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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就是这般歹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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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我在厨房做饭,有个隔房的叔叔匆匆过来,悄悄叫了阿爷阿嫲就走,我看情况不对,忙偷偷跟了上去。
    “然后我就看到,我们顾氏祠堂外面,围了很多很多的人,里三层,外三层。
    “阿爷阿嫲被人叫了进去,很快里面传来尖叫,还有骂人的声音,然后就是撕心裂肺的痛哭。
    “我从人群里挤了进去,穿过一道又一道门,然后,看到了一堵白墙。
    “墙上鲜血已经干涸,写着‘私生子入族谱,顾氏男丁永不出头’,‘小三上位,后代死绝’之类的话,每一句都是最最恶毒的诅咒。但凡哪个在乎宗族的人,看完都会气血上涌,狠狠掐自己人中。
    “摆放祖宗牌位的大殿门口,鲜血淌了一地,大群大群的苍蝇,嗡嗡的飞,飞到墙上,那些字也跟着变得黑漆漆,飞到地上,一层又一层……
    “那个瘦得好似竹竿,昨晚还拍着我脑袋,哄我睡觉的女人,就趴在门槛上,浓密的黑发裹了血,像一片又厚又滑腻的海带,从她脑后滑下来,堆在了地上……”
    有人抱住她,又香又软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她却连哭都不敢大声。
    妈妈的头发很好,又黑又亮又浓密,一向特别爱惜。
    偶尔回老家来,每到阳光正好的午后,就喜欢在院子里洗头。
    凳子上放个大水盆,盆里装着热水,用她从江南带回来的,散发着花香的洗发露,轻柔的搓出绵密的泡泡,再用水瓢舀水冲洗。
    带着白色泡沫的热水沿着晒得泛白的坝子,流到阴沟里,满院幽香。
    每当这时候,阿嫲就会在厨房里摔打水瓢,一边摔,一边小声的骂。
    大抵都是些不下蛋的鸡之类的话。
    她总是一边皱眉,一边蹲在屋檐下呆呆的看。
    哪怕彼时年少,她也不觉得,生不出儿子,是女人的错,更不会认同爱漂亮是不该的。
    但阿嫲不对,她却从来不说。
    因为她还小,又是跟着阿公阿嫲过。
    后悔曾经那般怯懦,但重新来过,多半还是要那样做。
    人大概都有自私的一面,当她为了活着而努力的时候,哪怕对待至亲之人,也不会残存多少温情。
    甚至为了让自己良心好过,还会努力在心里挑对方的错。
    看吧,是她先对我不好,我才不对她好的……
    手心里多了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块薄荷糖。
    陆南亭跪在座位上,趁她看糖的功夫,飞快的探出手,轻轻的摸了下她的头。
    “生活偶尔泛苦,我以后会记得,多为你带来一点甜。”
    当艺人要常年保持身材,动不动就节食,有时候忙得厉害,更是会忘记吃饭。
    身上揣颗糖,关键时刻可以救命。
    没想到陆南亭壮得像头牛,也会带着这个。
    顾兰溪接过来,握在手心,看了好久,却没有吃。
    她并不是软弱的人。
    也不想弱化自己来得到别人的同情。
    她仅有的一点温情,都消耗在了那个惨死的女人身上。
    虽然从未说出口,但她对她阿爷阿嫲,还有渣男爸爸,是一直都深深的恨着的。
    是以接下来的话,她说起来不仅没有难过,反而还有点幸灾乐祸:
    “我阿嫲一直有高血压,看到那般景象,当时就倒了下去。送到医院,不到一小时就宣布了死亡,是脑梗。
    “当天夜里,我阿爷也没了,法医查验过后,说是心梗。
    “长辈们说我爸爸接到消息,正在拼命往回赶,我可以想象,这一切会被算在谁的头上。
    “她跟我说她得了癌症活不久,不过是为了让我不要那么伤心,因为她本来就要死了,现在死了也不可惜,还能出口恶气,她觉得好值。
    “我没法查证那些话的真假。但,因为那一点点或许是我脑补出来的母爱,我实在没法对她的身后名视而不见。
    “所以我连夜写了一块纸板,带着一把杀猪刀,在祠堂门口站了整整一天。
    “祠堂里做法事的声音特别响,是长辈们加了很多钱才请回来的大师。那堵墙被铲掉了墙皮,然后又以最快的速度贴上了瓷砖。院子里更是调了水车过来,一车又一车,反反复复的冲洗。
    “我妈被人收拾好,放进了棺材,有人过来叫我去守着她,我当听不见,还是站在那里,被人不断围观。
    “每一个跑来瞧热闹的人都能看见我写了什么,但没有任何人敢阻拦,因为他们都怕我冲动。等那渣男回来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顾兰溪平静的抬起头,眼神清凌凌的看着他:“我用红油漆写的,很臭。‘顾伟豪逼死原配,气死爹娘,不忠于婚姻,不孝于父母,实乃顾氏之耻,我要和他断绝关系!’!”
