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青涩的感情
    护工和病人，不是能陪伴一辈子的搭档。
    这项工作需要占据太多时间，会让人偏离自己的生活。
    或许是日子久了，或许是出于意外，总会迎来分别的时刻。
    魔影中的提夫林与爵士也一样。
    《触不可及》并没有选择把这份离别的悲伤用太外显的方式表现出来。
    没有激烈的冲突，没有刻意的煽情，也没有演员情绪十足的表演。
    两位在一个平静的夜晚道别。
    爵士还笑着说：“你不能一辈子都照顾一个残疾人不是吗？”
    提夫林没有回答，只是将爵士推回卧室，护工生涯的最后一天履行好职责。
    次日，与庄园里的管家，秘书，等等这几月中认识的新朋友有说有笑地告别。
    他确实是一位有趣的小伙，庄园中的工作人员，对他的态度，都从一开始的提防与不信任，逐渐变成关系还不错。
    临走时还看到新一批护工面试者，整整齐齐坐在门外，等待筛选。
    不过这次没有像他一样特别的面试者，每一位看起来都是普遍观念中专业护工的样子。
    也许魔影就该在这里结束。
    彼得心想。
    爵士重新找回生活的希望，提夫林管教好不懂事的弟弟，还找了份其他正经工作。
    就这样结束，是一部很不错的喜剧片。
    能让观众笑得很开心，也算值回票价。
    何况他的票根本没价，纯赚。
    他直觉意识到，在分开以后，两位主角的境遇并不会好。
    他怕自己看到悲伤的东西，会在格蕾丝面前哭出来。
    画面之中，爵士隔着窗户，望着提夫林离开时，孤独的背影，像一座毫无生机的破败雕像，预示着这并不是结局。
    悲剧，就是把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在这部魔影里，前面近一百分钟描绘出两位社会中边缘个体，互相救赎，构建起充满希望的生活，被冷酷的镜头一点点毁灭。
    爵士找到了新护工，认真，严谨，专业，每个操作都很周到，但对待爵士就像对待一件名贵文物。
    小心翼翼，仿佛隔着层障壁。
    没有飙车，没有地狱笑话，没有挚友一般相处方式。
    护工越是认真工作，爵士就越绝望，他就是那个工作本身，他没有生活。
    没有了提夫林的支持，爵士再没勇气与网络上相谈甚欢的女网友更进一步。
    说好互换照片，他送去的却是曾经还不残疾时拍下的。
    残疾，又成为他不敢面对的缺陷，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缺陷。
    提夫林在时帮他改善的一切，在逐渐倒退回去。
    时间流逝，爵士身边的护工更换了一个又一个，他的眼神愈来愈灰暗，意志也愈来愈消沉。
    不再整理仪表，颓废的灰白胡子，爬满下巴与脸颊。
    发病时，甚至拒绝护工的帮助，让可怜的护工手足无措。
    他比提夫林到来前更消极。
    真是个残忍的故事。
    彼得有些不敢看下去了。
    也许爵士最后的结局，会是自我了结吧。
    更可怜的是，他好像连决定自己的生死也无法做到，专业团队会救活他。
    观众席里也没了刚才频繁的笑声，陷入一片寂静，气氛十分压抑。
    提夫林的遭遇也没有好到哪去。
    他又回到属于他的族群里。
    街头，帮派，小混混，狐朋狗友，在夜里相聚，无所事事，熬到天明。
    活一天算一天，没什么其他追求。
    不过他还是帮助弟弟脱离了暴力的环境，避免又一个年轻的生命在哪天不明不白地死在某个无人在意的角落。
    他试着去找份正经工作，但是因为种族问题，屡屡碰壁。
    最终还是卓戈集团提夫林就业帮扶项目给他提供了机会。
    来自卓戈集团的植入广告时间，植入效果好到观众都没意识到这是个广告。
    观众们纷纷在心里称赞卓戈集团。
    真是做了件好事啊。
    明明在走进魔影院之前，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对这个项目的态度，还是“卓戈集团脑子有毛病吧？放着那么多人类不招，去给阴险下作的提夫林提供机会。”
    人类就是个这么善变的物种。
