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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康十一年春,大盛府罹兵祸,森州、垂陀府、永安府受到牵连,大量流民南下逃难,道路上络绎不绝。
    全面战争开启,战火蔓延大地。
    晴朗的蓝天,绿树成荫,走动着拖家带口的行人。
    时书单手撑着一支竹杖,前面的杜子涵看到道路口的岗哨,回过头来:“对了时书,我最近一直担惊受怕,你那个前男友会不会发疯到处找你把你囚禁了啊?”
    时书抬了下眼:“前男友?囚禁?”
    杜子涵:“就狠狠把你关住,然后强|制爱,强取豪夺听说过没?”
    时书天塌了:“不是吧,男同这么离谱?”
    岗哨正检查路引,但乱世难民太多,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冷漠地挥挥手。
    杜子涵说:“就那个笑话,有个男的加了个老板,说每个月给他五万零花钱,想包他。但这个人说:我是直男。老板说,那就每个月十万,你可以弯。你跟谢哥的关系,怎么不可以说差不多呢?”
    时书:“一点都不像好吧,给我吓晕了。”
    时书正走在一片绿草如茵的山坡上,把手中的竹杖一扔,便朝草地上倒了下去,从绿油油的山顶一直滚到山坡上,暖洋洋的阳光晒着,小草刺挠着皮肤。
    绿草柔软,蔓延在整片山坡,时书一直在绿草里滚啊滚,来福跟着他在草里跑,一直滚到滚不动了为止。
    时书眯着眼晒着刺眼的阳光。前男友?要不是时不时被刺激一下,谢无炽这个成为生活过去式的名字,偶尔都快忘记了。只不过一想到他,记忆又开始复苏。
    跟谢无炽算谈过恋爱吗?
    离别时的画面再次涌入记忆,谢无炽手腕鲜血淋漓,苍白着脸说出那个字。时书一直想听到,好调整和他的关系,但没想到过会在分别时。
    我爱你,我喜欢你。
    谢无炽现在怎么样了?他的手还好吗?
    时书闭眼,心想这个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了。
    等他再睁开眼,杜子涵正拎着竹杖和行李往山脚下跑,喊:“这是茶河的水吗?都融化了,浇灌整片草地,很快就要牛羊成群了。”
    时书坐直起身,走到潺潺流水的河床里,温暖的水流滑过脚面:“确实,茶河都解冻了。那北旻的复仇是不是也要开始了……?”
    冬天粮食运输不便,天寒地冻,行军困难。现在到了春天,明明是万物复苏充满希望的季节,但北旻被攻回城池,整兵列甲,恐怕即将开始征伐和杀戮。
    未来这片北国,恐怕是一片混乱战区、群雄逐鹿之处了。
    时书掏出水囊,装满了甘甜的雪水,往前走挥开思绪:“是不是马上离开太阴府的疆界?”
    杜子涵在梦游:“应该是。”
    时书捡起竹杖,踩着河流大步往前:“那就尽快赶路。”
    “对了,走的时候谢哥跟你说什么了?”
    “他注意隐私,就别说了。”
    “那你跟他说什么没?”
    时书踩着水往前走,到现在终于回忆起了想和他说的话:谢无炽,好好保重,照顾好自己,还有别乱脱衣服给人看,会有人对你好。现在仔细想想,走的很绝情。
    “算了,忘了。”时书抬起头,“走吧。”
    这场大景与北旻的灭国战争,因谢无炽而提前到来,天下苍生生灵涂炭,和平一去不返,接下来将是永无宁日的战火与刀光剑。
    边陲祸患起。
    两个人沿着河流往下走,背后的道路上车马辎重,流民遍野,正是因火波及而流亡的人,蔓延了整片道路,拖家带口。
    在滚滚的烟尘中,集体往前,试图在这个灾难来临前的王朝中,寻找百姓的安身立命之所。
    ***
    跟在难民的群体中,一路往南下行走。时书仔细盘算了两人的路程:“我们是不是要找一支正义之师,投奔他们?或者找其他穿越者,组成一支队伍?”
    杜子涵忍住笑:“寻找正义。”
    时书举起竹杖,背影清隽:“寻找正义!”
