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一条灿金色的大道,一个灿金色的人影(万字章节)
第110章 一条灿金色的大道,一个灿金色的人影(万字章节)
刚刚那一次相逢时,因情况太过紧急,诸葛的心弦亦有些紧绷。
所以他都未曾来得及仔细观察徐行,和这个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后辈交流,徐行就已冲霄而去,迎战“元”。
而现在,大局已然定鼎,诸葛也终于能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看向徐行。
此时战场上,蔡京一方的高手彻底落入重重围困中,除去与他们交手的强者外,还有众多高手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诸葛正我这辈子,哪怕是在老“四大名捕”联手出击那段日子里,都不曾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哪怕是谨慎如他,此时也找不出任何被翻盘的理由,一想到此处,诸葛正我看向徐行的目光就不由得越发感慨。
因为他知道,这一切改变究竟是源自于谁。
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将徐行打量过一番后,诸葛正我长出一口气,叹道:
“踏法,好久不见。”
虽只分别了月余时光,但徐行展现出来的变化实在太大,是以诸葛这一声好久不见,实在是诚心实意。
徐行信手一抛,将“元”扔到诸葛面前,才朝他抱拳一礼,微笑道:
“先生,好久不见。”
自从出了神侯府,第一次在大理听到诸葛为了他的事,持枪打上太师府开始,徐行就已明白了诸葛此举的深意,也感受到这位老前辈的殷切期望。
这番拳拳之意,如今想来,仍是令徐行动容。
自降临这个世界以来,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一个情字、一个义字。
在这个世界,对徐行恩情最重者,便是了传授他“北冥神功”,又给予一身淳厚功力,甘愿为此赴死的无崖子。
为了报答无崖子的恩情,徐行在杀了丁春秋这个师门叛逆后,又打上朝天山庄,将背后支持丁春秋的凌落石也一并击杀,用“惊怖大将军”的血,擦亮了逍遥派的金字招牌。
除此之外,他还杀了李秋水,“渡化”了巫行云,彻底终结了上一代弟子的恩怨,肃清逍遥派的门风。
——这都是无崖子想做而没能做到的事。
除了无崖子外,对徐行恩情最重者便是诸葛正我。
这位神侯不仅收留了他,还毫无保留地向他开放了神侯府的全部秘籍、药材,让他有一片立足之地可以研习此界武学。
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诸葛正我的相助,徐行绝不可能在短短一月内便打下“真形法体”的底子,并且于无崖子传道后完成蜕变,一跃而成天下间的绝顶人物。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让徐行为其赴汤蹈火。
何况,他们两人本就是志同道合、意气相投,更肝胆相照的战友。
这个世界的混乱凶险,徐行刚到那几天,就已领略得淋漓尽致,以他的性格,既然来到这样的世界,那无论如何都要改一改、变一变。
这种想法并非出于任何利益考量,只是一种最简单最直接的“义所当为”、“当仁不让”之念。
毕竟,徐行在此界本就全无牵挂,更无任何顾虑,凭着心意做事便是。
至于这条路究竟有多难,以及最后究竟成还是不成,都是很次要的事。
——无论如何,只要有改变,往好的方向改变,也不枉他来此一遭。
更何况,经历了大明王朝世界后,徐行对这种事不说是得心应手,也算颇有经验,心中更有此界之人难以想象的信心。
毕竟,他是真的想过做过,也成功过。
而诸葛正我作为与蔡京等奸佞斗争了数十年的正道领袖,重整乾坤、扫除积病之心,甚至比徐行还要强烈得多。
因为徐行只是有一腔单纯的义愤之心,而诸葛正我则是有过无数次切肤之痛,更经历过无数次生离死别。
