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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穿了一条犊鼻短裤,脚尖距离地面有一尺多高,有一个贼眉鼠眼的人正持着鞭子抽打他,边打边骂:“我们小公爷金枝玉叶,何等的尊贵?尤其是你这等猪狗不如的腌h货能够觊觎的!”
    他那鞭子落得频率不快,但是又准又狠,每一下都能在高以纯身上留下一道血痕,这会也不知打了多久,高以纯身上的鞭痕纵横交错,少说也有几十道,那细棉的犊鼻短裤都染得血迹斑斑,每挨一鞭,都要惨叫一声,不过已经是气息微弱,嗓音嘶哑,很行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穆云g原本以为穆云翼必会立刻挣扎,大呼小叫,哪知他却一言不发,只看着里面流泪。
    那持鞭的人尖声喝道:“实话告诉你,我乃是锦衣府专管诏狱内用刑的司官,别说是你这样细皮嫩肉的,便是多么凶悍的江洋大盗,到了我手里,也没有不屈服的,铜铸的骨头也给你化成汁水!”接连抽了几鞭,又说,“王爷已经把小公爷给关起来了,唯有你们以后互不来往,王爷才能饶他,否则便要以大逆不道,将他拖到祠堂里打死!你只要允诺以后再不见他,并且签了文书,我们便放了你,还给你万两黄金,让你富贵还乡,小公爷也能得救,不然的话,不但你自己不得好死,小公爷也是一样不能活命!”
    高以纯勉强抬起头,嘶哑着说:“没有了我,元宝也不能活的。”
    “放屁!”那人又是一鞭狠狠抽下去,“你个不知死活的狗杂种,也罢,你小乡僻壤来的,不知道锦衣卫酷刑的厉害,今天让你从头到尾都见识见识,能挺过去三样,就算是是条汉子!”
    他让人把高以纯解下来,绑在类似于老虎凳的椅子上,拿出一把银针:“我先用针扎你的手指脚趾,然后把指甲整个揭起来,在往你四肢上浇滚烫的开水,用铁刷子把皮肉一点一点刷掉。”
    高以纯闭上眼睛,一言不发,司官大怒,让两个壮汉拿起银针,分别刺入高以纯的手脚指甲缝里,高以纯发出最惨烈的嘶嚎,却无法挣扎半分,每根手指和脚趾都被插了六七根银针,激得浑身透汗,最终昏死过去,不过转眼间就被凉水泼醒,那司官捏着他的下巴问他:“你小子倒是个人物,换做旁人,但这是这一道‘小点心’就大多痛哭流涕,甚至屎尿齐下了。”
    高以纯用喊破了的嗓子缓缓说:“从我记事起,我就不会哭了,小时候,四婶也用针扎过我,我也没哭过,我只为元宝哭过。”
    那司官气得脸色铁青,去火盆里把烙铁拿出来一个,凑近高以纯的脸:“你小子自己找死!看到这烙铁上是什么字没有?贱奴!我给你脸上一边印上一个如何啊?”
    高以纯瑟瑟发抖,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司官拿着烙铁左右笔划两下,又放回盆里:“且不忙用这个,还是按照先前说得,给你刷洗一番吧,把热水拿来,给我浇到他的胳膊和腿上,我要让他看看自己的骨头!”
    一个大汉提着一桶滚烫的水过来,司官舀了一瓢开水,拿到高以纯面前,有水珠顺着飘底滴落到高以纯的身上,烫得他直吸凉气,司官阴笑:“这就受不了了?哼哼,等会整瓢浇下去,那才叫快活呢!我最后再给你一个机会,王爷说了,不管怎么样,你也是捡到小公爷的恩人,只要你肯写了文书,就立刻找最好的太医来给你医治,并且送你回家如何?”
    高以纯并不睁眼看他,只是嘴唇微动,低声默念:“元宝,元宝,元宝,元宝……”
    一墙之隔的穆云g看向穆云翼,只见他也把眼睛闭上,虽然嘴巴里塞着东西,但看那架势,很明显也是在默念对方的名字,顿时火冒三丈,一脚就把牢门踹开:“不必浇水了,他们死意已决,就成全他们吧!把那小子解下来,押到后山去!”