    “正义哥,你身上还有多少钱?早知道逃跑的时候,从谢哥身上多拿点儿了。”
    时书冷静了下来,一边走,一边说:“我没拿他的,我只带走了自己攒的钱。在王爷府的药局帮忙攒了一点儿,后来七零八碎凑的。没钱就没钱,离了他我还活不了吗?我十九岁了。”
    时书和杜子涵正走在一座深山老林间,只见绿荫参天,草木深秀,林中鸟兽盘旋,没想到话音刚落,草里突然跳出个持刀大汉,大喊:“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吓得时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阵喊,飞快把兜里的钱包递给了他,等人走后,两个人面面相觑,时书从袖子里掏出最后几块碎银:“幸好,我还在袖子里揣了几枚。”
    杜子涵:“你还挺机灵的。”
    时书:“哈哈哈,还行吧。”
    “……”
    流浪生活猝不及防铺展在眼前,时书早猜到过并不会好过。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时书几乎混迹在南下的流民队伍中,有的州府对流民较为友善,便会在城门外施粥。时书和杜子涵起初便跟在这群流民中。
    不过流民大部分身体很差,营养匮乏,时不时看见病死的人。时书去打了几天工,攒钱买起草药,做起了游方的大夫,价格定的很低,薄利多销。
    不过,时书只能治轻症,不敢治重症,也只会给人捡一些笼统的感冒发烧药,但在流民恶劣的坏境中已经算很好了。不过也遇到一些困难,比如患者贫穷交不起医药费,时书一手软免费送,过几天发现分文不挣,只好再去打工。总之虽有波澜,但解决后能保持稳定的生活。
    没多久,官府收编流民,有的征去做徭役,有的带去军屯区服役,时书问杜子涵:“咱们要不要停下来?”
    杜子涵说:“走吧?还没找到正义的人,等走累了,再安定。”
    时书道:“我也这么想,大景江山秀丽,四处游走,就当是公路旅游了。”
    不过,正义的人。到底什么算正义的人?至少要是仁义的人,三国演义里刘备那样的明主?然后自己和杜子涵去投靠他,建立一个为百姓的王朝。还是说,有没有揭竿而起的起义军呢?由百姓组成,为自己而战。
    时书也觉得这些想法有些天真,新政之后,普天之下恐怕少有名声超越谢无炽的人,然而仁义有时候只是一种伪装。
    时书和杜子涵在这片陌生的大陆上走动,经常夜里没地方可睡,住荒庙中,不过庆幸的是天气转暖,早已不再寒冷。没了谢无炽的官身文书,他俩不能再住驿站,只能借宿或者找块野坟地。
    偶尔赶路会被村口大鹅狂追一百米,时书的惨叫扭曲地飘荡在天空上,不敢打鹅,打伤了还要赔,等跑出很远了和杜子涵对视,又忍不住开始狂笑。
    大鹅还好,遇到脾气不好的狗群,来福腿也发抖。时书总结出了一套恐吓狗的方法,就是往地上一蹲假装摸石头,每次遇到狗就和杜子涵齐刷刷往地上蹲。
    有时候一不小心还要被牛撵,被羊顶,捞鱼掉进河里,抓螃蟹被夹手,捉黄鳝弄一身泥,然后边跑边笑边叫。
    最开始,时书不习惯餐风宿露的生活,夜里时常没床可睡,在深夜还有警惕和孤独之感,但时书路上也遇到一些猎人、行商、贩夫走卒,普通的百姓走南闯北,坚强的人都过着这种生活。挨饿,受寒,也要低头,沉默,淬炼自己。
    乱世已至,与他们一起逃亡的百姓遍布道路。想要安定只能去民屯,或者找大户人家当工人,甚至卖身为奴,时书和杜子涵暂时不想停下来。
    他们想往前走。
    读书可以了解世界的深度,行路可以了解世界的广度。
    时书还没走到过世界的尽头。
    习惯了这种生活,就习惯了突然下暴雨浇得跟狗似的,住酒楼的柴房,半夜坐坟头讲鬼故事,爬树上躲开野狗,经常走夜路,边走边听杜子涵唱歌,听了几天发现是同一首,杜子涵天天跑调。
    接近夏天,傍晚抬头就是晚霞。。
    偶尔可以到农户家吃顿饭,之前有一家富户对时书特别热情,每日好酒好菜接待,后来才发现相中时书当上门女婿了,吓得他连夜就跑。情债真是还不干净啊。
    但时书一般往寺里跑,基本上能接济一两天,久了不行。路上时常碰到村落的集市,时书摆摊卖药,杜子涵研究玄学算命,能赚取一些收入。但时书有一天说:“不是,我俩怎么越来越像行走江湖招摇撞骗的呢?”