    同时观众们也开始好奇，这部魔影究竟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收尾。
    大家想不出来，这两位悲惨的主角，要怎么迎来好结局。
    如果是坏结局的话，那他们一定会一边哭一边在网上骂死卓戈。
    好魔影归好魔影，骂归骂，不冲突。
    荧幕上，爵士又一次开始抽搐，这一次比以往更严重。
    同样的，他坚决拒绝了护工的帮助，硬生生挺过这次发病，就像在自己折磨自己。
    管家看在眼里，她不希望自己跟随多年的人，痛苦地死在病痛中，于是她私下联系了提夫林。
    他会怎么再次帮助爵士？
    彼得想不到。
    难道放弃来之不易的工作，抛下刚刚脱离帮派的弟弟，继续当一名护工？
    彼得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
    这样算不上真正的救赎，两位主角以后肯定还会其他原因分开。
    提夫林在下班后，来到阔别几月的宅邸。
    向管家询问情况后，径直来到爵士卧室外的园中。
    “嘿！你好吗，兄弟。”
    提夫林和几个月前一样，嬉笑着打招呼。
    “你那胡子怎么回事，太丑了。”
    爵士脸上，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
    随后，他们开上豪车，一路疾驰，画面来到影片开始时的那一幕。
    被戍卫团拦下，打赌，恶作剧，戏耍骑士和医生。
    魔导车一直开到海边，提夫林帮爵士把胡子剃掉，然后推着他来到海岸边的餐厅，面朝大海的位置。
    “我不留下来和你吃饭了。”
    “为什么？”
    “你不会孤单的，这是你的约会。”
    “约会？”
    “这次你没法逃避了，”提夫林起身，拍拍爵士的肩膀，“替我好好吻她。”
    随后潇洒地走出餐厅。
    舒缓的钢琴声响起，为最后的爆发积蓄力量。
    在爵士紧张不安的喘息声中，一道靓丽的身影向他走来。
    是那位暧昧许久，但始终不敢迈出见面这一步的女网友。
    提夫林找到了她，安排下这次见面。
    慌张，开心，感动，如释重负，一瞬间复杂的情绪挤上爵士的表情。
    脸上微妙的变化让所有观众动容。
    真是找不到一点表演痕迹，一场近乎完美的“表演”。彼得呆呆地望着前方，他没想到剧情的最后会这样安排。
    提夫林为爵士找到新的希望，新的精神支柱，让他有重新面对生活的勇气。
    而完成这一切后，他只是在窗外，笑着和朋友摆摆手，转身离开。
    镜头拉起，提夫林的背影沿着海岸线，越走越远。
    画面逐渐暗下，出现一行字幕。
    敬伟大而真挚的友谊。
    彼得的眼眶被泪水充盈，视线逐渐模糊。
    他伸手不敢擦眼泪，因为那样会被发现他哭了。
    只要不被发现，黑暗中他还能装个坚强的硬汉。
    不过影院中到处都能听到啜泣声，身旁的格蕾丝已经开始爆哭。
    一边哭还一边说：“我一定让爸爸批准那个提夫林招聘会项目，他们太可怜了，需要帮助。”
    彼得很想说一句，不是所有提夫林都很可怜，有些是纯活该。
    不过想了想，自己并没有立场说这句话，因为他以前认为所有提夫林都活该，没关心过其中是否有真可怜的个体。
    如果提夫林之中有不少和魔影中的主角一样，勤劳，乐观，有责任感，只是被生活环境困住，那他们确实需要帮助。
    影厅中的照明亮起。
    彼得并没有急着起身离开，而是先拿出手机。
    作为一名十六岁的机械师学徒，他的力量太小了，没什么地方能帮助到这些可怜的提夫林。
    不过也有些力所能及的事。
    他打开魔影吧，在打分平台中，一条条删掉自己之前的恶评，重新打上满分，并留下一条好评。
    “推荐，是好魔影，值得所有人看，并不是什么恶意洗白提夫林，只是讲了一个关于友谊，可怜者相互救赎，充满感动的故事，而主角恰好是提夫林罢了，提夫林之中，也有善良的。”
    写完之后，他还刷新了几下。
    有人在他的好评下喷他也是收了钱的，不过点赞的人更多。
    看了一眼评论区，好评数明显增加，应该是很多和自己一样，收到赠票的人已经看完了魔影，发现之前的恶评错得有多离谱。
