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青云之路(青云婠) 作者:洛水落落
第六章
马车走了半日,终于在一处山脚下停了下来。
“夫人,到了。”赶车的车夫在车辕上勒停了马,翻身下车,这才凑近车帘喊了声。
三娘应了声是,便先掀了帘子出来。一出帘子便觉得山风往脖子里钻,冷得紧,忙把帘子放下,进去又往宝儿身上加了件衣服,这才重新掀了帘子出来。
车夫在一旁看被三娘穿得像个小球般的宝儿,有些想笑。那副欲笑不笑的样子却刺痛了宝儿的眼,顿时竖起眉毛,狠狠瞪了那车夫一眼。
“宝儿,别没规矩。”三娘刚拿下包裹,就瞧见宝儿对车夫的瞪视,心里暗恼宝儿的没规矩,训了句,便又对着车夫赔不是,“车夫大哥别跟小孩子计较,她前头还跟我置着气呢。”
车夫憨憨一笑,摆了摆手,有些不知怎么面对三娘,见三娘前去书院敲门了,这才稍稍自在些,对着还拉着脸的宝儿一通好笑。
宝儿最见不得别人看自己笑话,管他是不是真在笑话自己,如今这般笑着,她便一万个不爽,可想着三娘之前的训斥,便也没说什么,只盯着前面的三娘,看也不看车夫一眼。
车夫不跟小孩子计较,只当这年纪的小姑娘都爱漂亮,她娘把她穿成个球,难免心里不痛快,那也是正常的。如今这小姑娘,鼓着脸不瞧自己的那副倔强劲,却是可爱得紧,勾起了他对家中小女的牵挂,一颗心柔软了许多,这话也就不自觉的出口了。
“小娘子,这山中比不得外头,这风一吹,像小娘子这般娇弱的人,可受不得,还是穿得暖暖得比较好。再说了,小娘子这般穿着,就跟年画里头的福娃娃般,讨喜得紧呢。”
车夫一番好心,听在宝儿耳里却是不中用。宝儿只凉凉一瞥,又回去盯着三娘了。
三娘上前敲门,守门的小童开了门,先是上下打量了三娘下,又向外瞅了瞅宝儿他们,立马对三娘挥挥手,“迟了迟了,今年院长不收人了,回去吧,回去吧。”
三娘神色有些急切,也不管礼不礼的问题了,只扯着门不让小童把门关上,“小哥,你别急着关门,这怎么就迟了,往年不是没这规矩的?”
小童毕竟年纪小,敌不过三娘的力气,没好气地撒了手,指着三娘便是一通骂,“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呐,我好好跟你说,你非要动手动脚。瞧你也不是那无知村妇,怎的做起事来比那些村妇还不如。走了走了,今年不收人就是不收人,就是天皇老子来了,那还是不收人。”
小童这一通骂,可真把三娘说得无地自容,可真让她这么回去了,她定是不死心的,怎么都得给个交代不是。
宝儿却是被那一通骂给惊喜了,这院长不收人,那她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车夫还等着三娘回程的呢,如今见这开门的小厮对着自己雇主一番骂,脸上便觉得过不去,想着上前看看,却又觉得人微言轻。
三娘一时下不来脸,便与小童僵持着。小童似有所顾忌,频频回头看,见三娘不让,他便守着门,只不让三娘进去。
一时之间,僵持不下。三娘转回了脸色,终归觉得如今是自己求人,只能自己低头,便想着怎么开口。
“哎呀,莫先生!”小童有些慌乱,急着要把门给关了,可手忙脚乱地,这门还没关成,那头声音却已经响起。
“云小子,你这是作何?别挡着门,这门外还有母老虎不成。”小童口中的莫先生一阵笑语,倒是让那小童自在许多,可却让三娘更加不知所措。
莫先生走过来便瞧见这云小子在与人为难,若是平常,他也不会多管,可今日见了那妇人,却一时好奇,便走了过来。
那云小子见莫先生走过来,便也让开了身子,退在一旁。
三娘知这人便是那莫先生,便福了身子,“先生万福。妇人并非那闹事之人,今日实在是一时情急,这才……望先生勿怪。”
莫先生瞧了瞧这三娘,穿得是布衣裳,可胜在洁净整齐,布鞋是一般妇人所穿的千层底,刚刚磨了边,有个七成新。这一副打扮,虽如村妇,却不是那下地干活的,想来家境不算太差,怎么会……
莫先生心中猜疑不定,在三娘脸上转了两圈,也瞧不出什么,便收了那审视的眼神,,还了一揖,温声道:“不知夫人前来,所谓何事?”
