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责问
宋风 作者:戒念
第三百五十九章 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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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这本书是一部贯穿今古,上自晚周,下迄五代的通史,虽然本书还没有全部写完,但大致的轮廓已经出来了,记叙了从战国时期周威烈王二十三年至后周世宗显德六年总共一千三百六十二年的历史……”王静辉在草地上坐着,手中拿着一本书悠闲的对旁边的小赵煦说道。
现在的时间对于王静辉来说是非常惬意的,夫妇两人每隔几天就要被曹老太太召进宫一次,曹老太太和太后见的是蜀国公主,而他则是要和皇帝赵顼私下对一些国家大事进行讨论,当然也有像现在这样悠闲的坐在皇家园林当中给小赵煦讲故事。
现在的读书人都是信奉“十年寒窗,磨穿铁砚”的态度来学习或是治学,这份刻苦劲实在是让已经见识过后世高考一族的王静辉所佩服,可惜他却并不赞同这样的学习方式——一帮书呆子就是引经据典,但那是达成目的的一种手段,没有自己的思想就没有目的,手段再好又有何用?
毫无疑问,就如小赵熙所表现出来的天才一般,他还只是五六岁的孩子,但却接受最为严格的训练,整天都是在书堆中随着几个宫廷老师度过,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非常悲惨的。王静辉的到来让小赵熙的生活打开了另外一扇窗户——可以不用拼死命背书,只用听故事便可以长见识,当然少不了也要背一些东西,但总比不分主次的背那些大部头的经典书籍要好的多了。
在看过小赵熙的生活后,王静辉干脆将他从书房的书堆中解放出来,毕竟一个孩子将来就算是要当这个国家的最高元首,再怎么严格地训练也是挡不住其童心对外面花花世界的憧憬。无敌龙会员健康一生整理
“堵不如疏,真正地学问不是从书斋中就可以学到的,应该让他的视野更加开阔。我大宋的储君应该胸怀天下。志向高远,而不是一个只会读死书的书呆子!”王静辉这么和皇帝赵顼解释道。
赵煦的年龄还小。但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份天赋就已经锋芒毕露,这也是王静辉决定提前介入的原因——三岁看到老,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但王静辉也不希望当他接手的时候是一个小书袋,那样再来纠正可就太晚了。
为了教导赵煦的功课,王静辉将司马光地《资治通鉴》当成教材,用讲故事的方式来给未来地皇帝同时也是他的外甥传授历史的经验。也许赵煦年龄还小,还不能够完全理解书中的“臣光曰”,但在书中所描写的枯燥的故事在自己的姑父嘴中变成了一个个生动的故事,而书中所记述的历史人物。善恶美丑都一一活灵活现地表现在他地眼前的时候,小赵煦的学习动力就更足了。以至于他在勤学方面变成了他父亲的一个翻版——学习刻苦,非常爱读书,往往是现在地皇帝赵顼专门下令让人提醒皇子吃饭——数年前英宗赵曙也是这么做的,不过现在换成了自己的儿子。
小皇子赵煦现在虽然不是皇帝赵顼唯一的儿子,但他却是皇帝的长子,如果能够顺利长大的话,那大宋的皇位在现任皇帝百年大行后必然是属于他的。就是这么一个地位尊崇的皇子,王静辉居然敢把他带出宫,在正月十六的时候到距离汴都七十里的小村庄中和农户一起吃饭生活了六天。
王静辉和赵煦的身份是隐瞒成外地商人父子。盗名了钱后便在农户家住下。至于他们的护卫则自己想办法在周边的客栈和民居中凑合一下。在这里小赵煦有生以来头一次见识到大宋最底层百姓的生活,距离汴都这么近的地方,居然还有人过年吃不上肉。为了照顾赵煦的身体,王静辉特意拿出钱来交给农户弄来一些肉。免得饭菜过于粗糙不利于赵煦的身体发育,不过没有想到的是农户买来的居然是猪肉。这个时代最主要的肉食还是羊肉、牛肉,至于猪肉则被人称为“脏豚”,只有最底层的百姓才会吃。
王静辉见此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赵煦惊讶的目光中挽起袖子亲自烹饪猪肉。莫说赵煦这个大宋储君,就是只要家中稍微富足一点的家庭也不会吃猪肉,而王静辉烹饪猪肉的手段却显得那样地娴熟,直让赵煦看得目瞪口呆,不过他也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猪肉,而且……味道非常的不错!