这也是为何,徐行会选择相助诸葛正我。
比起元限这个一味的反对者,最起码诸葛正我当真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也有为此付出一切代价、不惜粉身碎骨的决绝觉悟。
这样一个人,无论为情为义,徐行都绝没有不帮的理由。
所以,一解决了乔峰之事,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京城,就是要兑现当初的诺言,与诸葛正我并肩作战,助这位神侯扫平天下、重整乾坤。
此时再见,两人对视一眼,想起昔日的保证与承诺,都不禁笑了一笑。
徐行那句“幸不辱使命”,也不只是说擒拿回了“元”,更是指他没有辜负诸葛的期待,成功修成“真形法体”,并且笼络了一批高手,前来相助。
就在此际,被徐行打碎诅咒,又塞回魂魄,始终昏迷不醒的“元”,终于悠悠醒转过来。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张自己印象深刻到简直可称刻骨铭心的面容。
那是一张和自己截然不同的面容,“元”的面容冷绝而傲绝,满是凌厉果决的杀伐之气,锋芒毕露,令人望而生畏。
任谁都知道,这是一把出鞘神锋,动辄饮血。
而这个人不一样,他面容清癯,气质清雅,只一看,就能感到一种淡淡风、溶溶月的闲淡之气,自在自足,不为外物所动。
只是一见这张脸,“元”心中就涌现出一种浓烈的反感、厌恶。
他本能地绷紧身子,想提起一口内元,却忽地感到一种无力和虚弱,只呕出一口血来,面色越发惨白。
不过,这反感、厌恶之情仅出现了一刹,就被“元”压了下去。
只因那并非是真正从他心中生出的情感,而是“元十三限”的残留,也算是他曾经活过证明。
即便这是一份无比可悲的证明。
“元”也缓缓开口,叹了一声:
“真是可悲。”
意识到这一点后,“元”看待诸葛正我的眼神又有不同。
他更注意到,这位老人的面容虽是清癯、清雅如故,却已不再年轻,也遍布皱纹。
这些皱纹里,每一条像是风刀霜剑留下的刻痕,更代表了诸葛正我生命中并非没有忧愁和悲痛,只是被他以一种乐观豁达的心态,硬生生地承载。
在“元限”看来,诸葛正我这一生是走得顺风顺水,好似时来天地皆同力,不废什么功夫,就能够暴得大名、身居高位,掌天下权柄。
而他自己却是处处碰壁,所遇非人,才会落得个功败垂成,壮志难酬,岁月蹉跎,这也是他仇恨诸葛的一个重要原因。
可“元”只是一看诸葛的面相就知道,这个“大仇人”绝非是元限想象中那般轻松自在,更很难称得上愉悦快乐。
——最多也不过是苦中作乐、自娱自乐。
“元”甚至觉得,从某种角度来说,若是元限能够抛去执念,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能够比诸葛活得快乐太多。
最起码,他不用再妒恨这位表面风光的神侯。
其实,这也是很容易就能发现的事,自在门中人自韦青青青以下,都极其擅长看相望气之术,元十三限更是其中佼佼者。
可他却偏偏为执念所困,只用一腔臆想去揣测诸葛,连这货真价实摆在面上的信息都给忽略。
不过,“元”也隐约明白,或许元十三限自己也隐约意识到这一切,更明白自己的执着本就是一场空。
但他就是这样的人,既然错了,就要一错到底,既然做了,就要做到极致。
所以,他才会叹一声可悲。
说完后,“元”好整以暇地站了起来,转头望向徐行,又感慨道:
“现在看来,你说的不错,元限的执念,实在是一件很无谓的事……”
听到这句话,诸葛正我也惊了一惊,他低下头,从这个自己曾无比熟悉的师弟身上,竟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
徐行看了眼“元”点点头,又望向诸葛正我,将方才之事的始末原委,尽数道来:
“元限为了杀你,已将一切情绪都炼制成对付你的‘伤心小箭’,而他彻底化成了个无心无魂的空壳,只留杀你的执念。
我则是用他的手段,将这些情绪尽数返还给他,再把这股执念打散,以此为基础,又为他重构了人格,找回了初衷。
现在这个‘元限’,你可以称之为‘元’,也可以称之为少年元限。”
诸葛正我听到“空壳”二字时,已不禁深深一叹。