    高以纯被从老虎凳上放下来,也拿绳子反剪双臂,紧紧捆了,然后推搡着出来。
    他一看到穆云翼,顿时精神一震:“元宝……”话未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四个大汉分别押着两人,批发赤足,从地牢里出来,顶着十一月里的北风一直到后头园子里的小山上,这里已经有了一个挖好的土坑,穆云g让人把高以纯推进去,然后又抓住穆云翼,把他嘴里的绢布拿出来,眼里含着泪水问他:“宝书,我最后再问你一次……”
    “我要跟以纯哥在一起!”穆云翼毅然决然地道。
    “好!好!”穆云g一用力,把穆云翼也推进去了,然后一摆手,“填土,埋了吧!”说完就转过身去,抹了一把眼泪。
    穆云翼到了土坑里,跪爬几步到高以纯旁边,用自己的脸去贴对方的脸,“以纯哥,我们终于又见到了,佛祖的法子,果然是灵验的。”
    高以纯也很开心:“元宝,我们终于能够永远在一起了。”
    沙土一锹一锹地落下来,很快就埋了半个身子,高以纯忍着疼,吃力地撑起身子:“元宝,你到我身子底下来,别被呛着了,将来死,也是干干净净的。”
    穆云翼哭道:“以纯哥,你……”他想问高以纯后不后悔,但又想,方才在牢里,高以纯就已经用行动做出了回答,再问什么都是多余的,于是低下头,去舔舐高以纯胸前的伤口,将泥沙舔掉,“以纯哥,疼吗?”
    高以纯笑道:“原来是很疼的,现在被你一舔,就不疼了。”
    很快泥沙越来越多,撒得满头满脸,逐渐地要把头没过去了,穆云翼紧紧贴着高以纯,嘴巴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其实死亡,也没有那么可怕的,以纯哥,我们这次一起死,上天堂也在一起,下地狱也在一起……”
    管家穆弘看见泥沙都已经要没顶了,穆云g背对着这边,看那样子,已经是泪流满脸,他过去给扬土的四个壮汉一人一脚:“都是死人啊!还往里扬土!没看见二爷都要没顶了么?真把二爷弄出个好歹来,先剥了你们的皮!”那四个壮汉顿时愣在当场,穆弘又是一人一脚,“都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小公爷和高小相公抱上来!”
    穆弘从穆云g他爹的时候就当管家,是东平王府的老人,那四个壮汉听他这么说,又见穆云g依然不说不懂,顿时醒悟过来,赶紧自己抽了两个嘴巴,扔了锹镐,过去把土扒开,分别抱住穆云翼和高以纯,从坑里给拉出来。
    高以纯已经昏迷过去,穆云翼也开始犯糊涂,穆云翼把自己的英雄敞解下来,给穆云翼抱住,吩咐人:“把他俩都带回长乐轩去,找张太医好生医治,去吧。”
    ☆、第156章
    四个壮汉把穆云翼和高以纯抱走,穆云g站在旷野里,半天未动,穆弘解劝道:“说句托大的话,两位爷都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二爷的脾气,虽然平时不争不恼的,但真正拧起来,就是老爷夫人在世时,也是犟不过来的,大爷是做兄长的,还是多体谅些吧,我想就算是老爷夫人在,那也决不能就那么去逼死二爷的。”
    穆云g流着眼泪道:“宝书是我的弟弟,这世上,我最后的亲人,我难道想逼死他么?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堂堂东平王府的嫡系子孙,皇上亲口封的东昌郡公,竟然搞断袖分桃之癖!整个家族的脸面丢了不算,更要被多少人耻笑唾弃?穆家的脸面,总不能因为他一个不肖子孙坏了!”
    穆弘道:“理虽然是那么个理,到底二爷是您亲弟弟,总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好。”
    却说穆云翼,一觉醒来,先怔了半晌,确定自己并不是在阴间而是还活着之后,立刻想到了高以纯,立刻惊慌坐起,就要下地,从小照顾他的贴身丫鬟饮冰看见,立刻过来道:“二爷,你病的不轻,现在不能下地的。”
    穆云翼身子太虚,做起来都费劲,被她拦住,就挣不过,急得哭了出来:“以纯哥!以纯哥被杀死了!呜呜……我去找他……”
    饮冰赶紧说:“没有,没有!高小相公活得好好的呢,他就在西边暖阁里呢。”
    穆云翼吃了一惊:“他……他没事?我哥没有杀他?”