    杜子涵:“………………”
    但是,时小书不卖假药!时书辩解说:“我许多药方都是林养春的绝学,他可是太医院首席御医。各位走过路过的都来看看,林神医超绝金创药,消肿止痛去淤血,治疗风湿筋骨痛——怎么越说越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杜子涵狂笑声震动街市。
    还发生过抢了生意,被泼皮
    无赖找上门来,换做以前时书会跟他们干,但现在拎包就跑。
    白天走路,夜里清闲,时书有一段时间想过要不要写日记,但一拿起笔就想起某位故人,索性放弃了这个决定,每天只是记账。
    一路过的不算差,但也不算好,钱反正总没有,每天兴冲冲地跑来跑去。没有归处也不错,那意味着完全的自由。
    时书一开始还试图寻找其他的穿越者,或者打听哪里有正义之师,但目前并没得到很好的消息,杜子涵在衣服上用墨水写了个孤独的√3:“就这个图案,我们走南闯北,穿越者一看能认出来。”
    时书:“你不怕再招个谢无炽那种的?”
    杜子涵:“他那种,一万个人里也很少有一个吧。”
    是啊,他在权力的道路上登峰造极,自己则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路。
    大丈夫当朝游碧海而暮苍梧。
    和谢无炽一起经历了很多,不管是相南寺,流水庵,舒康府,潜安府,还是三千里太阴府路……尽管以往的每一步都荆棘丛生,布满坎坷,走到尽头,喜怒哀乐尘埃落定,但不意味着他的一部分结束。
    人生的行路才刚开始!接下来,时书会一直走一直走……
    步履不停。
    ***
    时书和杜子涵一路游历,八月份时,没想到杜子涵突然患上痢疾,每天上吐下泻,一张脸蜡黄。时书和他停在了一处名为陈蔡的小县城,每日出去摆摊卖药赚钱,回来的钱卖药给杜子涵熬。
    杜子涵身体虚弱,暂时不适合远行,两个人便在了这座小城,大概有半个月没再赶路。
    陈蔡乃舒康府的一座小城,盛产苻苓,每到七八月份便去山里挖掘,需要刨开松树的树根取出完整根茎,许多人以此为生,时书和杜子涵便一起荒山野岭去,拿着小蔸装敛。
    映入时书眼帘的是一座野山,树木深秀,古朴莽然,山岭绵延不绝。时书拎着蔸走到山脚下时,看到许多狩猎野兽的笼子和陷阱,人群聚集在一起。
    时书刚准备往上走,被叫住:“等等!年轻人,别着急,等人多了再一起上山!”
    时书转头,问:“怎么了?”
    这人道:“这山里有猛虎,最好结伴而行,有可能被老虎吃了!前几年,都有独自上山挖苻苓被老虎吃了的。”
    时书后背发凉,拔腿就跑:“有猛虎,那你们还上山?啊啊啊啊啊还不跑?”
    这人笑着说:“陈蔡盛产苻苓,这都是要卖钱的!哪怕被老虎吃了,还是要上山去,不然我们老百姓怎么活?你要是害怕,你就回去吧。”
    时书看到这么多人都上山,再想想卧病在床的杜子涵,道:“带上我,带上我!我和你们一起!”
    “这就对了嘛,年轻人胆子这么小?”
    时书:“……”
    猎人和百姓都很友善,时书跟他们走在一起上了山后,树林的浓荫蔽日,伏旱天气,但从头到尾瞬间变得冰凉,草木间十分阴冷。正所谓云从龙
    ,风从虎,这风的阴冷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让人脚脖子发凉。
    百姓们连忙拿出锄头挖掘苻苓,人多时老虎不敢出现。时书赶紧挖,抛开松树底把苻苓挖出来,抖落泥土,放到竹子编成的小蔸里。
    时书正在挖土时,没留意身旁走过一个人,问:“兄弟,那边的松林底下苻苓挖过没有?”