更加令赵煦震撼的是他们所寄居的农户家中的家主左手小拇指断了,本来以为是劳动时候的意外伤害,但王静辉看过之后深思了半天不由得想起了什么,便出言询问,果然那名农夫是为了逃避保甲法而断了自己的小拇指。本来到这户农家不过是为了让赵煦体会一下下层百姓的生活困苦,但没有想到会碰上这种事情。
王静辉也正是地断指才想起历史上百姓为了逃避免役法和保甲法所想出的绝招,他本来以为经过自己的干预,王安石的新法已经开始发生变化,至少为祸不会如历史上那么严重了,但事实摆在眼前——他太小看变法所引起的社会阵痛了,这还是离汴都不远的地方,算起来还是开封府和京畿路管辖的地面,而此时在开封府坐镇的是韩家兄弟的韩维,此人的人品和风骨和他的兄弟韩绛完全不同,还是非常值得王静辉称赞的,但是就是在这么一个不用对王安石阿谀奉承的韩维管辖的地面上还发生这种事情,其他的地方更是不用想了。
小赵熙听过事情的原委之后几乎被惊呆了,在他幼小的心灵中从来没有过过缺衣少食的生活,而农户自残身躯的做法更是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你应该还算是幸运的了,能够自残身躯逃过保甲法而没有受到官府的追究,应该是给底下的衙差送过好处了吧?”王静辉没有理会旁边的赵熙,淡淡地问农户。
那个汉子憨厚的笑道:“这位先生猜地可真准!小人和那前来催讨的衙差有点姻亲关系,这主意便是他出的,然后便可不受保甲法所制。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用这种方法的,有些人虽然像我这样自残了身躯。还是一样要被官府抓去服保甲法的。甚至是被抓到狱中蹲上几天也说不定!”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服保甲法呢?这样就可以免去断指之痛啊!”小赵煦用稚嫩的童音说道。
“若有活路谁还愿意断掉自己的手指?本来在太平年景中收成也勉强交了税钱。但去年雨水少,地是的庄稼也是收成少了许多,勉强交了税钱之后再碰上这保甲法,哪里还有钱去交?家里面只有大儿子还勉强能够跟我下地干活,这保甲法又要求在农忙的时候去参加保甲,就靠大儿子一个人哪里能够忙得过来?没有办法才断掉自己的手指,两个人忙活了一个秋天才勉强将粮食打上来缴税度日!”家规有些凄然地说道。
“邻村有个秀才,考了多年也没有个出路,但是人家脑袋活络,到汴都的华英书院去学会计。三四年后便被兴国银行给录取当个会计,结果人家一个村地人都跟着受益。比我们这个村好多了!”家规的大儿子羡慕的说道。
小赵煦看看王静辉,因为他知道兴国银行其实就是自己姑父开办的,问道:“到兴国银行当会计怎么会一个村的人受益呢?”
“小王驸马是咱大宋老百姓的福星,知道百姓生活困苦便想法给条活路。像这种牛虻不好的年份,兴国银行会借贷给急需用钱的百姓家,交的税也很低,百姓负担地起。但是听说今年河北那里大旱,兴国银行地钱调往河北去赈灾了,所以在这些受灾还不是很严重的地区借贷的钱便少了。也不容易借出来。那个售票的秀才是兴国银行地会计,便给本村人行个方便,把钱贷出来来就会今年的税粮,所以他们才有钱交保甲钱,我们村可就没有这个福报了!”大儿子说道。
“除了兴国银行之外。天下不是还有很多钱庄么?再说工商银行也不可以么?”小赵煦知道地事情还真不少,这倒是让王静辉刮目相看。毕竟才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能够知道这么多事情也算是难得了。
“其他钱庄都是要抵押的!而且和兴国银行不一样,这工商银行虽然也是小王驸马创办,但在里面的股份并不多,说话还不能做主,再加上工商银行提供借贷的主要是商户,农户人家是不愿意涉足太多的,所以工商银行在这农村中贷出去的钱很少,就算是贷款,要求和其他大钱庄要求一般无二,都是需要抵押的!”农户的大儿子说道。
“兴国银行难道不需要抵押么?那样农户逃了怎么办?”赵煦好奇的问道。
“这兴国银行可和其他钱庄不一样,农户同样是用自己的田地抵押,若是还不上钱,人家驸马也不会催你,如果连续几年都是大灾的情况下,兴国银行就干脆用公平的价格将农户手中的地买下来交给农户去种,甚至还要代交税钱。待到以后年景好的时候,农户就可以自己攒钱还账将土地从兴国银行手中赎回来,这一来一返虽然也要收利息,但却只有一成,比其他钱庄动辄四五成的利息可要低多了,况且要是把地抵押给别的钱庄,那到时候赎回也不见得会让你赎!到底还是运气不好,今年的旱灾涉及太广,整个河北都受了灾,那里连城市里面的人都要买青苗钱,还不上帐便有破家之危。还是小王驸马出钱将整个河北的青苗钱从官府手中买下来,不仅延期偿还,还继续贷给农户粮食、种子和工具,这真是大功德,不知道要救了多少人的命啊!否则大灾一起这逃荒的人还不把汴都开封给挤满了!不过这也倒是苦了我们这片的农户,驸马虽然有钱,但买下整个河北诸路的青苗钱再加上给那里的百姓贷款恢复生产,就算再有钱也难免不支!”农户的大儿子惋惜的说道。
“这位小哥谈吐不凡,想必是读过书吧?”王静辉出言问道。那个农户从谈吐上是个地道的普通农民,倒是他的儿子说话挺有条理,所以他才比较好奇的问道。
“我在小王驸马创办的蒙学中读书。因为家里面农忙再加上保甲法逼得紧,所以才回来帮父亲操持农务。不过我的两个弟弟还在那里读书,我会尽量供给他们完成学业,到时候好去汴都的华英书院去读书,等将来或是考科举,或是干脆在驸马的产业中谋个差事,都总比在这里各地要强的多!”农户的大儿子兴奋的说道,现实是残酷的,但人们问题满怀希望地去憧憬未来,与他庸碌的父亲相比,他早就为自己和自己的兄弟们谋划好了未来。只是王静辉觉得他还是太小,世间的事情哪有这么容易顺遂自己的心意的!