    事情闹得很大,一度轰动了整个广州城,就连香江那边,都跟着热闹了一阵。
    顾氏以最快的速度开了族会,就连南洋那几支,也连夜派了足够分量的长辈,乘私人飞机赶回来。
    怕她干出不可挽回的事,让顾氏清名雪上加霜。
    族老们聚齐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顾伟豪除族。
    还是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
    说来搞笑,一家子差点死绝,远在大马的叔爷都到了,江南的渣爹却还在路上。
    亲生女儿尚且重锤出击,不齿这样的生父,其他人自然也不屑与之为伍。
    顾氏这锅靓汤里头,必然不可能有这种不忠不孝不慈的老鼠屎,自是要在他冒出来的第一时间,将他捞出来扔掉。
    哪怕锅底还有很多,谁又在意呢?
    第二件事,就是给顾兰溪上族谱。
    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她让族中有远见的长辈们看到了一个比男儿还要聪慧果决的自己。
    最难得的是,她做事没有妇人之仁。
    事情搞成这样,总要有人出来担责。
    渣爹私德不修,洗都没法洗,原配惨死,好歹还能拿一份同情分。
    最妙的是,死去的人不会再让事情变坏,而那活着的人,谁也不知道他还会作什么妖。
    所以,比起当顾伟豪的女儿,和倒霉原配捆在一起,反而更惹人怜惜。
    顾氏豪富,哪怕不少人恼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她饿死。
    跟渣爹走,在小三手下讨生活,跟被她亲娘整得生不如死的私生弟妹活在同个屋檐下,那才叫可怕。
    尤其是,选了这条路之后,她立刻坚定执行,意志简直堪比金刚石。
    这样的孩子,必不能让她与家族离心。
    宋元之交,江南顾氏为躲避战乱举族南迁,来到珠三角发展,族谱不算中途缺失那一段,单从南雄珠矶巷那位太公开始算,迄今也有七百多年了。
    族中历朝历代能人辈出,留在老宅这几支经过时代洗礼,如今更像土财主,靠着收租度日,靠着拆迁发家,但外面那些,尤其南洋那几支,都是当地排得上号的大商户,是很多年前,从主支分出去的,眼光自是不凡。
    有人提出这事,其他人很快附和。
    从那以后,顾兰溪就成了她们这一支唯一的血脉,哪怕小三生一百个儿子,也只是姓顾而已,得不到祖宗的承认,只能流落在外。
    虽然顾兰溪并不怎么看重这些,但只要能让她爸和小三一家气得夜夜呕血,她就会从头爽到脚。
    简直无法想象,她会因此变得多么开朗。
    第三件事,顾氏各支各脉难得聚这么齐,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急需做点什么改变形象,于是决定与时俱进,改族规。
    从那以后,顾氏女都拥有了上族谱的资格。
    从前,顾家各支各脉的女儿都不享有继承权,也不能进自家公司成为决策人,从那以后,一切不可能,都慢慢变成了可能。
    因为这,顾兰溪与族中姐妹关系大多不错,尤其那些只生了女儿,没有生出儿子的婶娘伯母姨妈姑姑,本就待她挺好,等她越来越出息,待她更是如同亲女儿一般。
    “看吧,我就是这样一个歹毒的人。”
    所以,想和她结婚,单纯了个心愿,完全没问题,想和她谈感情,务必慎之又慎。
    把自己最不堪的过往剖开来让他看,不过是因为,现在在她眼里,陆南亭的感情,比这些还让她难以承受。
    努力很多年,总算过上平静的生活,她不想让这一切,被两人之间,极有可能变得糟糕的关系给毁掉。
    他的爱恋,就好似一块剧毒的蜜糖,想吃,但又害怕极了,所以只能不断挥手,赶紧拿走拿走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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