    时书抬头,是一个年轻人,穿着朴素,脸型偏瘦,也是贫苦百姓,时书回过头看分布在林中的人,道:“那边还没人挖过,你别走太远啊!有老虎吃人。”
    这人笑了笑说:“谢谢啊。”
    说完这个人就走开了。时书并未过于留意到他,时刻注意和猎人们不分开,不过也因为不敢走太远,并没挖到太多苻苓,兜里空空。
    人群中渐渐有人不再平静:“一直没看见老虎,怕不是自己吓自己?”
    “对啊,都别在这待了,上面好大一片松林。我村里的朋友昨天背回来一箩筐,卖了好多钱。就今天这些收成,怎么行?”
    “我们再往上走吧?多挖一点。”
    那几个猎人冷哼一声:“不怕死就上去,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时书正在犹豫,不去呢没收入,去了怕死,思考再三后决定算了,挣钱不急于这一时。他坐在草堆上扇风,看见一些胆子大的吆喝着走进深林间,其中一个人便是说过两句话的那个瘦脸。
    时书继续刨刨松树根,慢慢天晚些,猎人便赶大家下山:“快走了!现在天凉快,老虎也要出来觅食了!明天再来,小心被吃了!”
    有的人走太远,听不到猎人的声音,时书便热心地往前跑,大声朝那些人喊:“快下山了!到时辰了!一会儿老虎就出来了!”
    百姓们稀稀拉拉往回走,时书也有些着急:“别说,这种感觉很恐怖。就跟午夜十二点便有鬼魂出没差不多。”
    时书在旁看着,人都回来了,但那张瘦脸却迟迟没有出现。
    时书询问:“还有人没回来?”
    有人说:“还有一个,挖苻苓可快,看见往山谷里去了。”
    时书本不想管,但这是一条活生生的命。站在那山头往下一望,这山谷草木繁茂,树林几乎把人都淹没,一条河流极静,阴森幽冷。明明是夏季的大热天,山林中竟给人一种黑黢黢阴暗之感。
    时书喊:“喂!还有没有人,快走了!”
    背后的百姓并不等待,纷纷下山,时书变得只剩一个人,阴冷的感觉更强烈了。时书轻轻咽了下喉结,决定走到前面那块石头的地方,再喊三声,如果这个人还听不见,时书就走了。
    时书后背发凉,从来没这么恐惧过,一步一步沿着山坡往山谷下走,有一瞬间想别管这人了,但又觉得,可能再喊一声,对方便回来了。
    时书慢慢往下,明明什么也没有,但腿开始发软。渐渐,时书闻到一股血腥味,冷汗顿时窜到头顶,紧接着,听到了虚弱的喊声:“救命……救救我……救命……”
    时书脑
    中一震,转过脸去,晚走的那个人躺在石头凹处,身上被猛兽撕裂,鲜血淋漓,身上的破损不忍直视。
    时书看到他第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活不了了。
    时书浑身温度尽失,他左右观察,袭人的野兽早已不见,而山顶上,猎人也赶了过来,破口大骂:“人找到了没有?怎么还不下山?点数半天都点不对!是想等着被老虎吃了吗!操!说了不听,最烦你们这种不守规矩的人!”
    时书说:“这里有人……”
    时书一只手按住那人的伤口,试图止血,但这都是徒劳之功。强忍着把他抱起身,喊着猎人:“快来救人!……”
    疏忽间,时书听到手臂间的声音:“是不是能回家了?”
    时书耳朵冰凉,听到:“谢谢。”
    时书看他:“你……”
    那个人说:“我,我后背好痛,你看我身上,有一块东西你把它拿出来,是我的止痛药。”
    时书翻他的行囊,果然取出了一瓶药,这人说:“喂我,喂,我的手不见了,被老虎吃了哈哈哈哈,我现在什么都干不了,你帮帮我,算我求你了。”
    时书连忙把药喂到他嘴里,但是喂之前,并未闻出止血药的中药分成。药粉撒到那人嘴里,那人很快就吞下去了,笑着说:“谢谢。”
    猎人走上前来,看见都吓了一跳:“老天爷!他没救了,救不成了!”