其实在刚刚那一望中,他就隐约感觉到元限的手段,只是得到证实后,还是不免为之伤心。
不过,听到徐行接下来的手段后,诸葛正我的神情却变得越来越古怪,他看了看徐行,屡次欲言又止。
——在诸葛正我看来,这种肆意操纵人格、修改认知的手段,已然近乎魔道。
其实,如鸠摩智等有志光大密宗的有识之士,亦是这般认为,所以才会废除“灌顶洗礼”之法。
忍了又忍后,诸葛还是不禁开口,神情慎重,语气严肃。
“踏法,这种手段,日后还是莫要再用了……”
诸葛正我的言语中,还有一股深藏的担忧。
在他看来,徐行一旦将这般手段用成了习惯,很容易就会跨越道德的底线,乃至最终堕入魔道。
这也是为何,自古天才尤其容易行偏踏错的缘由,只因对他们来说,那些在寻常人看来难以逾越的限制和规则,实在是太过脆弱,只要稍不注意,就会越过那条线。
诸葛正我的师尊韦青青青,对他也有相同的担忧,才会传下“六合青龙乾坤大阵”。
好在诸葛始终将师尊的教诲铭记于心,也始终用一种审慎的态度对待自己,才不至于沦落那般境地。
徐行当然明白诸葛正我的担忧,,不过他自己运用这种手段时,也相当克制,是以并未觉得有何不自然之处,只是点点头,示意明白。
见徐行这般应对,诸葛正我也没再说什么。
他一向是个不怀疑身边人的人,并且,他也相信以徐行的性情,不至于借此手段,真正干出伤天害理的事。
如此作为,只是想给徐行一个提醒罢了。
诸葛正我也知道,如徐行这般人,若没有特殊理由,是宁愿拼杀一场,面对面地击溃强敌,也绝不愿用这种手段取胜。
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极其注重自我,极不愿受束缚,也深知何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人。
规劝完徐行后,诸葛正我又看向“元”,面皮抽了抽,不知该如何开口。
“元”在沉吟一会儿后,反倒是笑了笑:
“元者,始也,这个名字好,元限无限,从此以后,我就叫元了。”
徐行坦然道:
“我虽是将之击败,但这终究是你和他的事,按照约定,如何处置,还是看先生你自己。”
以徐行一惯的作风,若是让他来决定,必然会留“元”一命。
因为在徐行眼中,“元”乃是独立于元限的全新个体,不至于因元限而获罪,而且他所展现出来的性情和武学天资,也颇合徐行的胃口。
至于“元”知道了他的来历和身世这件事,徐行根本考都没考虑过。
不过,他既然答应了诸葛正我,就不会食言。
诸葛正我愣了愣,正思考见,“元”又转过头,看向诸葛,叹道:
“战胜你,是元限一辈子的执念和愿望,我虽是不屑于此人的经历,但终究是由其人而生。
今日你若不杀我,终有一日,我会再来找你挑战。”
听到这番话,诸葛反倒是笑了笑。
这一刻,他终于确认,“元”的确是因元限而生的人格,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徐行称其为“少年元限”。
诸葛点点头,有些欣慰地道:
“你来,我等着。”
其实,在元限追来之时,诸葛就已有决心,要不再忍让、退避,对这位关心爱护的师弟下杀手。
因为诸葛知道,在神侯府和蔡京已完全撕破脸皮,进行全面战争的危机局势下,若不趁机杀了元限,以他之能,定然会让神侯府众人损伤惨重。
对诸葛来说,这是绝无法容忍的事。
只不过,面对这样一个少年意气、神采飞扬的“元”,诸葛正我心中的杀气却渐渐淡去,转为一种对往事的感慨和怀念。
他清楚地知道,元限已经死了,死在了对自己的仇恨中,他们两人的恩怨纠葛,也可算由此划下句号。
“元”点点头,忽然开始念起一段经文。
“大指空,头指风,中指火,无名水,小指地。禅慧轮智识,情定盖力行,忍念光愿想,戒进高方受……”
这经文之中都是一些古怪比喻,深奥词汇,常人听了,不知所云,习武之人听了不明所以,大德高僧听了也要不以为意。
可诸葛正我却听得颇为出神,只觉此经实是字字珠玑,与自在门武功又增益互补之能,对周身念头的把握也更上一层楼。
他不由得问道:
“这是山字经?”
“元”摇了摇头:
“这是元限逆练山字经而成的新经,又结合我与这位徐掌门的部分体悟。”
诸葛一怔:
“你既要挑战我,为何又传此经?”
