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冷血魔女的决断
    好消息：海伦茨堡仍在坚守。
    坏消息：海伦茨仍在坚守。
    总督府，作战指挥室，克莉丝汀端坐主位，看着前线传来的战报，按照最新动态改变沙盘上棋子的状态，随后陷入沉思。
    海伦茨堡防御战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在海伦茨堡坚守到第四天就被攻入内城时，克莉丝汀担忧到彻夜难眠，那时汉撒城的口袋阵还没有布置好，火炮也没有进入埋伏阵地，诺顿先生的决战兵器也遥遥无期。
    海伦茨堡坚守到第八天时，克莉丝汀是喜悦的，守卫战成果已经超出她的预期，口袋阵基本摆好，就等敌人来送。
    然而海伦茨堡还在坚守。
    已经过去十五天，海伦茨堡守军没有突围，围攻的欧登王国军损失数千人还是碰的头破血流。
    不仅如此，人造洪水也早就退去，第四舰队重新进入运河，海伦茨堡甚至能得到少量补给。
    克莉丝汀有些迷茫，剧本是完美的，然而配角太抢戏，怎么办？
    按照预定计划放弃海伦茨堡，在汉撒城和欧登王国军决战吗？
    如果她这么决定，罗兰和希芙倒是不会反对，因为她是总指挥官。
    十几天前，罗兰任命她为战役总指挥，负责整场战役。
    总督辖区的所有人都得听她的命令，其中也包括罗兰和希芙。
    只有女皇不在她的指挥权限内。
    如果她需要希芙亲自冲锋，出场的就是蒂龙伯爵和白玫瑰骑士。
    罗兰说到做到，从未干扰她的指挥，甚至摆出虚心学习的姿态。
    克莉丝汀以为罗兰是信守承诺，用人不疑，但她并不知道罗兰只是有自知之明，学习更是发自真心。
    海伦茨堡到底救不救？
    不救，伤害士气。
    救援，伤害战局。
    在克莉丝汀的计划中，海伦茨堡是弃子。
    她派出五百神殿武士和高阶圣堂约瑟夫，派骑兵部队在外围袭扰支援，就是让这枚弃子看起来不像弃子。
    约瑟夫实力超群，有办法独自逃走，那五百神殿武士能走多少算多少，实在走不了就是回归光明女神的怀抱。
    在战争中，人命只是数字，身为指挥官必须冷酷如屠夫。
    平时她会温柔的为士兵治疗，尽量为他们争取利益，但进入战场所有人都是消耗品。
    她深知善良的人无法驾驭战场，只要接管指挥权，她就会发生无情的杀戮之魔，冷血的计算每一枚棋子的价值。
    弃子、兑子、绝杀。
    这就是克莉丝汀的战争哲学。
    最开始她有些担心罗兰不理解，希芙不接受，好在他们只是默默看着，从未反对她的任何指令。
    她成功的骗过斯温七世，让欧登国王没觉得这是枚弃子，也让他们为拿下海伦茨堡付出沉重代价。
    过去十多天的坚守中，欧登王国军损失数千士兵倒在其次，他们最大的损失是锐气和士气。
    豪言要在短时间内拿下汉撒三省的斯温七世，在小小的海伦茨堡碰的头破血流，寸步难行，他麾下的士兵肯定会怀疑人生。
    他们更会产生疑惑，国王陛下到底行不行？
    斯温七世必须付出更惨重的代价尽快拿下海伦茨堡，否则攻略海外三省就会成为太大的笑话。
    然而太成功的伪装未必都是好事。
    这次诱饵行动的欺骗伪装做的实在太好，以至于总督区新军也觉得海伦茨堡不是弃子。
    克莉丝汀不可能告诉其他军官不要支援，直接放弃海伦茨堡，她可以这么想，可以这么做，但绝对不能说。
    神奇的一幕就这样发生了。
    所有人都以为克莉丝汀要死保海伦茨堡，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弃子。
    她呆呆的看着沙盘，忽然有些心虚。
    她想起军事老师丘什科说过的话，战争不是棋盘艺术，而是残酷的生与死较量。战争中的每个人都有思想，棋子没有。如果将战争当做棋局，面对活泼的棋子，终将无所适从。
    当时她对老师的话并没有太当真，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老师。
    如果是战棋推演，代表海伦茨堡的守军最多是一个精锐步兵旅，在好几万军队和火炮部队的疯狂攻击中会很快失去组织度和战斗力，变成只有编制而没有战斗力的白色棋子，甚至会被直接扔进废弃棋子盒。
    然而这不是战棋推演。
    几十个棋子没有吃掉一个棋子的奇迹就这么发生了。
    面对前线勇士用生命缔造的奇迹，克莉丝汀哭笑不得。
    前线部队超额完成任务，将敌人打的满地找牙，她应该高兴才对，但她根本高兴不起来。
    如果海伦茨堡始终坚守，欧登王国久攻不下直接撤退让总督新军跨越国界线追击，面临后勤补给困难的就是总督新军了。
    新军的装备和士气都很出色，但战斗经验少，应变能力差。
    守城战，他们是在保卫家园，有坚固阵地，背后无路可退，战斗意志十分坚定，可以战斗到最后一人。