    时书心乱如麻,道:“先搬下山再说,先治治。”
    没成想,眼前被虎咬碎的人突然肠胃绞痛,脸色狰狞,眉眼扭曲在一起,喉咙剧烈地打着颤,身体也在猛烈地发抖着。
    时书抓起那只药包,脸色一变:“这是砒霜!”
    这人唇色惨白:“总能回家了吧……”
    时书脑子里猛地被一记重拳砸中,头晕目眩,眼前的人吐出黑血,稀稀拉拉,时书盯着血块,脑海中昏沉一片,恍如置身群鬼出没的阎罗大殿。一旁的猎人上前背人,被这一幕纷纷吓得往后退,说:“这是怎么回事?拖回去还能再撑会儿?怎么突然变成这种脸色?死的好惨!”
    “他吃了什么?”
    “算了,死都死了,先把尸体抬回去,警示这些人!不要擅自往山里跑!你也是,你快起来,下山!”
    时书被猎人拽着手臂,站起身,一张俊美白净的脸上,双目紧闭着,唇色变得发白。
    有人被时书的脸色吓一跳:“你怎么了?难道是被吓走了魂?都快些下山去!服了,说话你们不听,非要闹出人命才知道害怕。”
    时书被一位好人的猎人拽住手臂,往上拽,时书脚步踉跄,身体发软,眼前一片漆黑,脑子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恭喜穿越者,群穿系统激活:
    姓名:时书
    年龄:19岁
    击杀人数:1/100人
    被击杀者姓名:刘苓】
    【当前世界为群体穿越百人争夺赛事,穿越者需击败其他穿越者,致使对方生
    理死亡,并达到‘天下共主’权限,便可以回到现代文明世界。】
    【当前世界,存活穿越者:36/100人】
    【参与者‘时书’击杀第一位同穿对手,方式:毒杀】
    【解锁系统权限:所有级】
    【参与者可在系统内查看当前世界存活人数以及身份信息】
    【当前已激活系统人数:保密】
    【其他穿越者地理坐标:保密】
    【人从现代世界穿越到古代文明,无异于一场劫掠。而人的生存能力能达到什么地步?请参与者再接再厉!群雄逐鹿,击败竞争对手,回到原来的世界!】
    时书闭上眼,心里冰凉,反复想确认是不是自己生病了,出现臆症产生幻觉。但事实情况就是,时书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半以后,这个冰冷规整的声音出现,同时,他的眼前出现了面板。竟然是这时候!
    时书被猎人搀扶着,往山下走去,脑子里一片混乱,唯独这个系统出现在头脑意识中。
    时书提示“隐藏”时,对方会消失,但提示“呼出”,对方便会重新出现在脑海的意识区域,字体和声音异常清晰。
    山脚下,人都下山了,人们看见被猎人背出的尸体,吓得纷纷惨叫,有人脸色刷白:“又有人被老虎吃了?猛虎伤人,猛虎伤人了!”
    猎人正大声怒叱:“每年都要被咬死了人,你们才知道怕!才知道不乱跑!挖苻苓卖钱重要,难道命就不重要了!还不给我回去!明天我看还有谁只要钱不要命!”
    时书手脚僵冷,小蔸丢在林间,猎人递给他,时书道了声谢谢后,转身往城中走去。
    闭眼轻声呼唤系统便会再次出现在面前。时至今日,这个系统才姗姗来迟,时书已经没有任何喜悦。
    蓝天晴朗,眼前的大道敞亮,时书卖掉苻苓拿着钱回到客栈,客栈里十分热闹,杜子涵正坐在炉子旁熬药,旁边是晾晒好的衣服,他顺手讲时书的也洗了。
    时书走近杜子涵时,没有任何提示,但当系统呼出时,眼前的杜子涵头顶上出现了一个十字标记,系统出现了一行字。
    【已知穿越者:杜子涵】
    【系统:未激活】
    【功勋值:1%】
    【击杀难度:评估中……预计极低……】
    时书发呆地站在门口,一身青色的衣裳,白净的脸俊秀,身影站的笔直清隽。时书目不转睛地看着杜子涵,杜子涵早备好了饭菜,屁颠屁颠逗来福玩:“去,真乖!小书包,你今天怎么样?出门没累着吧?我身体感觉已经好了,不用继续住在客栈,你也别出去挖那个苻苓了,这么热的天。”
    杜子涵回头时,时书正看着他。
    杜子涵被他诡异的眼神吓住:“咋了?你今天遇到什么了,整个人好像失魂落魄。”
    时书莫名其妙笑了出声:“哈哈哈真是好笑!笑死我了!”
