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流水鳜鱼肥 作者:胖妞妞

    腊月（四）

    “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

    按民间的说法：因“尘”与“陈”谐音，新春扫尘有“除陈布新”的涵义，其用意是要把一切穷运、晦气统统扫出门，新年新气象。每逢春节来临，家家户户都要打扫环境，清洗各种器具，拆洗被褥窗帘，洒扫六闾庭院，掸拂尘垢蛛网，疏浚明渠暗沟。到处洋溢着欢欢喜喜搞卫生、干干净净迎新春的欢乐气氛。

    二十四这天正碰上大晴天，太阳晒得暖烘烘的，村里老人和小孩都坐在檐下眯着眼睛晒太阳，妇人们则忙着给家里扫尘。

    一大早，吃过早饭，王运财烧好一大锅滚开水，扛着锄头修理屋前屋后排水的小沟壑去了，安氏搬了大木盆坐在院子里拆洗被褥，厚被子和柜子里的衣服都搬出来晾在院子里的竹竿上暴晒，海子拿了木棍，像模像样地拍打被子上的灰尘，小溪坐在小木凳子上，倒了盆热水洗家里所有碗筷盆罐小坛子，王珛南则拿着绑了布条的长竹竿，清理各个房间角落里的蜘蛛网。

    蜘蛛不是害虫，而且还会吃小飞虫蚊子飞蛾什么的，如果小孩被蜈蚣咬了的话，抓只蜘蛛在伤口处爬几下就好了，所以只要蜘蛛结的网不大，或者结的位置不明显，乡下人一般都不会随意打掉它们结的网，不过过年村里别人家都要来自家拜年，房子还是得收拾的干干净净齐齐整整才好，不然会被别人笑话这家主妇不善家务，脾懒惰。

    王珛南不喜欢蜘蛛，而且看着蜘蛛他心里总有点发憷，所以今天他干得格外卖力，摇着竹竿在墙上仔仔细细扫了一遍，蜘蛛网灰尘什么的都掸了下来，还好阿娘事先找了块布让他把头包了起来，不然他头发上得落一层厚厚的灰，等会儿忙完了得赶快脱掉身上的衣服，洗个热水澡去。

    早上烧好的一锅热水很快就用完了，安氏往炉膛里塞了几块木头，往锅里打满了水。王珛南和阿爹商量过，等过完年，请隔壁村的工匠来家，重新砌一个炉灶，打两口锅，一个大的一个小的，来年家里买两头小猪，大锅就用来煮猪食，小锅做饭，中间嵌一条管子，连接两个烧水的水壶，这样的话，烧饭的时候也在烧水，等饭煮好，水也开了，一天喝的洗澡用的差不多都够，省柴火省力还省功夫，一举多得。

    忙了半天，大家都出了一身汗，海子嫌热得慌，脱了外面穿的袄子，撒欢似的在晾晒的被子衣服之间跑来跑去，小溪洗好所有的土陶碗，堆在一边码好等着阿爹回来放进柜子里，她现在太矮，够不着橱柜，而且她力气也太小了，不敢搬重物，要是摔碎了就不好了。

    见哥哥忙着掸墙上的灰尘，小溪懂事地跟了过去帮忙，抱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笤帚把几个房间都扫了一遍，海子连忙拿着簸箕过来，抢着要去倒垃圾。

    还别说，打扫房间看着是个轻松活儿，可一等停下来，王珛南才发现自己两手直打颤，身上更是腰酸背痛腿发软，手腕脚腕的地方都提不起劲儿来，哎呀，果然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少爷身子，才卖力干了半天活儿，就支持不住了。

    好，洗完被子晒好衣服打扫完房子，接下来就该洗孩子们了。

    安氏准备好胰子和布巾，大木盆里倒好热水，把三个孩子从大到小一个个脱个光光扔盆子里一阵可劲儿搓，洗海子的时候，他昂首挺站在木盆里啦啦啦唱着不着调的儿歌，安氏擦到他脖子底下的痒痒时，便忍不住呵呵呵直笑。

    到轮到洗王珛南的时候，他死活踩着木盆边沿非要海子和小溪先走开才肯洗，小溪抿嘴一笑，低着头躲到晾晒着的被子后面去了。海子这会儿刚洗完，头发沾了水微微有些卷，被安氏包得厚厚的坐在椅子上笑眯眯晒太阳，见弟弟害羞了，特意凑近了几步，蹲在木盆边上，把他从头看到脚，一脸“我就看我就看我就不走”的坏笑。

