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月上梢 作者:一衣带水

    第二章

    一连落了几日的雨，总算是放了晴。早春的阳光渗过纸糊的窗棂透了进来，带了丝丝的暖意。空气中透着雨后特有的纯净。

    顾昭容躺在架子床上，目光虚虚的落在头上的帐子顶陷入深思。

    一晚上的兵荒马乱过后，这个小院重又回复了往日的冷清。大夫大早上总算赶了来。隔着帐子切了脉，道是没什么大碍。照着老规矩开了几剂调养的方子便走了。静心阁里的丫鬟婆子伺候完顾昭容洗漱用膳之后没事可干，便聚在屋外晒着太阳闲磕牙。无论哪个朝代，八卦都是一项全民乐衷参与的消遣。

    顾昭容在屋里睁着大大的眼睛对着床幔直发呆。屋外丫鬟婆子们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她的耳里。下人们也不避讳，反正大小姐天生痴傻，嚼嚼舌头也不怕。

    “我看今儿大小姐气色不错。昨儿个可把我给吓坏了。那雷哪不落，偏巧落在咱大小姐头上。照我说，这事铁定有腻儿。”一个丫鬟吐了嘴里的瓜子儿含糊道。这个丫鬟是府里的家生子，名叫碧桃。她老子娘是辛姨娘身边的，借了这层关系便让她入了府做了大小姐身边的二等丫鬟。

    另一个声音和道：“夜里禀了老爷，老爷也只应了声。听说本还要过来看看，到底还是没来。”语气有点发愁。顾昭容听出来这个是海豚音姑娘，唤做鸣儿的。

    “嘿，昨儿是姚姨娘给硬拦着不让老爷过来。说是大小姐病还没好，怕过了病气。呸，不过怕被老爷知晓了怠慢大小姐罢了。”碧桃义愤填膺的说道。

    “那老爷也任着姚姨娘这么折腾？”新买来的小丫鬟颇有些吃惊。

    碧桃笑了努嘴道，“你是新来的吧。”

    新来的丫鬟点点头。

    碧桃颇有得色的说道：“难怪你不知道。这事儿林嬷嬷知道的最是清楚。”拖了一边的嬷嬷嬉笑道，“嬷嬷你也跟这小丫头说说。”

    “去去，你这小丫头片子做死要提起这些作甚。老爷宠着姚姨娘，自然她说什么是什么。说来大小姐也真是命苦。要不是太太走的早，大小姐又是这样，哪轮的到那位做主。哼，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罢了。听说闻香苑那边私底下还称姚姨娘作太太。我呸。”林嬷嬷是静心阁里的管事嬷嬷。管着这个小小偏院里的厨房事物。然采买等事她却不得做主，仍是姚姨娘那边儿一齐采办。一年下来没几丝油水可捞。倒是大少爷时不时的赏下些零花。于是对姚姨娘颇有些忿怨。

    “到底府里没个正经当家的。也怪不得那位作祟。想当初那荣华阁不就是太太给大小姐备好的闺阁。建的神仙阁儿似的。没成想太太撒手一去，大小姐后来又大病一场。姚姨娘便死哭活赖的借着大小姐生病的由头，单僻出了个小偏院将大小姐塞了进来。明面上说是为了不扰大小姐清净以便静养，谁不知这是姨娘在给自己的亲女儿做打算。”

    一个使婆子嗤笑道：“姚姨娘这算盘打算的好，可惜咱们大少爷可不是能任她拿捏得黄口小儿。姚姨娘谋算着将大小姐移了出来，让亲生女儿替了。借着守孝的名头给搬进荣华阁，顺着这承了嫡女的名号。可惜还要看大少爷答不答应！大少爷在老爷面前的一通话可是狠狠落了姚姨娘面子。别看我们大少爷平日里话不多，发起怒来可真真吓人。较真儿起来在老爷心里，姨娘还是比不得少爷的。”

    林嬷嬷叹口气，愁道：“纵是这样，如今儿那位也照样过的极好。老爷还是护着姨娘的，只一句荣华阁还是空着罢就打发了大少爷。也不提将大小姐自静心阁接回去的事儿。将来大少爷定是要上京的，到时只怕大小姐的日子更不好过了。今儿你且看那位，都得意到天上去了。还真真将自己当当家主母了。”