“元”负手而立,轩眉一扬,淡然道:
“我说过,我是要胜你。
你的武功,我已悉知,我的武功,你却一无所知,我就算胜了你,也不算堂堂正正。”
言毕,他拂袖一扫,又道:
“元限不知,我却明白,这些年来,他受了你很多恩惠,这些东西,我都会一一还给你。
为此,我愿入你麾下,替你奔走十年,十年之后,你我恩怨两清,公平一战。”
“元”这段话说得痛痛快快,毫无滞碍,显然已经思考过多时,眸光也闪闪发亮,令诸葛一时失语。
徐行在一旁,则鼓起掌来,颔首笑道:
“好,真正的大人物、大手段、大功夫,无不是正道直行地出手,你要大成大就,就得有这样的大气、大气度,当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徐行这番话实乃有感而发,此言既是他一生经历之所凝,也是他这一身武道的根底之所在。
“元”转过身来,朝徐行拱手一礼,正色道:
“受教,受教。”
就在三人交流间,乔峰等人也已彻底奠定胜局。
“剑”罗左右这些年来,虽是以元十三限为目标,刻苦修行不缀,最终成就了剑道至境,可他的对手,毕竟是萧远山。
三十年前,萧远山甫出雁门关时,其实武功、内力还不足称绝顶,却已能凭着一股悍勇凶戾之气,硬生生搏杀数十位中原高手,可谓是真正的实战派人物。
而这三十年间,他虽是被天绝囚禁,却也在这老和尚的指点下,补足了武学底蕴上的欠缺。
三十年后,萧远山不仅武学招式、内功修为大有精进,甚至还被天绝激活了“狼印”,身具天狼神力,比起雁门关之战时,何止强了十倍?
其实,真要说,他才是第一个现世的“超级契丹人”,只不过无人所知罢了。
萧远山这寂寞三十年的第一战,自然是打得无比畅快、无比肆意,将自己身为天狼的凶性尽数展露。
对上这样一个萧远山,饶是罗左右的“梦中剑”再如何神妙,终究是难以招架。
他也想不到,即便坐拥数倍于己方的兵力,萧远山竟然一上来,就选择了以命搏命的打法。
绝顶高手之争,一旦失了气势,结果便是不言自明。
不过五十合交手,萧远山已将这位剑道大宗师的长剑击碎,更将他整个人从中撕开成两片。
老人高举两片残尸,浑身浴血,仰天长啸,如此残酷且凶蛮的血腥一幕,势必将烙印在每个参战的高手心中,难以磨灭。啸声激荡四野,无远弗届地传开,更令蔡京一方的高手心头惊骇,原本还能勉力周旋、力保周身不失的战局,立时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
正与“老张飞”激战的乔峰听到这长啸,心知老父取得战果,也不再留手。
他左手运天狼神力,右手聚降龙雄劲,毫无保留地朝“老张飞”涌去。
两人原本就是这场战斗中,交战声势最大也最恐怖的一双对手,每次对掌,掌力四溢,动荡气流,都会激起数丈高的风暴,周遭更是飞沙走石。
气劲在他们周身盘旋环绕,形成肉眼可见的波纹、接着是波动,最后积攒为千涛万浪,此起彼伏,翻涌卷扫。
这是最纯粹的内力对抗,他们没有换气的时间,亦没有停歇的余地,只能不断对掌,但看是谁屹立不倒,谁会坚持不住。
哪怕是武功与两人相当的强者,都无法深入到战场最中央,干扰此处战局。
可当乔峰运起自己这式自悟而出的“龙狼变”之时,围绕两人周身那座厚重而恐怖的“气场”,竟然被硬生生撕裂。
长龙行天,苍狼啸月。
两股本不相容,甚至是相克的力量,在乔峰那无比刚强之意志的控制下,竟然缠绕、交织,汇成一股沛莫能御、所向披靡的浑厚大力,将“老张飞”的雄躯硬生生贯穿!
两大绝世强者一死,其余剑神亦是难以抵抗,纷纷授首。
“唐老奶奶”心知抵抗无望,只是用一种怨愤的眼神,看了眼叶哀禅,索性不再出手,任由乔峰等人将自己团团围住。
“一线王”则是在铁手等人的合力下,有力使不出,无比憋屈地被耗尽内力,又遭鸠摩智的“火焰刀”、苏梦枕的“红袖刀”、沈虎禅的“阿难刀”立劈当场,成为三片残尸,死得不能再死。
见取得完全胜利,诸葛正我也和徐行一起,来到了战场正中,看着诸葛正我,唐老奶奶双臂抱胸,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她虽是名为老奶奶,实则却是一个看似双十年华的妙龄少女,面容娇艳、目光凌厉,眉宇间锁着煞气,气质与巫行云颇为相似。
只不过,巫行云是冷艳中挟着冷煞,唐老奶奶的艳和煞却丝毫不冷,反倒是有一种怒放式的“烈”!