    笑死我了!什么系统!你制定了游戏规则我就要照办吗?你当哥是谁啊。不好
    意思,天生反骨!
    “什么好笑?说出来我和你一起笑。”
    时书摇头;“没什么,你既然好了,我们收拾收拾,想想下个地方去哪儿吧。”
    杜子涵说:“要不要去海边?我还没看过海,我在现代是想谈恋爱了和对象去海边,但没谈上就穿了。我们走了天涯,也该去海角了吧?世界的尽头不就是大海吗!”
    “………………”
    时书指他:“你说话注意点,我对男同有警惕心。”
    杜子涵猛地反应过来:“靠!呸!”
    时书转过身,将系统全部抛之于脑后,另一个名字浮现出现,本来在日日夜夜的流浪中,这个名字恰如灵光,转瞬即逝。
    时书在心里思索:“谢无炽发现这个群穿系统了吗?他应该没有发现,如果他早发现了,我和杜子涵也早就被他杀掉了。”
    时书仔细一想,笑了:“魔鬼在沉睡中。”
    不敢相信如果谢无炽得知了这个系统,想回家,会多残酷地杀掉其他人。
    时书有些心神不宁,但还是挥去了这个念头。坐着休息时时书才发现这个系统中,原来被淘汰者的名字都可以看到,但淘汰原因保密,大概率是为了不被人知道死于意外,还是死于穿越者击杀。
    总之,100个穿越者,一年半的时间,只剩下36人。其中恐怕还有一部分在梦游,像自己和杜子涵一样。
    时书缓慢滑动时,在其中寻找“谢无炽……谢无炽……谢无炽……”
    确定没有看到这个名字,时书不知道松了口气还是紧了口气。本来以为和他再无瓜葛,但如果未来有一天,谢无炽激活了这个系统,他也许找到天涯海角也会把自己和杜子涵找回来,到时候,估计要和他再见面了。
    时书隐藏系统,再也没看过一次。
    -
    第二天,时书和杜子涵开始找地方乘船,想着去海边看看。
    陈蔡没有码头,两个人得走到临江的城市去。一路变得小桥流水,青砖白瓦,清透的溪流缓缓地摩挲过洁白的鹅卵石,时书没想到时隔一年多,居然再次踏入了长阳县的地盘内!
    也就是长阳许氏,百代儒宗,许寿纯世族所在之处。时隔一年到此,红线节已经过去,整座城市内红线还零落地散在街头,高台上的红绣球也正抛着,他俩到此赶上了残留的热闹。
    时书和杜子涵走的太累了,到一家酒店喝茶,没曾想眼前坐着个蓝衣的奴仆,喝茶之余看了时书半晌。
    时书笑着问:“看我干什么?你认识我吗?”
    蓝衣奴仆说:“得罪得罪,小的是鹤洞书院许寿纯老爷家的奴仆,但看公子生的面善,像一位故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时书记性一般,不确定这人是不是去年他和谢无炽来长阳县时,有过交际的人:“像哪个故人?”
    蓝衣奴仆:“哈哈哈,敢问公子贵姓?”
    时书:“我姓时。”
    “那就对咯!小的认识那位公子姓谢,生怕被认出更多,笑了两声埋头吃饭。
    不过就在此时,门外突然有衙门的人匆匆走了进来,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你们全都给我听着!把你们店里这些红布都收起来,即日之内去布坊购买白布,悬挂于门上。太康帝于几日前驾崩,国丧期间禁止任何游玩耍乐,牲畜也不许屠杀,立刻开始操办!接下来十日,举国上下不得吃荤腥,都走都走!”
    “什么?太康帝驾崩了?!”
    “皇帝殡天了!”
    时书脑海中仿佛被沉重地砸了一拳,心里猛地一惊,转头,才看见这蓝衣奴仆坐着吃饭,身旁恰好放着的就是一卷白布,显然是特意出门采购。不用说,世族肯定当日便知道太康帝驾崩的消息。
    时书和杜子涵连忙吃了饭走出门来,举目所见的街道店铺全扎上了白布,绣阁下的观众被人轰走,还有人正在拆红彤彤的牌子,百姓散得一干二净,道路上出现了差役巡逻走动,维持国丧秩序。
    蓝衣奴役抱着白孝布走出来,时书叫住他问:“兄弟,太康帝驾崩,敢问下一位皇帝是谁啊?”