    新来的丫鬟惊呼，语气充满佩服：“这位姚姨娘好生厉害！”

    “要我说这位也风光不久。得宠又怎样。又没个儿子傍身。倒不如学那辛姨娘吃斋念佛。”使婆子撇嘴道。

    “说这个有啥用。各人有各人的命。”林嬷嬷啐了口。暗道晦气。赶了丫鬟们去做活。“行了，行了。都散了去做活。”

    外边的声音没了，顾昭容回过神来，掰了自己的胖指头瞎琢磨。结合自身的记忆和丫鬟婆子们的碎嘴闲话。顾昭容可以得出如下结论：

    如今她所处的朝代未知。家有父一，母亡，哥一，妾三，妹二。

    稍详细点儿来说就是，顾昭容现在的壳子有个五品官儿的父亲。一年前亲娘去了。上头还有个一母所出的亲哥哥。官儿老爹养了三房小妾，按进门次序姓辛、姚、宋。按得宠的次序排位是姚》宋》辛。而其中的两房小妾又分别生养了二个女儿。分别是辛姨娘所出的二小姐顾芷水和姚姨娘所出的三小姐顾湘兰。顾芷水顾湘兰和她岁数差不离，都是八岁多。只三人出生的月份不同。

    想想顾昭容心底就有些发寒。三个女儿年岁差不了多少，可见当初戚氏过的什么日子。辛苦怀着顾昭容的时候，她的丈夫还同时让了另外两个女人也怀上了。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就是嫁对了郎，在这个时代，怕也是好几个女人共有的郎。现代倡导的自由平等女独立，在这个时代简直是无稽之谈。

    女子要三从四德，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勤俭持家，要行为端谨，入得厨房出得厅堂管的后堂。要。生不出孩子犯了七出之无子，不让丈夫纳妾是善妒。做女人难，做古代的女人更难。做活的自在的古代女子，更是难上之难。

    顾昭容丧气的在柔软的被子里打个滚儿。想想她就觉得心累。

    急促的脚步声从屋子外传来。顾昭容忙扯好被子，摆好姿势，双手合在前，目不斜视的直盯着纱帐顶。

    厚实的帘子被人打了起来，一个身影急步走了进来。

    来人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玉带束发，眉目俊朗。身着一件水色缠枝云纹丝绸袖衫，腰间系着月白的绦。绦下坠了枚色泽通亮的白玉莲纹佩。衬着比寻常年纪少年略高一些的身姿，更是显得俊秀逼人。

    虽还只是个的少年，却已有了成年男子的轮廓。

    少年前微微起伏，面有丝红，额角渗了细细的汗珠。可见其赶来行色之匆匆。看见躺在架子床上安然无恙的顾昭容，顾绍安吐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松，步子放缓，走近前来。

    这少年正是与顾昭容同母所出的嫡亲哥哥顾绍安。

    顾昭容心里一紧，面对目前的状况不知该如何反应，觉得有点说不出地别扭。还有说不出的愧疚。只得继续挺尸，做她的自闭痴呆儿童。

    顾绍安走上前来，熟练的给她掖被子。坐了侍书搬来床边的圆墩。

    探了顾昭容的额，感觉手心温度正常。微松口气：“总算是退烧了……听秦嬷嬷说烧了整宿。”

    顾绍安目色温柔，顾昭容有些苍白的小脸温声直道：“对不起……昨夜下学时落了大雨，先生便让我在州学里留宿了，没成想会发生这种事……”声音沉了下去，有些紧绷，“……下次不会再这样了。囡囡，你安心养着。哥哥会好好照顾你……”

    顾昭容心底溢出一种莫名的情绪，又是愧疚又是感动。这个才十四岁的少爷却背负照顾痴傻幼妹的重担。

    “大少爷！”端了药碗有说有笑的两个丫鬟正掀了帘子进来，一见里面端坐着的大少爷立刻吓的噤声。

    顾绍安沉下脸。

    两个丫鬟立刻就放了药碗，直直地跪下来。

    顾绍安起身踱到丫鬟面前。狠瞪了地上跪了的丫鬟，“你们就是这样伺候大小姐的？嗯？！”