    “没有没有,高小相公好好的,昨天就醒了,还过来看过你呢。”
    穆云翼努力回忆昏迷以前的事情,只记得被活埋了:“我不相信,我要去看以纯哥。”
    饮冰没办法,急忙叫来另一个大丫鬟逝水:“大爷说了,不让二爷下地的,你快去让她们把高小相公请过来。”
    “不要让以纯哥来,我过去看他,他受伤了……”穆云翼嚷道。
    饮冰赶紧劝:“我的小祖宗唉!你可消停会吧!”她跟穆云翼说,“你接连昏迷了几日,这么出去再弄病得严重了,大爷非剥了咱们的皮不可,更要迁怒高小相公了!你放心,梦蝶和连璧在那边伺候着呢,高小相公肯定被照顾得好好的。”
    穆云翼这才消停下来,不过仍然披衣坐在炕上,等逝水去了一会,果然和另外两个丫鬟护着高以纯进来,穆云翼一步就跳下地,踩着厚厚的毡毯过去把高以纯抱住:“以纯哥!”
    高以纯痛哼一声,梦蝶说道:“二爷可小心些吧,高相公身上全是鞭伤,方才刚换了药,千万别再崩裂渗血了”
    穆云翼赶紧松手,满脸歉意地把高以纯让到炕上躺着:“以纯哥,你脚上有伤,走路可使得?痛不痛?”
    高以纯说:“是脚趾壳里的事,又不耽误走路,这两天都已经大好了。”
    穆云翼把丫鬟们都打发走,然后查看高以纯身上的伤势,手指和脚趾的指甲下面,都有好几道黑线,都是被针扎出来的,穆云翼看着都疼:“以纯哥,对不起,你……受苦了。”
    “苦点好,苦了,才能‘苦尽甘来’。”他笑着跟穆云翼说,“我看你哥的意思,是默许我们了,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想起那位王爷老哥,穆云翼打心里头发憷:“你怎么看出来的?他只是没有杀我们,但未必就能容忍我们在一起呢,毕竟要是这事传出去,对整个穆家都不好呢。”
    事实上高以纯猜得没错,穆云g还真是容许他们在一起了,等了十多天之后,他又来到长乐轩找两人说话:“宝书你是我弟弟,我不可能当真杀死你,以纯呢,通过上次的事我也看出了你的决心,说实话,你们的感情让我动容,但我还是不能让你们给整个家族抹黑。”
    穆云翼和高以纯知道这是要最终宣判了,他俩并排站在穆云g面前,像发了错的小学生。
    穆云g叹了口气:“我已经派人去望城县买了二百亩山地,在那上面建冲虚观,下面建郡公府,我已经上表,说你身体不好,命里多病多灾,用替身出家也不中用,须得亲自做了道门俗家弟子,修行一生,终身不娶,方可保平安,估计后年,那道观和府邸就能见好,你们就搬过去吧。”
    穆云翼和高以纯听完,知道他这是答应了,顿时大喜,双双跪在地上:“多谢大哥成全!”
    穆云g看着他们这样,心里头越发难受,想要斥责几句,看着穆云翼消瘦苍白得脸蛋,又没能忍心:“你过几天把病养好了,就去宫里向皇上谢恩。眼看就要过年呢,京城里热闹的地方不少,你们也出去四处走走玩玩,只是不许做出格的事,父母的三年孝期还没过呢,不要让人家抓住什么把柄!要是不好了,我打折你们的腿!”
    穆云翼笑道:“大哥你放心吧,我门肯定好好地,绝不给你惹事。”
    穆云g点点头,又看向高以纯,高以纯道:“王爷放心,我肯定会照顾好元宝的。”
    穆云翼捅他:“叫大哥!”