其实,唐老奶奶虽是名为“奶奶”,其实这只不过是唐家掌门的一个代号,唐门门主若是为女,便称为“唐老奶奶”,为男则是“唐老太爷”。
这一代“唐老奶奶”并非是昔年困锁萧秋水那一位,而是她的女儿,名为唐乃子。
叶哀禅、诸葛正我见得她的面容,都有些惭愧,无情更是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只是低下头,来到徐行身旁,为他解释原委。
当初蔡京曾以无情之出身为由,联合林灵素、凄凉王等人,进攻一点堂,要取无情性命之时,正是唐老奶奶出手,拦住林灵素,才让诸葛正我能够放开手脚与凄凉王激战,最终保住了无情的性命。
——因为无情和唐老奶奶的女儿,仇烈香之间颇有一番纠葛。
不过,唐老奶奶也因昔年经历之故,与叶哀禅结了仇怨,故而哪怕出手一次,仍是凤隐蔡府。
天绝则是眉头挑动,忽然道:
“老衲这次下山,就是为了对付玄澄,清理门户,你若想重掌唐门,何不与老衲等合作?”
其实,唐老奶奶之所以会凤隐蔡府,不只是为了借助蔡京的力量,搜寻叶哀禅踪迹,更是因为她这个前掌门乃是被左武王驱逐出门。
听到天绝这番请求,唐乃子面色沉凝如水,浑身更释放出一股无比浓烈的肃杀之气。
巫行云美目一亮,跃跃欲试。
唐老奶奶如此作态,只因天绝实在是戳中了她的伤心事。
当日,她遣人潜入少林,联系玄澄,既是看中了他的天资禀赋,也是因为他的宗室身份对唐家“天下一唐”的梦想颇有帮助。
玄澄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果如唐老奶奶所料,要破门还俗,加入唐门。
只不过,她算错了两件事。
其一:
天绝出于对玄澄的愧疚,竟然没有收走这位“二十三绝僧”的武功。
其二:
赵烈此人,实不是她“唐老奶奶”可以掌握的人物。
身怀“屏风四扇门大法”、“怀抱天下”等传承的赵烈刚进唐门,就大肆展现自己的实力,为唐门做下好几件大事,除了几个实力强劲的对头。
赵烈此举引来一众唐门年轻弟子的崇拜,更以热情大方的胸怀,结交了一批颇有实力的唐门中生代。
这般举动,立时让唐老奶奶意识到,她做了一个很错误的决定。
她更没想到,这位“二十三绝僧”竟然如此有领袖气度,一进唐门,就有反客为主之势。
奈何请神容易送神难,唐门本就是崇尚凝聚力的宗族,赵烈有血缘有实力有功绩,已然站稳了脚跟。
就算是“唐老奶奶”,无缘无故想将之驱逐也并非易事。
又过数年,铁板一块的唐门,竟然真被赵烈钻出了空子,他更联合一众早已对唐老奶奶之高压统治不满的中生代高手,以及大口孙家“神枪会”的高手对其展开围杀。
若非唐老奶奶极为熟悉唐门地形,又有一身高绝武功,怕是早已死在蜀中,饶是如此,她也身负重伤。
自击溃“唐老奶奶”之后,赵烈又培养起一个日后被称为“唐十五”的年轻人,做了门主。
这番举动正是为了向唐老奶奶宣告,从此以后,唐门不再是你们这些老家伙的天下,什么老奶奶老太爷,都要给年轻人让位。
因此事,“唐老奶奶”和赵烈可谓有不共戴天之仇。
所以在日后,等赵烈闯荡出左武王的名头后,她才会找到蔡京,与之合作。
冷哼一声后,唐老奶奶既不同意也不拒绝,只是一跺脚,便施展身法,消失在原地。
诸葛正我等人与之有旧,并未出手,天绝和“元”本想将之拦下,却见徐行摇了摇头,两人才把手收回袖袍。
他们几人都不出手,其他人自也没有出手的理由,便也任由唐老奶奶离去。
徐行转过头,看了无情一眼,笑道:
“看在你的面子上,就先放她一马。
这老东西若是还敢作妖,等你和仇姑娘大婚之时,我就拿她的命,为你们两人做贺礼。”
无情本来极为感谢徐行的援手之恩,听到后面这番话后,又忍不住紧张了起来,那张清俊而文秀的面容都有些发白。
见他这副模样,徐行不禁哈哈大笑,诸葛正我也笑出声来。
乔峰等人更是不遗余力地嘲笑,就连苏梦枕、萧剑僧这等性情冷峻之辈,都流露出明显笑意。
等无情脸上泛起羞怒之色后,徐行才止住笑声,诸葛正我环视一番在场的众多高手后,脸上浮现出无限感慨。
除去自在门中人,以及早有传闻的逍遥派护法鸠摩智外,诸葛还发现了诸如巫行云、天元、天斗、燕赵这种本不该出现于此的身影。
很显然,他们都是为了徐行而来。
此时此刻,正道一方的势力,已经是诸葛正我未曾预想过的强盛。
以他和赵烈的默契,今日之战最好的战果,也就是他用皇帝赵佶的命,交换蔡京一党的高手性命,等到日后再图决战。
可谁能想到,决战时刻竟然会来得如此之快?