    刷新一下评分就涨一点。
    短短几分钟里，评分已经破二奔三，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要知道，《触不可及》在那个看过才能打分的卓戈平台上，可是和《狩猎》并列，全平台唯二破九分的魔影。
    连《圣山行》和《冰雪奇缘》都没这个待遇，这两个看的时候是很兴奋，但回想起来，确实比不上两部九分作品。
    彼得相信，过段时间，随着真正看过《触不可及》的观众越来越多，它在魔影吧平台上的分数，也会涨到九分以上。
    出乎彼得意料的是，他还在评论区里看到几个熟悉的名字。
    是和他在一个群里的群友。
    帕克？他也打了满分。
    他不是在群里说已经把票撕了吗？
    看到不是只有自己“背叛”群友，彼得写好评时有些紧张的心，也放松下来。
    原来大家都这样，到时候谁也别说谁。
    这种悄咪咪删差评的行为，并不在少数，万一忘了，过些年怕不是会成为赛博案底。
    见影厅的出口不再拥挤，彼得与格蕾丝也起身离开。
    因为魔影的关系，两位年轻人的情绪都不太高。
    最后的结局应该也算的上是一个好结局。
    但不像大团圆结局那样让人满足，反而留下一抹淡淡的悲伤。
    不自觉地牵着手，两人离开影院。
    彼得脑子里装满一件事，爵士那样的身份和地位，还有财富，只是因为身体上的问题，迟迟不敢与暧昧对象见面。
    而自己竟然这样轻易地牵着格蕾丝的手。
    他清楚地认识到一个事实。
    自己配不上格蕾丝。
    地位差距太大的爱情，是不会迎来好结局的。
    但他不想就这样离开格蕾丝。
    他要找个办法，让自己能配得上对方，可以骄傲地在城主面前，牵起她的手。
    “彼得？”突然有人叫住他。
    彼得回头看，“帕克？你怎么也在这？”
    “哈，我就知道你没烧魔影票。”
    “说的好像你真撕了一样。”
    “现在看我没撕是对的，真是一部好魔影啊，我都有点同情提夫林了，明明我以前还被他们骗过钱。”
    帕克一脸惆怅。
    “对了，卓戈集团那边有个什么深水城建设计划，有兴趣吗，说不定能赚大钱。”
    帕克一直想到外面闯一闯，他是建筑工，他和彼得的父亲从小是好朋友，所以他们俩也从小认识。
    见彼得没回话，帕克继续怂恿，“说真的呢，新建的城市肯定缺机械师。”
    “我……”彼得有些犹豫。
    “不用非得去深水城吧，在双塔城里也不是没有好机会。”格蕾丝这时说道。
    “哦，这位是？”帕克瞄了一眼二人十指相扣的手，“女朋友？”
    “不……”彼得刚想否认。
    “是！”格蕾丝肯定地回答。
    帕克脸上的表情变了好几番，精彩程度堪比戈多爵士结局时的“写实演技”。
    好兄弟找到女朋友了，为他开心。
    好兄弟找到超级漂亮的女朋友了，自己不开心。
    “哦，啊，好吧，再见。”
    帕克深受冲击，语无伦次地说。
    “深水城的事想好之后告诉我。”
    随后失魂落魄地离开。
    彼得脸和耳朵一片通红，格蕾丝那一声确定无比的“是”，把他吓到了。
    “可是……”
    彼得想说自己的条件，没法和城主家的千金组成家庭。
    “没什么可是的，罗琳女士不是也没在意爵士的身体吗？”
    格蕾丝双眼直直地盯着彼得的眼睛，让他无法躲避眼神。
    “我也不在意。”
    彼得嘴唇微微颤抖，格蕾丝是个好姑娘，可是她越是这样，他越自卑。
    支支吾吾半天，还是躲开了格蕾丝火炬一样的眼神。
    太明亮了，让他不敢直视。
    小声说道：“如果爵士自己在意呢？”
    听到彼得的回答，格蕾丝脸上藏不住的失望，松开手，离开。
    头也不回地说：“不用送了，胆小鬼。”
    彼得没有回话，他望着矢车菊街上繁华的建筑，仿佛幻视到城主的庄园。
    那座庄园像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喘不过气。
    或许，他该去深水城试一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