    穆云g一摆手:“算了,留着以后再叫吧!”说完转身出去了。
    穆云翼愤愤不平,高以纯却很高兴:“他说留着以后再叫呢!只是现在心里头别扭,听不得罢了,不过到底是认可咱们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又是连番大雪,穆云翼除了进宫谢恩,又拜访了几家相熟的长辈亲戚,然后就和高以纯宅在家里,每天在暖烘烘的炕上写字画画,或是解九连环。
    穆云翼过去有个书童,名叫御风的,只比穆云翼大了两岁,当年侍奉穆云翼读书写字,这次穆云翼回来,仍回来伺候,这日说起京城里的新闻,忽然说道:“前阵子倒还真出了一件大事,是北静王爷要纳侧妃,爷,你知道女孩家是谁么?就是原来的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林探花的女儿,因林探花夫妻两个走得早,就把女孩托付给了外祖母家,也就是荣国府贾家,据说原本老太太在时要说给府里那位衔玉而生的小公子,结果年初时候贾娘娘没了,他们府里老太太也惊悸而死,现在府里的夫人说是儿子要给老太太守孝,三年内不能成婚,但是不好耽误亲戚家的女孩,就托人要把外甥女嫁出去,正好北静王爷要选侧妃,就托人去说,竟然一下便成了!”
    高以纯对于这些都不感兴趣,只当故事听,但对于痴迷传统艺术,肚子里装了无数本小说的穆云翼来说,却就不是这样了。
    之前张华和胡君荣的时候,穆云翼就觉得听起来耳熟,只因这两人俱是《红楼梦》中毫不起眼的小角色,等到后来听说四王八公,他便可以确定了,只是当时他自身难保,死活不知的,也顾不上八卦这些事,事后又只顾跟高以纯腻歪,又把这茬给忘记了,今天听了御风说起,才又来了兴致,想去看看那传说中的宝钗黛和大观园,便问御风关于贾家的事情,因为四王八公向有往来,而且关乎贾家的又都是大事,御风知道得倒也不少。
    原来随着元妃有孕,贾家的声望拔到最高,身为皇亲国戚,其风头连四王都要略避三舍,贾政又升了官,正是合家欢乐的时候,到了年底,却是难产,除夕夜里一命呜呼!
    这些年四大家族没落,已成事实,全靠贾元春和王子腾支撑,贾元春一死,贾家便更显颓势,贾母年岁本来已大,受了这次打击,正月里也一起没了。
    贾母一死,林黛玉没了护持,原本贾母要把林黛玉嫁给贾宝玉,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的,这回王夫人在府里长了权,只说贾宝玉要给祖母和姐姐守孝三年,林黛玉年纪大了,不能让耽误亲戚,便张罗给她说媒,正巧北静王要选侧妃,王夫人便让贾政派人说媒,贾政也觉得这样挺好,就答应了,御风口才极好:“北静王爷听说是林御史的女儿,又是贾府的亲戚,让王妃去看过之后,便应允了,哪知那林姑娘竟还是一心念着贾二爷,眼见婚事不成,又无可依靠,竟在一个月圆之夜,到林子里吊死了!”
    穆云翼听了大吃一惊:“林黛玉死了?而且还是自己上吊死的?”
    御风说道:“可不是嘛!现在京城里都传开了,都说林姑娘被贾家人给逼死了,当年林家可是列侯之家,钟鸣鼎食,几辈子攒下的家产,都给女儿带到贾家做嫁妆,大伙都说贾家贪图贾家的嫁妆,把人家姑娘给白白逼死了!贾家人也自知理亏,百般解释,又到向下给林姑娘修了一座小庙,拿了不少钱出来,令一家姓王的庄户看管,每日上香祭拜呢!”