三娘侧身受礼,这才指着身后的宝儿,把自己来意说明。
莫先生恍然大悟,回头瞪视了云小子一眼,对着三娘有些赧然,随即释然,对着三娘他们一笑,随即便请了三娘他们入门。
云小子被莫先生这么一瞪,知道自己出了大乌龙,好在这次抓住自己是比较好说话的莫先生,若是院长大人,那可真不好说话。心里惭愧,一时躁得面红耳赤,可又庆幸,暗自拍拍脯。
莫先生放了人进来,想着自己亲自送过去,未免有些不妥,再说接下来自己还有课,也不方便,叫了云小子过来,嘱他把人好生送过去。
三娘一时不明所以,可看他们神态,还是知道些的,便也没得理不饶人,只在一旁静候。
宝儿却是失望极了,耷拉着脑袋,由着三娘牵着自己。
云小子等莫先生走了,无措地脑袋,讪笑地来到三娘身边,欠身一礼,歉然道:“刚真抱歉,误会了,还当你们又是那蹭饭的,呵呵,这才……”云小子几句话说得实在是磕巴,怎么也说不顺,干脆不说了,只让三娘她们跟着他来。
三娘也没多问那蹭饭是什么意思,只笑着向云小子道谢。
云小子却有些受不住,不自在地很,扭捏半晌,只顾蒙头在前面领路。
三娘本是想打听一下,结果被这么一弄,也只能快步跟着,心里忐忑了几分。
宝儿一开始见那莫先生出来,还带了几分好奇,如今知道这希望没了,什么好奇心都烟消云散了,一路走来,也没多看一眼。
等到了地方,三娘推了下自己,宝儿才回过神来。
陈老夫子就是管女学的执事,平日上课不多,多管些杂物,如今这报名的事也是由他管着,只要他点头答应了,那事儿就成了。
三娘有些拘谨,见了礼后,便推了推还在愣神的宝儿,生怕宝儿把这人给得罪了。
“嗯,上前来。”陈老夫子着他那一把白须,煞有介事地让宝儿自个儿上来。
宝儿从未见过这种人,在她印象里,白须的老爷爷都是佝偻着背,笑得很慈祥的那种,而这个老爷爷却让人有些害怕。于是宝儿听见这老爷爷叫自己上去,也没动,只拿眼神瞄着自己娘亲。
三娘刚被陈老夫子那一记眼神警告,也不敢多看宝儿,只把眼神扫向其他地方。
宝儿见三娘不看自己,又瞅了瞅眼前有些严厉的爷爷,忍住心中害怕,磨蹭地往前走了几步。
陈老夫子把他那白须一捋到底,点了点头,沉声问了第一个问题,“叫什么名字?”