诸葛更想不到,徐行不仅将自己的武功练到了登峰造极、举世无双的地步,还团结了如此之多的高手。
可以说这位逍遥派掌门完全是以一己之力,为这场本要付出无数牺牲和鲜血的决战,平添了七八成的胜算。
诸葛心中更不禁浮现出一句话:
吾道不孤!
诸葛正我的感触,徐行自然也能体会,他转过头,看向阔别已久的京城,负手卓立,悠然道:
“今日之后,天下事可定矣。”
在他们身后,金光正不可遏制地从东方升起,将天幕边沿染成一片辉煌灿烂的金红。
金光驱散黑夜、逐退星月,落在山河大地上,令一切颜色都明亮起来。
——
汴京宫城中,皇帝赵佶眉宇紧锁,神情凄然。
他虽是高坐皇位,却实在不像一位睥睨天下、手掌江山的九五至尊,倒像是被困在这座金銮殿中,等候发落的囚徒。
事实也的确如此,只因这位皇帝从本心里,或许只想做个寄情山水书画的富贵王爷,只可惜,他实在是醒悟得太晚。
还未登基之前,赵佶也自诩英明睿智,愿为千古明君,只是当他真正做到这个位置后,才知道要做到这个“明”字,究竟有多难。
书、画皆是静态的艺术,最后一笔落定,这件作品便算是完成。
可家国大事却从来都是一个复杂混乱,且不断运转的系统,永远没有“完成”可言。
并且,这些事还要分为兵策、民生、赋税、政事、朝堂斗争……等一系列复杂领域,这更令赵佶不厌其烦。
所以他宠幸能不给自己找麻烦的蔡京,也启用能帮自己解决麻烦的诸葛正我。
并且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赵佶都由衷认为,让自己看不见麻烦,比彻底解决麻烦更重要。
毕竟,天下间那么多麻烦事,谁能全部解决,还不是过一天算一天,既然如此,倒不如来个眼不见为净。
不过,赵佶今天才知道,不是什么事他都逃得了、避得开。
——就比如说现在。
一个轻轻的脚步声,从大殿门口响起,那脚步的主人并不急于攫取胜利的果实,只是悠悠游游,仿佛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座宫殿。
过了一会儿,赵烈才孤身进入大殿,抬眼望向兀自端坐高处的赵佶,鼓掌赞许道:
“敢在这里等我,你到底也算是有几分胆气,就凭此举,朕定然会给你取个过得去的谥号。”
赵佶心知必死,看着这位宗室长辈,面容和语气都变得无比平静,只缓缓道:
“赵烈,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一件事,其实真正和你对弈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诸葛太傅。
只要他还活着,你就算杀了我,夺了大位,也不算赢,永远不算赢。”
赵烈这次是真有些诧异了,他看了赵佶几眼后,又忍不住摇头道:
“这算不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以你之才学、智识,又有哪点配做我的对手?
若非诸葛小不愿见我上位,凭一个蔡元长,也能帮你坐稳龙椅?
你若是早点有这份自知之明,诸葛小今夜又何至于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听到这番话,赵佶身子一震,神情凄然,长叹一声:
“是我有负太傅……”
赵烈听到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浑厚,回荡大殿,充满嘲弄和讥讽。
“你岂止有负诸葛小?”
他摇了摇头,朝赵佶丢出去一件圆滚滚的东西,那东西在殿中划出一条弧线,最后落到赵佶脚下,正是一颗人头。
蔡京蔡元长的人头。
赵烈悠然道:
“你唯一对得起的人,怕是只有蔡元长了,我先杀他,再杀你,也算全了你们这一番昏君佞臣的情意。”
赵佶双拳锤在扶手上,勉力撑起身子,厉声喝道:
“赵烈,你这是要谋反篡位!”