    穆云翼道:“我明天定要去贾府见见那贾宝玉,然后再去看看那庙!”想了想,古代官员来往都有章法有派系的,更何况贾家现在这样,自己不知深浅,不能贸然登门,便决定先去问问自己大哥。
    ☆、第157章
    听说穆云翼要去贾府,穆云g有些意外:“四王八公虽说世代交往,但相互之间,也有远近厚报,荣宁二公昔日在时,和咱们太爷爷倒是极好的,只是后来略有疏远,他们跟南北二王走得比较近,而咱们东西两家,则和修国公、齐国公、治国公三家走得较近。”他先把人脉关系给穆云翼说了,然后又道,“荣宁两府最近几年传出很多不好的风气,忠顺亲王要寻他们的错处,对了,你结识的那个庸医胡君荣,前不久也被忠顺亲王派人偷偷地逮捕进京了,他和前两年抓来的张华,身上俱都有贾府的把柄。”
    穆云翼道:“忠顺亲王为什么要对付贾家?”想到跟贾家来往很可能给大哥带来麻烦,他便摇头,“那我还是不去好了。”
    穆云g笑了笑:“那也没什么,贾家当年支持义忠亲王,跟忠顺亲王是政敌,后来义忠亲王死了,忠顺亲王自然要报复。不过不关咱们家的事,况且就算他想找咱们的麻烦,那也得掂量掂量,当年南北二王全都支持义忠亲王,忠顺亲王这些年来也没能把人家怎么样,而且要对付一个败落的贾家,还要费这么多手脚,也是个没能为的!贾家跟咱们毕竟也有几辈子的交情了,你去看看也是好的,只是有一点要记住,不许跟他们家来往过密,他们家风评实在不好,忠顺亲王收集了几年证据,我前些天让舅舅的人略打听些,竟然尽是些不堪入耳的东西。”
    他没说什么是“不堪入耳”的东西,不过穆云翼大约也能想到,无非就是“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高学解因为逼迫幼侄,就被定为“私德有亏”革了功名,贾家作为皇亲,女儿又是“贤德妃”,作出这样的事情来,要是有好果子吃那还怪了。
    穆云翼有些担心,只说不用出去了,穆云g却愿意让他出去走走,把自己的马车派给他,并八个护卫,加上小厮御风,一共七个人伺候他。
    第二日早上,穆云翼和高以纯各自着装,穆云翼是郡公,单是衣裳就有好几套,一套朝服,是七梁冠,玉朝带,丹矾红花锦,锦鸡绶,玉佩象笏白绢袜。一套公服,o绉纱幞头,大红素丝衣,玉革带。还有祭服、赐服,以及好几套常服。衣服上须得有一些对应的装饰,不能像原来那样随随便便裁剪一套长衫穿,必须得体现朝廷威严,否则就是“无礼”。
    穆云翼穿了一身大红攒丝织金狮子袍,头戴如意冠,腰扎玉珠带,身上带着八宝锦线双鱼荷包袋,饮冰给他在里头装了一把金锞子,三个大小不一的香囊,里头分别装着不同的香料,说是香,也是药,譬如就有一个装了清亮丸,就是仁丹一类的东西,除此之外,又挂了一枚玉兔捣药的流光玉佩,外头披了一件白狐腋毛攒成的大氅,站在西洋镜前面,穆云翼方发觉,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成了这个时代的贵族了,而且还是在金字塔顶尖上的那种。
    高以纯是五品云骑尉,着装也有定例,只是不像穆云翼这么严格,亦打扮起来,头上带了一顶叠玉冠,腰里亦有香囊荷包,并一块鼠咬天开的玉佩,他这两年个子猛蹿,手脚修长,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换了这身打扮,越发显得眉目清秀,玉树临风,外头亦穿了紫貂大氅,先跟穆云翼来给穆云g请安。
    穆云g看了他们俩站在一起,恍惚间竟然冒出来个“很配很和谐”的念头,仿佛这样两个人就应该这样再在一起,急忙在心里骂了一声荒谬,然后就让他们出来了:“给你派的穆飞是咱们的家生子,从小跟大舅一起学艺的,功夫了得,而且对京城里诸般事务俱都通晓,遇到事情,你只让他解决便了,你将来去辽东居住,虽说有我尽量给你打算,到底不如京城好,你这阵子,四处多玩玩逛逛吧!”
    穆云翼和高以纯做上马车,来到宁荣街,直到荣国府门前,昨日便有王府家人递了帖子,东昌郡公穆云翼和云骑尉高以纯要来拜见荣国府的宝二爷。
    贾家人一大早就都起来准备,如今他们可不比贾元春活着那会,穆云翼即是郡公,又是东平王的弟弟,他们哪能怠慢,一见王府马车到了,立刻开门迎接。
    御风撩开车帘,穆云翼刚探出头来,就看到地上跪了一片人,急忙把让他们起来,踩着下人摆好的凳子下车,向众人看了看:“我甚少出门,各家亲戚长辈皆不认得,也不敢乱叫,不知哪一位是政公啊?”