    “屋里院里没个人影!”顺手了圆桌上的紫砂壶，怒气乍现，直接摔了在地上，“连茶水都是凉的！难不成要大小姐供着你们？！”

    茶壶碎裂开来，溢出的茶水溅了两个丫鬟一身，两人却是一声都不敢吭。

    俊秀的眉头皱着，面色紧绷，顾绍安厉声道：“府里买了你们是做什么用的？！屋里没留半个人，平日里也只是偷懒，一有事一个二个都不见人。顾府留你们还有什么用！不如全都赶出去发卖了！”

    “大少爷奴婢们知错了！”，鸣儿和碧桃连连磕头求饶。她们都是签了卖身契的，要是就这样被发卖了出去，不定会被卖到哪个腌臜地方。

    顾绍安虽说年纪不大，因是长子，这些年又需顾着痴妹，自是比寻常少年心智成熟，也更为果决。在这深宅门大院里，若是你稍软弱了些，下面的人便会欺了上来。顾绍安不得，也不能心慈手软。

    丝毫不为丫鬟们的哀求所动，顾绍安是铁了心要给院里这些不听话的丫鬟婆子们一个教训，挥手让侍书去唤宋管事来。

    一只小手扯了他的衣襟下摆。

    动作很轻。

    顾绍安以为是错觉，其他人更是没有注意到。待到袖摆又被扯了下，顾绍安转了头去，对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如往日里一般毫无焦距。黑琉璃珠子般透亮的显出自己的身影来。

    难掩的诧异自眼底闪过，顾绍安手微微一抖，却是立刻就镇定下来。抽了袖子，若无其事的转回头，挥了手让丫鬟们下去，喝道：“这一次就饶过你们，再有下一次决不轻饶。”

    “多谢大少爷！”丫鬟们如获大赦，千恩万谢地磕了头闪出去。顾绍安转头冲侍书示意，“你也下去吧。”

    “是，少爷。”侍书应声退了。

    大步迈到床前，掀了被子握了顾昭容的小胖手。

    “囡囡、囡囡……你是不是、是不是……”顾绍安重复了好几声，却是说不下去了。手止不住的颤抖着。少有的失了态。未到变声期的嗓音带着明显地颤音。看着顾昭容，目光急切。

    顾昭容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酸涩。十几岁的少年，为了自己的痴傻的妹妹，硬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府里撑起了一片天。真正的顾昭容不在了，却换了她这个异世的魂。太多的她也做不了，能够让这唯一真正关心顾昭容的人安心，她心甘情愿的。况且，她顾昭容能装得一时痴儿，却装不得一世。不若早日让关心她的亲人安心。

    “……哥……哥。”多年未开口，细小稚嫩的嗓音带了难听的嘶哑，听在顾绍安耳中却犹如天籁。

    “哎——！”顾昭容被吓了一大跳，却是顾绍安一把将顾昭容抱了高高举起来，步子有些踉跄。顾绍安顾自哈哈大笑起来。那笑意从眼角一直蔓延，发自内心的欢快。这是戚母过世以来顾昭容记忆中哥哥第一次如此爽朗明快的笑。仿若春日的暖阳，不复冬日的霾。

    记忆中的小小少年总是蹙着个眉头，抱了傻愣愣满身是泥的小小丫头，拍了小身子温声的一遍遍地安抚，“囡囡不怕……囡囡最乖……”

    那个小小的少年抱着更小的孩子，尚且站立不稳，却可靠如山。

    “哥、哥……”将头埋入顾绍安的肩膀，大颗的泪珠儿把顾绍安得衣襟打湿了。顾昭容也不明白这泪到底是原本的她的，还是换了壳子的林佩的。只这一刻的所有感情，都是真实。

    “我家的囡囡不哭，乖……”，顾绍安将顾昭容放下来，了她的头一遍遍安抚。嘴角眉梢一直弯着，“我家囡囡果然是最有福气的！母亲地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不问顾昭容因何而突然康复，不问缘由，不加猜疑，全心全意的信任。这才是血脉相系的亲人。顾昭容的心蓦的安定下来。第一次觉得，穿越到这里并不定是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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