    王珛南黑线，老子几十岁的人了还要被老娘摁在澡盆里洗澡，而且边上还有个小正太光明正大地观赏，另一个小萝莉躲在竹竿底下的被子后面时不时偷看，老子不活了！奈何安氏以为王珛南只是怕水太烫，体贴地往里加了瓢冷水，然后接着把他往木盆里摁，王珛南在热水里扑腾了一阵，光着身子欲哭无泪，老子的清誉啊老子的隐私啊！

    到小溪洗澡的时候，安氏换了盆热水，把木盆拖到被子后面去，小溪叮嘱哥哥们不准捣乱，迈开小腿躲到竹竿间晒着的衣服底下去了，不一会儿被子后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和小溪咯咯咯咯止不住的轻笑。

    海子和王珛南乖乖靠在椅子上晒着大太阳，刚洗了个热水澡，再往大太阳底下一座，浑身懒洋洋的真舒服啊！

    安氏自己也洗了头，用干布巾把长发绞干，散下来披在肩膀上，几缕发丝垂在脸颊边上，好看的紧。

    王运财扛着锄头走进院子，身上鞋子上沾满泥巴，安氏叫他用孩子们刚洗完的洗澡水把身上擦一下，王运财嘿嘿笑了一声，拿着用竹子做的细毛刷子在身上随便刷了几下，蹲着敲掉锄头上的泥块。

    烧第二锅热水的时候，安氏也顺便烧了一小锅煮**蛋，这会儿都熟了，用锅铲捞出来放在温水里泡着，大冬天的，**蛋还是吃热乎的好。等王运财换了身衣裳，把脏衣服泡在木盆里，一家子便一起坐在院子里，头顶着冬日暖阳，手里剥着**蛋，阳光落在皮肤上，微微发热，**蛋刚剥开，蛋白滑滑嫩嫩的，一口咬掉一大半。

    本来打算今年家里自己磨豆腐，到时候就可以吃上热乎乎香喷喷的豆腐脑了，王珛南想象着白嫩嫩的豆腐脑，口水就止不住了，香滑热乎的豆腐脑，撒上白糖，吸溜吸溜一大碗就吃下肚子了。

    结果王运财和安氏商量了一回，想着去隔壁村买一板豆腐既方便，价钱也实惠，自己做的话得费不少功夫，要去磨房排队磨豆子，煮豆浆，做豆腐得要用石头压上一天才能成型，而且装豆腐脑的小缸之前忘了买了，去人家借也不大好，这会儿别人家都在磨豆腐做腊炸丸子，小缸子小坛子都是不够用的。

    王珛南听了，很是郁闷，自家磨的豆腐啊，绝对天然无污染新鲜可口啊，呜呜，眼看着就吃不到嘴了。

    安氏安慰王珛南，说明年早早就备好材料，一定在家磨豆腐，王珛南这才给了张勉强的笑脸。

    王运财挑着箩筐去隔壁村买豆腐，小溪抱着阿爹的腿缠着也要跟过去玩，王运财哈哈笑了几声，把女儿装在箩筐里，另一边装了块大石头好保持平衡，晃晃悠悠往隔壁村去了。

    等父女俩回来，扁担底下两个箩筐，一个依然装着瘦瘦小小的小溪，另一个换了一筐包好的豆腐，还热乎乎的直往外冒水汽呢！

    乡下做的豆腐不讲究工艺，颜色微微发黄，外面一层也不光滑，不过味道还是不错的。安氏切了几块豆腐放着做菜，剩下的要和糜、嫩白菜心儿、姜丝、面粉一起捣碎搅拌均匀，捏成圆球形做油炸丸子。

    过年要做四种口味的丸子：丸子、鱼丸子、绿豆丸子和糯米丸子，前面三种先把糜鱼糜姜丝菜心丝调料豆腐泥各种材料捣得碎碎匀匀的，用勺子挖上一勺，捏成圆球往油锅里炸过一遍，捞起来放在竹笸箩里收好，要吃的时候装一碗直接蒸就好了，只有糯米丸子是直接拿捏好的糜在糯米上滚一圈，放蒸笼里蒸一两个时辰才行。

    买了豆腐当晚就做油炸丸子，厨房里特意点了两盏油灯，安氏在灶前看着火，脸上映着红彤彤的火光，王运财靠在油锅旁往里放丸球，手里拿了双长筷子，时不时在锅里搅几下，以免丸子粘成一团。