    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人过来:“下官便是贾政,见过郡公大人。”
    穆云翼让他免礼,紧接着又认识了山羊胡子的贾赦,大腹便便的贾珍,满脸油浮的贾琏,然后才是贾宝玉。
    那贾宝玉年月十七八岁,果然是面如满月,眉如墨画,生得精致喜人,只是多了几份女儿气,说起话来,也小声细语的,一点都没有年轻小伙的朝气!穆云翼又回头看了看旁边的以纯哥,只觉得比贾宝玉帅得多了。
    贾政把穆云翼请进荣禧堂,如果是跟贾府相熟的北静、南安两边的人,便是王爷亲至,也不用这般正式,只因东平王府跟贾家关系没有亲近到那个份上,便显得严肃起来。
    穆云翼把所有人都打量了个遍,心里头颇有些失望,心道原来看书的时候可以脑补对方是个什么行状,颇多期待,及至见了之后,也就那么回事,贾政古板,贾赦猥琐,贾珍更是满脸的酒色过度讨人厌,贾琏长得虽然凑合,但那双桃花眼总让穆云翼想起陈鹤轩,穆云翼对他没兴趣,要是王熙凤出来,穆云翼可能还有主动聊聊的兴趣。至于贾宝玉倒是够帅,又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看着也不觉得养眼。
    说了一会场面上的客套话,穆云翼有些不耐烦了,就提出来要和贾宝玉单独聊天。
    大家对于这个提议也没有感到意外,人家来的时候帖子上讲明了是写着拜会贾府的宝二爷,于是那些多余碍眼的,就都告辞出去了。
    荣禧堂里只剩下穆云翼和贾宝玉,还有高以纯三个人。穆云翼看贾宝玉无精打采的,自己问一句,他才回一句,神情很是萎靡,便是大病初愈似的,忍不住就脱口问出来:“你是还在想你的林妹妹吧?”贾宝玉猛然间一抬头,穆云翼才知道这话问得孟浪了,作为陌生男子,他是不能随便问及讨论对方家里的女性的,尤其是没出过阁的小姐,急忙解释道,“当年……嗯,当年我曾经得林御史讲过一片文章,倒有半师之谊,听说他的姑娘没了,就来问问。”
    他这话若是换个人,也能听出假来,偏偏贾宝玉不关心俗物,长年在大观园里跟姊妹们厮混,有限的几次出门,也只是和人喝酒吃饭,因此竟立刻深信了,提起林黛玉,他立刻便泪眼模糊:“林妹妹和我的心,全都白用了!”说罢就低声痛哭起来,“园子里的姊妹,一个个都去了,二妹妹嫁给了孙家,竟被折磨死了,三妹妹远嫁外藩,生离亦当死别,以后再无见面之日!我原想着院里的姊妹们都能这样,清清净净地活到老死,最后……”
    穆云翼在心里头叹了口气:这娃果然是个痴的,贾家现在都到了危机四伏,大厦将倾的时候了,他还想只想着和姊妹们守着大观园……忽然之间,他又觉得,自己不也是把产业都抛开在外,一心要跟高以纯厮守一起的么?当日因高以纯而对这个世界绝望,自断了生机,与最后贾宝玉出家,岂不是相同的。
    他在座上低声念道:“红楼梦!红楼梦!我得重活这一世,三年来,情到重时,便觉得真实,情若淡了,便觉得如在梦中。”又想起前些时自绝生机,魂游现代的事,似梦似真,然而现在亦似梦似真,竟不知现代是梦,还是古代是梦了。
    他忽然间变了脸色,转过头去一把抓住了高以纯,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有一天这梦若是醒了却又如何?最可怕的就是像大观园一样,有一个清静幽雅的圣境,顷刻间支离破碎成一片废墟,自己岂不是也像这贾宝玉一样了?