王静辉从袖子中掏出几贯交钞递给农户的大儿子说道:“小哥好志向!这里是一些薄礼,小哥也莫要耽误了学业,还是回去好好读书是正经事,即使将来考不中乘兴,到时候多读读书也是有好处的!”
“不敢再多收贵客馈赠,说实在的,本村都会感谢贵客的,要不是贵客带着这么多人来这里住上几天让村民平白赚上一点钱,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就会明年的保甲呢!先生已经给的太多。实在是不敢再收!”
王静辉一行人二十多个。除了他和赵熙之外住在这家农户中,其余的人都散布在周边,也是这个票子比较小,几乎是每户平摊上一个。这也是这里地乡老公平安排所至。王静辉他们出手比较阔绰,但在他的严厉要求下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严加惩处,所以他们也跟着低调起来。王静辉也并非是刻薄之人,给本村的乡老一些银钱买来了很多肉食,除了给自己的护卫改善伙食之外,也算是让村民勉强过个好年,尽管现在已经快要出正月了。
算算这些人地花费,在这五六天中每个农户至少也可以多收入一两贯钱,这对于他们无疑是天上飞下来的一笔“巨财”,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也许忙碌了一年在交过各种杂税和留下必要的口粮之后剩余的钱也不见得会有这么多。
王静辉最终还是说服了那个年仅十五六岁的孩子收下了他的馈赠,不过他心中却非常难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要十年了,总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已经足够多,大宋的处境已经了许多,至少比原来历史中的环境要好的太多——为此他也曾经暗中洋洋得意过,但今天看到这家农户的生活后,他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没有改变这个时代,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并没有因为大宋状况的好转而变得更好起来,这让他不禁生出了一种挫折感——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最受刺激的一次!
王静辉带赵煦来到这里的时候并非是农忙时节,所以让赵煦下地干活体验生活这样的事情就免了,不过这几天农户家中同吃同住的生活经历给年纪尚且细小的他带来的冲击是不可估量的——从锦衣玉食的皇宫生活到农户家中体验生活,这种巨大的差异让他还幼稚的心灵有着太多的想法。
“为什么保甲法明明不好进行还要实行它?”
“保甲法的立意是好的,但是在执行过程中出现了问题,这并不是一时半会便可以解决的!”王静辉觉得自己面对赵煦那双清澈的眼睛头一次感到心虚,心中不禁暗暗地骂王安石那个老家伙。
“既然出现了问题为什么不能够等修订完善后执行,那家农户已经被逼得自残身躯了,这还算是幸运的,其他人家岂不是比他还惨?”
“有些事情并非是你想停便可以停下来的!”
“阿父不是皇上么?而介甫先生不是最大的官么?可以让他们到这里看看,难道就不可以停下来么?”
“人君和重臣都有他们的难处,人问题很去伪存真的,有时候明明知道是错误的事情,但还不得不吞下自己酿的苦酒,饮鸩止渴一条路走到黑!”
“太祖皇帝不是说:‘天下道理最大!’么?难道就可以无视百姓死活?阿父常说姑父学究天人,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姑父为什么不可以想一个办法来解决变法中的弊端呢?”
…………
王静辉此时非常后悔,当他面临还是一个小孩子的现况的时候,心中真是无地自容,不过这中间的事情真的是很难和他说清楚。不过令王静辉非常欣慰的是,小赵熙真的变得懂事了,能够为百姓说话了,尽管这只是在道义的层面上,也许有一天也会变得麻木不仁,但王静辉将会永远记得这次提问,他也不会让越熙走上麻木不仁的道路——赵熙是大宋的皇帝,今天的大枕头已经开始努力挣脱历史的怪圈,明天的大宋将会屹立在民族的高峰,这一切倒是有大半要在眼前还是个孩子的越熙的手中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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