“杜,杜宝儿,哦,不,是杜,杜清萍。”宝儿一时有些懵,就把小名报了出来,却想起娘教过自己,自己的大名,于是接着便改了。
“清萍?那两个字,可会写?”陈老夫子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动也不动地在椅子上坐着。
宝儿原本有些害怕,可经过了这么会,也不觉得这严厉的爷爷有多害怕了,镇定下来,乖乖地点了点头,细声道:“会。”
陈老夫子在宝儿点头那会,便示意一旁的小厮给准备笔墨去。
如今这声“会”才下去,那笔墨便已经拿来了。
宝儿看了眼前的纸笔,直觉得这东西比家里好多了,深吸了口气,便俯身在一旁的矮桌上开始书写。
陈老夫子看着宝儿的姿势,暗暗点头,看向一旁站着的三娘也带了丝别样的目光。
宝儿很快便把这两个字写好了,吹干,恭敬地把纸递上。
陈老夫子收下,却是瞧也未瞧,只把那写了清萍两字的纸收在抽屉里,又示意了下候着的小厮。
小厮会意,笑着让宝儿跟自己走。
宝儿回头看三娘,却见三娘眼里有焦急,却没出声阻止,只好黯然地跟着那小厮走。
等宝儿一走,三娘便有些迫不及待,可看那兀自坐着的陈老夫子,硬是忍住没出声相询。
陈老夫子够了他那胡子,便一改之前那副严肃的神色,带了丝笑意,“夫人真是好福气,这小娘子,书院收了。夫人也不必担心,刚才那小厮只是带着小娘子过去报到罢了。”
听陈老夫子如此说,三娘安下心来,对陈老夫子道谢。
陈老夫子也不谦让,只笑着说:“你这闺女只怕还未满十岁吧,书院本是不再收十岁以下的女童了,不过也巧了,这丙院正好缺了一名,这才补上。好了,你也不必再言谢,去前头交了束脩费,便回去吧。”
三娘还待再问,可陈老夫子却无意再说,只让人请了出来。
云小子之前觉得有愧于三娘,这回便劝慰三娘,“这夫子便是这个脾气,但人不错,夫人不必介意。”
三娘倒不觉得这陈老夫子如何,有学问的人,一般都有自己的怪脾气,越是学问高的,这脾气越怪,她也不是没见过,自然不觉得什么。只是就这般带走自己的女儿,连一句交代都还没说,让她心里空落落的。
“夫人是担心小娘子吧?其实,每逢节庆,都有一两日的假期,到时夫人若有空来接也成。平日里,初一十五也是允许探问的,夫人实在放心不下,便那时来看看吧。”
三娘甚是感激地谢了他,怀揣着从箱底拿出来的五两银子,前去缴那束脩。
宝儿这边跟着那小厮走,这一回,却是把这一路都看过来了。宝儿心中有些诧异,这书院为何门前那般致,这门内却如此朴素。只见门廊、门柱,都很古朴,少有雕刻,让人不禁怀疑,这真的是那远近闻名的青城书院?
小厮先领着宝儿去了刻牌处,一路见宝儿好奇地东张西望,也只配合得慢下脚步,让宝儿好看个仔细。
刻牌处的人一见这小厮领了个女娃娃来,直接扔了块石牌子过来,却被那小厮扔了回去。
“也不仔细看看人,我领来的会是那干活的吗,你快快刻去。”小厮有些生气,却也没大声说话。
那人“咦”了声,也不多说,问了名字,便在木板上刻了起来。
等刻好了,那人才问了句,“今儿,可是不再招人了?”
小厮点了下头,“这人都够了,咱这又不是开善堂的,总不能都把人招进来。”
“哎,害得我还多弄了几枚,这不是白弄了,哎。”
小厮与那人寒暄完,便带着宝儿走人,把牌子给宝儿后,慎重交待了,“可得把这牌子收好,这里认牌子不认人,不管上课还是吃饭休息,都得有这牌子,需要贴身放着,可明白?”
宝儿晃荡着那双丫髻,点了点头,仔细地把牌子放在荷包里。
小厮又领着宝儿去领了衣裳与洗漱用具,安置了房间,便留宝儿自个儿在屋子里。
宝儿看着这陌生的房间,只一炕,一桌,一椅,一小型书柜,还有一疑似存物用的大箱子,再无其他。
呆坐许多,直到腹中闹空城计,才有个比宝儿大个两三岁的丫头进来,拿了个宝儿眼熟的大包裹,又拿了饭食过来,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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