都心平气和,没有丝毫不耐。

    ——他从来不急。

    一个半小时后,墨磨好了,砚台内散发出一阵淡雅宜人的墨香。摊开卷起的白色宣纸,用玉石纸镇压住,青年并没有马上挥毫铺墨,而是翻开《阅微草堂笔记》上次折的地方,轻声读道:“……千生心力坐消磨,纸上烟云过眼多。拟筑书仓今老矣,只应说鬼以东坡。”

    ——这是大学士纪晓岚的题诗,说得是世间的道理与事情,都在古人的书中说尽,现在如再著述,仍然超不过古人的范围,又何必再多著述。

    江怡声看着读着,反复咀嚼着“纸上烟云过眼多”这句话,渐渐的,有种莫可名状的情绪从胸腔涌上喉咙——不吐不快!青年猛地抓过狼毫笔,在砚台内一转,蘸满了饱满的墨汁,江怡声心神合一,手腕一动,狼毫笔便在白色宣纸上蛇走龙飞,一口气尽,几个字已跃然纸上,将狼毫笔放置在砚台上,青年凝视着自己刚写的字: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江怡声凝视着,心中喟然一叹,人生百年,管你富甲一方也罢,管你贫穷也罢,上至一方政要,下至黎民百姓,终究同样要化为一坯黄土。世事从来都是新的,过往种种如水过细沙,不留痕迹。

    定了定神,江怡声起身走到一旁,选了一张唱针,这台蜡筒式手摇留声机让他差人接了大喇叭,放出的音乐声音,实在小声不了。好在江怡声意在放松,都说练字如练神,他的心神一时还停留在书上,这时一听姚莉的金嗓子,江怡声神情一震,柔软的布料紧贴他身,露出来的腰线非常漂亮诱人,青年的四肢修长,体格匀称,伸展开来,姿态非常优美。

    一曲舞毕,竟出了细汗,江怡声没有使唤下人,自己下楼提了一瓶热开水上来,泡了一杯热茶,捧在手心里暖着,时不时翻两页书,看到有意思的地方,他拾起金色钢笔,在雪白的道林纸上面,沙沙誉写着。从小到大,这样的誉写本,江怡声都一一装钉,收起,摞起来足有几大箱。

    不知不觉,墙上挂着的西洋钟当当响了十下,江怡声被钟声惊醒,抬头一看,已经晚上十点钟了,差不多该睡觉了。

    江怡声起身活动一下四肢,然后轻车熟路地放好书、盖上钢笔、迭好道林纸,用玉石纸镇压住,他关掉灯,拉上门,江怡声拐进隔壁的大卧室。

    大卧室真是大,布置倒是表里如一,是典型的西方风格,淡色的壁纸,褐色的地毯,宽大的实木床,全是实用主义的典范之作,感觉十分厚重大气。墙上还挂着几张风景油画。屋内没有女人的脂粉气,二十几岁的江怡声身心健康,但是洁身自好,没有成家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往卧室里带女人。

    十点一刻睡觉——江怡声躺下时与时间表上的安排一模一样。不用看表,他的身体已经记下了这种习惯。江怡声近乎修行地保持着这种同龄人可望不可及的严格作息制度。

    是夜,是南方城市的凌晨二三点钟,一辆黑色汽车徐徐穿过剑桥大道,两道橘黄车灯打在前方,光线里可以看清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落叶,两排车轮缓缓碾过,一路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汽车在小江公馆(以下为了区别,老九的就叫小江公馆)的大门口栅栏前停下,静夜之中,“叭叭”的两声喇叭格外响亮,江文殊跳下车甩上门,又是“砰”地一声,已有伶俐的门房听差过来,此人睡眼惺忪,借着微光一看,可不是六爷是谁!

    这位听差乃是从北平祖宅那会儿就一直在的老人儿,江家六爷的一张面孔,只要人家见过一次,已是毕生难忘。

    听差一个激灵,实时打个辑,请安道:“六爷,您来了——这大晚上的,您快里面请!”

    六爷见状,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嗯哼。”

    江文殊抬着下巴看人,快言快语:“老子开夜车到现在,累得要死,快去叫人烧热水跟饭菜,叫人把客房收拾一间出来,快快快——等等!老九现在肯定在睡觉,你们手脚轻点,可别吵醒你们九爷——吵醒了他,当心老子剥你皮!”

    他一边说,一边挥拳头,口气恶狠狠的,一对修长的眉毛拧起来很有一种凌厉的凶相——真的是美得凶。

    听差口中“是是是”,是鸡啄米般地点头,忙不失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自去吩咐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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