    锅里的油烧得热热的，丸球一放进去，滋滋直响，不一会儿就炸成了金黄色，用漏斗状的大铲子捞出来，倒进竹笸箩里，笸箩底下垫了个罐子，装漏下来的热油。

    屋里炸着丸子，又热又闷，空气中浮动着油香和香，海子小溪扒在门上直流口水，王珛南本想置身事外，偏偏空气里的香味勾引着他的味蕾，害他也一边着肚子一边眼巴巴盯着灶上装丸子的竹笸箩，口水泛滥。

    刚炸好的丸子非常烫，表层酥脆泛着油光里面松软滑嫩，得等凉了一会儿才能吃，而且丸子外面一层炸成硬壳，热气散不出来，外面是冷掉了，里面还热乎着呢，要是心急一口咬下去的话，非烫坏喉咙不可。

    王珛南偷偷站在海子和小溪身后，伸腿一脚把海子踢进厨房，海子踉踉跄跄扑到王运财腿边，愣了一下，张开手抱住阿爹的腿，“阿爹，阿爹，我们先吃一点点丸子，尝尝味道好不好？”

    王运财摇头笑了几声，安氏起身拿了个两个大碗，装了两大碗丸子，着儿子的头，道：“这里一碗拿去给你黄婶家，顺便跟黄婶说一声，明天咱家搓麻花，请她过来帮忙。另外一碗丸子你们几个先吃点填肚子，丸子炸好了就能吃饭了。”

    海子忍住口水，接过两个大碗，王珛南这时才矜持地走了进去，帮着哥哥拿着一大碗丸子，兄弟俩心里扑腾扑腾着迈出厨房。

    “啊呜！”刚走出厨房，海子和王珛南就心急一人掏了个丸子扔进嘴里，两口吞下去，啊，好烫，啊，好好吃！

    小溪凑上去，捏了一个小丸子慢慢啃着，王珛南看着妹妹优雅的姿势，心里一阵阵悲凉：想不到老子也有这样鲁的吃相啊！

    一碗丸子很快就见了底，海子了肚子，对王珛南道：“待会儿你进去，让阿爹再给你装一碗。我先去黄婶家。”刚跑出几步，又回头加了一句：“你们俩要等我回来吃啊，大哥没回来不准先拿！”

    王珛南望着空空的大碗，对小溪妹妹亲切地笑了一下。如此撒娇发痴的好机会，当然要派自家乖巧可爱的小妹妹出场喽！

    黄寡妇家房子和王家不远，海子怕丸子冷了，挑了小路蹬蹬蹬一路小跑，小路两边是一人高的杂草树丛，晚上天上一团漆黑，小路里黑黢黢的，看不到头，海子刚吃了丸子，这会儿浑身是胆，一点都不害怕。

    黄家亮着灯，黄寡妇白天忙着家里地里的活儿，晚上则点着油灯做点村里人托给她的活计儿，好和村里人换些米面粮食，或是换些铜子，每晚都熬到夜深才睡下。

    海子敲门的时候，小鸣刚洗完澡睡下，黄寡妇在屋里没吭声，她是寡妇，以前也有人偷偷趁着天黑来敲她家房门，她都不敢应，也不敢把人家骂走，叫村里人听见的话又是一场是非，有时候敲门的会敲上半天，有时候敲几下就走了，她躺在被窝里搂着儿子，一概不理，第二天早上起来，才发现枕巾已经湿了半天。

    海子见屋里两着灯，却没人来开门，跑到窗户底下拉开嗓子吼了一声：“黄婶，小鸣！”

    屋子里黄寡妇听出是海子的声音，连忙放下活计儿，披了件衣服在肩上，过来开门。

    “黄婶，我家今天炸丸子，我阿娘叫我送过来的。”海子端着一大碗丸子笑嘻嘻站在门前，黄寡妇笑了笑，了他的头，接过碗，“替我跟你阿娘道声谢。”见海子不住地朝房里探头，心里了然，“小鸣刚睡下呢，明天你再来找他玩，啊。”

    海子郑重地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歪了歪脑袋，道：“黄婶，明天我家要搓麻花，阿娘说要请你过来帮忙哩。”

    黄寡妇乐呵呵道：“好，我记下了，明天我带小鸣一起去。”

    海子说完阿娘交代的话，便转身往回跑，他还急着回家吃更多的丸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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