    追击战，他们的战斗力最多只能发挥一半。
    克莉丝汀咬着唇，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负罪感，准备下达冷血而正确的命令。
    不知为何，她的指尖居然在微微颤抖。
    她指挥过大型战役。
    三年前文德帝国王位继承战，她指挥镇压叛军，冷酷无情的用五千禁卫军做诱饵，将叛军全歼于奥德河平原。
    用五千人换掉叛军七八万主力，是一场可以载入军事教科书的完美战役模板。
    她也因为这场胜利被誉为冷血魔女。
    在汉撒行省，她想复刻成功战例，却没想到遇到麻烦。
    麻烦不是来自敌人，而是源于自身，让她有些茫然。
    罗兰看着克莉丝汀的侧颜，肃然起敬。
    不愧是冷血魔女，面对如此危急战局依然能沉着应战，面无表情。
    故乡有句古话，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为上将军！
    克莉丝汀明显有这样的潜质。
    她才不到二十岁，还有很高的上升空间。
    可惜如此军事天才被宗教荼毒，非要做什么圣女。
    真希望她在圣女选拔中失败，届时他会以最顶级的待遇招募她。
    这么会打仗还念什么经，建立功勋获得封爵给后人留下财富不好么？
    罗兰默默吐槽。
    看着克莉丝汀的侧颜，希芙也是多了几分敬佩。
    不愧是有冷血魔女之称的狠角色，居然真的挡住欧登王国主力，为汉撒城守卫战赢得了时间。
    只是不知道她哪来的把握守住海伦茨堡？
    得学着点。
    希芙坐直身体，等待克莉丝汀老师表演。
    就在罗兰和希芙摆出学生的姿态时，克莉丝汀老师终究没能下决心。
    她很注意军队士气，对士兵的私下讨论也很关心，她知道海伦茨堡守卫战的勇士们已经被赋予更多意义。
    他们在其他新军战士心中成了一种符号，象征勇猛无畏必胜的符号。
    将普通军队当弃子没问题，将英雄部队当弃子会引起全军动荡。
    她犹豫再三，决定将难题还给罗兰和希芙。
    这两個混蛋是帝国女皇和总督，自己不拿主意，什么都让她决定，真打算像学生一样坐那听课？
    克莉丝汀清了清嗓子，轻声问道：“罗兰、希芙，你们觉得海伦茨堡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们听你的！”x2
    罗兰和希芙同时回答。
    克莉丝汀脸色微微发白，下意识的攥紧拳头。她胸口有些闷，被这两个混蛋气的。
    她冷声说道：“我是在问你们！”
    不等希芙说话，罗兰在她的掌心写了一行小字。
    “随堂测验。”
    希芙恍然大悟。
    原来克莉丝汀老师也和罗兰一样，教学非常重视互动。
    想到罗兰肯定能给出高分答案，为防止自己被衬托的像个傻子，希芙赶紧抢在前边作答。
    “我认为海伦茨堡阻击战的目标已经实现，可以.”
    希芙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收声。
    等等，这样肯定不行。
    这些勇士固然是冲着升官发财加入总督区新军，但也多少有几分对她的忠诚。就算有九分是为了利益，谁敢说没有一分忠诚？
    不能寒了他们的心啊。
    “呃，克莉丝汀将军，你也不想将他们当弃子扔掉吧？”
    克莉丝汀面无表情的盯着希芙，“是我在问你，希芙伯爵。”
    “好吧。”
    希芙耸了耸肩，唇角带着微笑，没有在意克莉丝汀有些生硬的态度。
    老师嘛，严厉一点应该的。
    瓦尔德老师给她上课时态度更严厉，她才不会在意。
    希芙的大脑飞速运转，正要说话时，猛地想到罗兰提醒过她。
    战争是不流血的政治，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所以战争的规则也要符合政治原则，必须坚持有利原则。
    现在有三个选择。
    放弃海伦茨堡，在汉撒城决战。
    救援海伦茨堡，将决战地点前移。
    救援海伦茨堡，掩护守军突围，决战地点依然为汉撒城。
    第一个选择是军事上的最优解，但未必是综合考虑的最优解。
    第二个选择是军事上的最差解，就算有其他方面的加分，也未必能超过第一个选择。
    第三个选择看似是单独选项，实际上和第一种选择差不多。
    海伦茨堡外城已完全沦陷，能从运河得到的补给很有限。为挽回颜面，震慑敌人，斯温七世或许会将海伦茨堡夷为平地，将所有人杀光。
    这么做，海伦茨堡实质上还是弃子，只是包装的比较好看。
    希芙左思右想，最终决定选三。
    直接将浴血奋战的勇士抛弃，这种事听起来就很糟糕，不但要救，还得全力以赴的救。
    希芙正要回答却戛然而止。
    她有些心虚的抓着罗兰的手，用指尖在他掌心飞快的写着字。