    “元宝!元宝!你怎么了?”高以纯看他脸色不对,赶紧唤他。
    穆云翼定了定神,吐出一口气,一瞬间终于了悟了佛家说的人间多苦,生老病死,恨相聚、爱别离、欲不得,等无常的道理了,一时间颇为悲观伤感,赶紧稳定了情绪:“没什么,方才是有些事情想多了,以纯哥,以后咱们就好好的吧。”
    贾宝玉何等聪明,一看他俩这等行径,便立刻明了二人关系,便又想起自己的知己秦钟,还有蒋玉菡,他这些年,尤其是从他老娘抄检大观园,撵走晴雯她们之后,心力就开始压抑起来,这会把穆云翼当成是个可以说话的,便开始吐诉衷肠,说了一会秦钟,又说一会柳湘莲,最后又说到蒋玉菡:“他性子也是个刚烈的,自己用火炭烧了脸,才摆脱了忠顺王府,在城东买了一座小院,二十亩地,最近听说忠顺亲王又派人找他,也不知因为何事,可恨我在这府里头,最近又被老爷逼着读书,一刻也不得自由,小公爷若能打探一二,给我送个信进来,我就感念小公爷大恩了!”说完直接撩衣跪了下来。
    ☆、第158章
    从荣国府出来,天上又下了雪,穆云翼仰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只见鹅毛大雪纷纷飘落,迎面而下,心里头又清明起来,只觉得自己有这样的家事,又能跟心爱的人厮守到老,不应该再有什么不满足的了,于是深吸几口气,然后长长地吐出来,抱着手炉上了马车:“走吧,去城西。”
    穆云翼没有答应贾宝玉要去给他打探蒋玉菡的消息,他怕给大哥和自己惹上麻烦,毕竟忠顺亲王那是皇上的亲叔叔,人家关上门是一家子,即便老哥是个郡王,也是没办法跟人家抗衡的,而且看忠顺亲王忍了这么多年搜集贾家的证据,是个又阴又狠,更加能忍的厉害人物,估计要不是贾元春进封了贤德妃,王子腾又升为督师,早就把贾家拿下了。
    不过他也没有一口回绝贾宝玉,只说可以在方便的时候,帮忙问一问,他现在出城,是想要去看看林黛玉的庙。
    马车冒雪出城,来到了贾宝玉所说的小王庄,直在北沿地埂子上,有一个新建的小祠堂,有二亩地大小,外面用篱笆做了围墙,前后开辟出来园田菜地,东西还各有两座单间的小屋,此刻东边的一侧还冒着烟,穆云翼打发人去问,不过是出来一个穿得稍有些体面的老太太,带着一个男孩出来,见了穆云翼这般装扮,立刻跪下来磕头:“给小太爷请安,给诸位太爷请安。”
    穆云翼看着她,试探地问:“你可是刘姥姥?”
    那老太太吃了一惊,随即点头道:“民妇是姓刘的。”
    穆云翼看着老太太,长得有些枯瘦,脸上尽是干巴巴的皱纹,动作倒还灵敏,又因方才在荣国府里听贾宝玉说过,林黛玉死后,贾府在这里给修了祠堂,委托刘姥姥当庙祝,在这里洒扫供奉,每月给些香火银子,他对这个知道感恩的老太太还是很有好感的:“姥姥快起来吧,我跟国公府的宝二爷有些交情,今日来待他给林姑娘上香。”
    贾宝玉还真让他来在林黛玉座前上柱香,因此倒也不算撒谎。
    刘姥姥急忙道:“各位太爷快里边请,只是我这里太过于简陋了,恐怠慢了太爷!”又打发那男孩,便是他的外孙板儿,“快去屯子里找你老子娘来,就说有贵人来了!”
    穆云翼和高以纯进了东厢房,只有空旷的一大间,靠着北墙有一铺炕,炕上铺着芦苇编成的席子,炕头摆着两床被褥,炕前头就是炉灶,用黄泥糊成的,上头摆放了些烤地瓜和烤花生,地上一张高桌,上头摆着诸般杂物,刘姥姥殷勤地让着:“太爷们快上炕,把鞋脱了,脚伸到褥子底下,那才暖和呢!”又奋力把一个小炕桌端起来,放在炕上。
    穆云翼笑道:“不急,倒也不冷,你不用喊我小太爷,我这个年纪,受着不好,你只教我云翼罢了,这是我哥,以纯。”
    旁边御风道:“这是我们小公爷!这是高小相公!”
    穆云翼喝道:“偏你有这些威风,就看着人家一个老人家忙活,也不搭把手!”
    高以纯这会已经帮刘姥姥把炕桌的腿安上,然后一桩一件地往桌上搬:“小公爷不必动怒,这些伙计,本来就都是我们这起子庄稼人的营生,你们都是尊贵人,干不得这个的!”
    “他算什么尊贵人!别说是他,就算是我,和以纯哥,又有什么尊贵的?原来也不比你们强呢!”他说着放下手炉,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去帮忙掏灶膛,御风他们哪里敢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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