此时此刻,这位昏聩天子的面容上,才真正显出几分骇人的龙威。
赵烈闻言一笑,反问道:
“篡位?你们这些赵二的后辈子孙,也配跟我谈篡位?”
赵佶闻言一愕。
赵烈见他这般模样,长袖一扫,袖中亮起一道光芒,凝聚成一根龙头拐杖的模样。
他摩挲着这根拐杖,语带怀念:
“这根九龙监国锡杖,乃是当年太祖所赐,也可用来打虐杀臣民的昏君。
我亦为太祖后裔,又有王位在身,以此杀你,不算坏了宋室规矩。”
赵烈手中长杖一扫,无比惋惜地道:
“太祖他老人家的心肠太软,没能先杀了赵二这个畜生,以至于让你们这帮狼心狗肺之辈,坏了我宋室的声名。”
见赵佶这般模样,赵烈又冷笑道:
“任你这等人物再坐龙椅,我宋室江山不是叫诸葛小彻底把持,就是给蔡京这等猪狗败坏!”
说到这里,赵烈话锋一转,微笑道:
“不过,有我在,定不叫太祖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因你们这些不肖后辈而蒙羞!”
一语落定,赵烈手腕一抖,龙头拐杖破空而去,直将赵佶身体带得斜飞而起,直刺进宫殿后墙,悬挂如画。
他袖子又是一拂,其余四柄神兵依次现世,化作四道流光,穿梭而去,直接将赵佶四肢打断,只留一颗头颅,兀自怒目圆睁,直视殿外。
赵烈眯起眼,看着那个自己渴求数十年的皇位,心中喷薄出浓烈的欲望,充盈全身,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此处虽是没有旁人,但赵烈可以想见,如今正有无数人从京城各处,充满忌惮地打量着这里。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让这些人在内心中反复揣摩,诚惶诚恐地猜测。
若是如赵佶那样的废物,面对这样的目光和猜测,只会感到无比地厌恶、惶恐,因为他害怕被人猜出心事。
在赵佶看来,一个好的皇帝理应喜怒不形于色,并且永远保持神秘感,才能成为令人恐惧的存在。
赵烈不一样。
他是极自信的人,也绝不怕被人窥出心思。
或许是韬光养晦、隐姓埋名太久,赵烈极为享受这样的注视,更喜欢这种成为中心、焦点的感觉。
赵烈轻轻呼吸,他感觉就连周遭那些,遍布细密尘埃,还带着一股血腥气的空气,都是那么好闻,那么美妙。
这是他数十年人生中,最美妙的一个瞬间。
似乎就连上天也知道,今天究竟是谁的日子,是以太阳出得格外早,霞光万丈,旭辉火热而炽烈,在大殿中铺成一条灿金大道。
赵烈正走在这条大道中央。
可就在赵烈此生最得意、最美妙之时。
异变突生!
他听到了一个由远及近的声音,好像是什么无比巨大、难以想象的恐怖存在,正在用快绝无伦的神速,激荡起天鼓雷鸣,朝此处宫殿飞撞而来。
赵烈只觉日光一黯,背后更泛起凉意,他用此生最快的速度转过头、抬起眼。
只见一个无比巨大的阴影,如倾塌山岳,以不可一世的猛烈气势,背倚烈日,将太阳的光辉也给遮蔽,更把整座宫殿也给笼罩其中。
赵烈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难看中,更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
平日里,赵烈的胸怀一向是颇为宽广,也很少对某个特定人物升起杀意,他杀人,一向只是出于“必要”。
如无必要,赵烈非但不杀人,也不会轻易结仇,但现在,他心底却升起出一股浓烈至极、甚至是此生前所未有的杀气、杀意、杀念!
——这个人,一定要死!
在刚刚那一刹那,赵烈已经完成了人生中最大的愿望和执念,走在那条通往至高权力的灿金大道上,就连至高无上、光明无量的太阳,也成了他的陪衬,只能为其增添光彩。
可这一刻,阳光被这个人遮蔽,赵烈周身的明亮色彩也淡了下去,一个比他站得更高、气势更足的人,出现在他眼前。
这个人虽然背倚太阳,却不需要任何衬托,只是存在,就足以令天地众生仰视。
——正是徐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