    “放弃被围的友军，对士气打击有多大？”
    罗兰愣了几秒钟，想起某些友军有难不动如山的团队，在希芙掌心缓缓写下一个“”
    看着希芙和罗兰用指尖眉来眼去，克莉丝汀觉得有些腻歪。
    这里是指挥部，不是谈恋爱的地方！
    她扭过脸，盯着战局凝固的沙盘，默默发呆。
    看到罗兰写下的问号，希芙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她有答案了。
    “克莉丝汀将军，如果我是指挥官，我会全力救援海伦茨堡，为守军创造突围的机会。”
    “怎么救援，有多少突围的把握？”克莉丝汀猛地抬头，语气有几分咄咄逼人。
    “选派精锐部队，由杰斯将军率领，全力救援。同时派出第四舰队的内河炮艇进行火力支援。”
    克莉丝汀轻哼一声，纤细的手指点点向沙盘。
    她的意思很明白，别纸上谈兵，来solo。
    希芙回头看了一眼罗兰，在鼓励的目光中迅速信心膨胀，昂首挺胸站在克莉丝汀对面。
    她拿起代表轻骑兵部队的棋子，在运河上游摆下，轻声说道：
    “趁夜渡河！”
    此时代表运河的蓝色纸带上有内河炮艇，可以提供火力支援，运河水流平缓，渡河的确不难。
    克莉丝汀压根不管这支部队，直接将高地炮台的炮口对准内河炮艇。
    “火力压制！”
    希芙脸色微变。
    内河炮艇不同于正经战列舰，防护和速度很差。虽然有不俗的火力但防御能力非常糟糕。
    和岸炮对射，内河炮艇并不占优。
    如果是构建坚固炮台的岸炮，可以轻松的给小炮艇上一课。
    根据情报，欧登王国军已经占领海伦茨堡附近的丘陵地带，并在上边架起火炮。
    这些火炮对挖好地道的内城伤害不大，对近乎固定靶的内河炮艇简直是降维打击。
    希芙脸色微变，敲了敲内城，“突围。”
    克莉丝汀冷笑一声，点了点内城，“纵火。”
    水火无情，纵火和决堤放水是非常缺德的战法，但伤害巨大。
    海伦茨堡内城地面大多地区失守，敌人只要布置好放火的柴火、酒精和火油，就可以轻松点燃这座城市。
    海伦茨堡守军想突围，几乎不可能。
    希芙脸色麻木，不断的将能调集的部队扔进去。
    最终，救援战变成一场灾难。
    欧登王国军趁机渡过吉尔运河，不断分割包围汉撒新军。
    按照规则，新军的初始士气虽然高昂，但在连串打击下崩溃的特别快。
    随着一枚枚代表独立战斗单位的棋子变成白色，救援变成了溃败。
    前线的溃败导致本就不富裕的兵力捉襟见肘，最终影响到汉撒城防线。
    克莉丝汀及时住手，似笑非笑的看着希芙，意思很明显。
    你已经寄了。
    希芙脸色煞白，冷汗不断顺着面颊滑落。
    难道她想的是错的？难道真的要将海伦茨堡守军当做弃子扔掉，并隐瞒这场战役的真相？
    如果真的这么做，就算打赢这场战役，她不抛弃任何一人的承诺就成了笑话。
    虽然这个时代的君主经常不守信用，但她不想这样。
    希芙汗流浃背，几乎想掉头就跑。
    好在她只后退了一步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罗兰，你觉得该怎么办？”
    罗兰上前几步，站在希芙身边微笑着说道：“放弃海伦茨堡绝对不行，这会导致我们政治信用彻底破产，吹出去的牛会掉下来砸死我们。”
    “既然少量部队救援不行，那就将决战地点提前。”
    克莉丝汀没好气的瞪着罗兰，轻哼一声，“我军人数劣势，综合战斗力也不如敌人，而且敌人有前线炮台，怎么决战？”
    罗兰微笑着解释道：“我军至少有五大优势！第一，只要想办法摧毁敌人的炮兵阵地，我们有内河炮艇支援，火力占优。第二，补给方面我们有吉尔运河航运，敌人只能陆运，后勤占优。第三，我军坚守海伦茨堡摧毁敌人攻势，士气占优。第四，我军有优秀指挥官，指挥占优。第五，我方对指挥官绝对信任，敌人驱逐老将古德，用人占优！”
    罗兰虽然想编十条优势，但一时想不出来，只能临时凑五条。
    说完五点优势，他微笑着看向克莉丝汀。
    “请全世界最好的指挥官克莉丝汀圣女带我们走向胜利！”
    克莉丝汀：“.”
    算了，问这两个军事菜鸟也是白问。
    但他们说的对，看似最差解的决战提前却是最优解。
    新军具备成为王牌军队的潜力，需要的只是时间。
    就算这次不能全歼欧登王国军又如何，只要打个漂亮的胜仗，就能彻底扭转局面。
    新军战斗力会逐渐成型，而欧登王国在战败后只会走下坡路。
    虽然罗兰有吹捧的成分，但她对自己充满自信。
    谁说她不能成为全世界最好的指挥官？
    铁矿石需要血与火的淬炼才能成为最好的钢铁。
    她也一样。
    克莉丝汀全身斗志充盈。
    打赢算什么，她要打出漂亮的歼灭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