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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主 作者: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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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王妃派人送过礼时婉儿并不惊讶,以她今时之身份,本当得起众王公大臣的按时节进的随例,何况这位王妃一向最会做人,时时处处,都打点得极为周到。
但婉儿没想到这份礼这么重——一份父亲登科时所写的试卷真本、一份祖父陪驾侍从时偶然留下的图形摹本。
母亲事先也不知这礼物是什么,待婉儿开启木匣,拿出已卷了边的试纸,见到熟悉的字迹,骤然捂住口鼻,痛哭失声。
婉儿长久地凝视着摹本中的祖父,这位先帝朝的宰相在画中显得格外清俊儒雅,于诸宰相中最为年轻,却最为耀眼,御辇上壮年的帝王敦厚宽和,怀抱着尚在襁褓的庐陵王的武后满面都是做人母亲的温柔慈祥,谁也不知道,短短数月间,这画上最意气风发的宰相便身死家灭,再过十余年,连庐陵王也被废黜流放,妻子无依,画中其余的人,或死或流,几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唯有武后,自那时至而今,独掌大权,屹立不倒。
这样的人,真的会长久喜欢一个人么?还是说,唯有让自己一直…有用?
宫中是这样奇怪的地方,什么事情都像是秘密,在面上绝无人公开谈论,然而什么秘密,又都像是守不住,无论好事坏事,早晨传出来,午后便能流遍后宫,到了傍晚,就连永巷的粗使小儿都能将今日贞观殿里发生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在喝酒赌钱时说得头头是道了。
太后不许韦团儿直入宫门言事,便是这些守不住的秘密中的一个。午后这事传出来,傍晚时韦欢已听到门上的人在议论,再叫七七悄悄一打听,次日便知此事确然是真——真是天赐良机。
韦欢默默地将手中的画卷收起,这是无生忍慢慢摹了许久才成的画。太平管了中宫,连收藏御容的秘阁也要给她面子,任她将画带回去“瞻仰”了一日夜,无生忍在她府中赶出草稿,带回家去细细雕琢,画成之后,又托太平带了进来。
太平没有问韦欢为什么要这样做,虽然她绕着韦欢磨了半日,整张面皮上都写满了“想知道”三个字,可是韦欢不说,她却也就真不勉强。
说到底这小娘还是宽厚磊落,轻于信人的。
韦欢一想到这点,便觉又是悲伤,又是甜蜜,不过悲伤也好,甜蜜也好,该做的总是要做的。
小剧场
韦欢:该做的总是要做的。
太平:媳妇儿说的对,来做!
韦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之二:
韦欢:该做的总是要做的——不是做那个!
太平:诶?不是做那个,那就做这个吧,来来来,做!
韦欢:……
第267章 掖庭
我久已未尝过饥饿的滋味。初时这滋味并不太好,像是有一只手在胃里抓挠,迫使着眼和手和口转向目力所可触及处的一切食物,无论这食物是冷掉的、油腻的,还是旁人用过的——这时人吃东西的欲望是最强的,需要花大力气克制这种欲望。持续一段时间后,这种抓挠的感觉渐渐消失,变成一种别扭的渴望,眼睛和鼻子和嘴巴还是习惯般地思念着吃的,胃里却泛着酸,一切关于“吃”这个字的念头自脑中传到胃里,便会化作一种淡淡的恶心,这时候对食物的欲望便开始淡了,像是进入了某种境界。在这个境界再修得精深些,便像是老和尚忽然悟了道,无论是在眼、在耳、在口、在鼻、在胃,所有关于食物的感觉都消失了,一切都是虚无的,香气、味觉、或绵软或坚硬或松垮的食物质感、秋夜里热腾腾的火锅、夏日里冰凉凉的果饮、春日袪湿的淡酒、秋日润燥的梨羹、稻黍秫稷粟麻秔、饼饵麦饭甘豆羹、蛋白质、热量、脂肪、维生素、矿物质、风林火山、金木水火土元素…所有的一切都是虚无的,我不需要它们,它们也不需要我。
假若此生是一场修行,我想我的部分大约已快完成了,等到眼前铺满灿烂艳丽的星星时,我便将穿透两世交界的屏障,从此跨越轮回,再不受肉身的痛苦。毋怪道家讲求辟谷,当人真的连食物也可隔绝时,此身中的确便不再有什么更值得牵挂的了。
有一队蚂蚁自我的眼前穿过,这几日倒是常见到这种小东西,上阳宫地处城外,又临洛水,难免有些蛇虫蚁鼠之流,万寿殿又几日无人打扫,这些小东西便越加猖狂起来,成群结队地出现,大摇大摆地穿过皇家尊贵威严的地板,恣无忌惮地盗窃着御案上的食物。最初几日,我独坐无聊,又难耐饥饿,便以数清这些蚂蚁的数目为乐,后来失了耐心,便只顾着数,也不管对不对,数错了,便任意挑一个数字重来,再后来,我已放弃了这些小东西本身,自顾自地数起数来。而今我既已进入这玄妙的状态,数字与蚂蚁与我便都已不重要,我是谁,谁是我,也并不重要,为何在这里也不重要,唯一重要的,便是绝食这件事本身。
这队蚂蚁向着我的脚尖爬去——这在数日间还是头一次,可我心中竟全无惊讶之情,也并不想伸手去驱赶这些小东西。皇宫中的蚂蚁似也比别处更干净些,背着的也不是什么虫豸油腻之物,只是一颗颗简简单单、莹白圆润的米饭。
米饭。
我的手指猛地抽搐了一下,一定是因太久不动的缘故,果然一等我转头去看,这蠢物便又无力地垂下去,与我虚无的思绪保持了一致,维持在一个似能动又似不能动的状态。
很久以前,在我所来的那个世界,有人为这种似是而非的状态命过名,在结果未曾揭晓前,事情或是,或是不是,或许在这里我可以将这种状态命名为“李太平的胃口”,似乎是还在,又似乎是不在了,也或许是“武则天的李太平”,也许活着,也许死了,还可以是“李太平的武阿娘”,也许妥协了,也许没有妥协,总之是很玄乎,等我出去,说不定可以将万寿殿的正门命名为众妙门,然后告诉阿欢——她一定觉得这是我所讲过的最冷的一个冷笑话。
这伙蚂蚁彻底地爬上了我的脚尖,白色的米饭与白色的罗袜融为一体,再看不出形状了,我竟生出些淡淡的失望,照理说,我在这样的时候,已不该有七情六欲才是,可这失望偏偏就钻了出来,紧跟在对阿欢的想念之后。
不知道阿欢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在吃热腾腾的白米饭?说不定是在吃饼,带芝麻的,夹肉馅的,不过阿欢也不是阿欢,是“李太平的阿欢”,或在吃东西,或不在吃东西,吃的或者是饼,或者不是饼,饼上或者带芝麻,或者不带芝麻。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思绪只是单纯地在空中飘着,一如我眼前的那些星星,倘若有机会出去,我一定要将今日之所思所想写下来,交给国子监的学生钻研,说不定会造就世界上最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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