    蓝衣奴役道:“韩王,兄终弟及,太康帝数月前立了圣旨,将韩王封为皇太弟,死后弟弟当皇帝。韩王已入了太庙,等国丧一结束,便要登基称帝!”
    韩王……
    时书松开了攥紧他的手,眼神变动:“居然是世子……居然是他即位……!”
    太康帝只是阳痿,身体并不虚弱,怎么会在一年之内立了诏书,把皇位传位于弟弟?!
    蓝衣奴役反倒认认真真地打量时书:“小兄弟,你当真不姓谢吗?”
    时书展颜一笑道:“这我用得着骗你吗?不姓谢就是不姓谢啊,不信你问我哥,时子涵。”
    杜子涵:“啊?嗯嗯嗯,是是是,我和弟弟生下来就是响当当一个‘时’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乱骗人那不是愧对祖宗?”
    “哦。”蓝衣奴役笑了笑,彻底信了。
    一旁并肩走来两道身影,一派清丽华贵的衣衫,绣着玉石的纹路,仪态高雅卓尔不群。时书只用余光一看就知道,绝对是许家那对大少爷!
    “走了!”时书转过身去,和杜子涵大步朝码头狂奔。
    背后,隐约还传来声音:“少爷,小人碰见一位公子,长得可像谢……”
    时书匆匆忙忙地跑,鞋子踩着青石板,跑到了码头附近,眼看一艘南下的商船正要离去,和杜子涵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咚!”地一声跳上了甲板。
    “好耶!看海去喽!”
    管他什么朝廷起复,韩王一旦继位,谢无炽的事业必定迎风而上!正所谓木雁之间,龙蛇之变!谢无炽又会因此走上什么权位呢?
    他是他……我是我。时书脸上露出明亮的笑容,转身站到了船舱中,情不自禁地说出那句中二名言:“我就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
    河流的风十分畅快,时书只想了一瞬间的政事,但很快就将这一切抛于脑后,他的新征途又开始了!
    ***
    这条河顺流而下,开往东边大海的方向,也就是世界的尽头。不过此时又遇到了困难!在船上没办法干活,他和杜子涵的积蓄越来越少,终于,这一天还是来了。
    “——下去吧你!没钱坐什么船啊!咳,呸!”
    “哎哎哎别推啊别推啊!”时书重心不稳猛地跳到河岸上,接住被塞到身上的包袱,揉了下被推乱的头发。身旁,杜子涵以一个狗吃屎的姿势跪在地上。
    “现实,这血淋淋的现实。”
    时书抓着包袱扶起了杜子涵,两个人坐了太久的船,稍微有些营养不良,两个人此时都瘦了一些。
    经过大半年的流浪生活,时书已经会看地图了,连忙询问现在所处的位置,得知到达海滨小城风城还有一段路程,走路的话翻山越岭要许久,但乘船顺江而下,三日内便可到达!
    杜子涵思考了半晌:“时书,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跟你坦白,因为害怕有辱师门,我一直没告诉你我的研究生专业。”
    时书:“啊?还有这种说法,你的研究生专业是?”
    杜子涵:“航空宇航制造工程,我是一个工学生。沿途我已经在思考,要不然我们自己造艘船划下去吧?”
    时书:“我倒是可以,就是不知道你可不可以。”
    杜子涵:“我当然可以!这下面已经是平缓的水流了,问题不大的。”
    时书挠了挠头,眼下,他和杜子涵被扔在一座荒芜的小城市,这地方快要滨海,沿途有许多触沉的船骸遗址,浮木被推向岸边,杜子涵把一根一根的木头捡起来,用岸边废弃的绳索和芦苇排列整齐,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做出了一个有些简陋的木头筏子。
    时书蹲在木头筏子旁看了看:“这个真的可以吗?”
    杜子涵兴冲冲把筏子推到水里:“我靠!你看!”
    时书回头一看:“我靠!浮起来了!”
    “浮起来了!”
    杜子涵站到筏子上去,筏子也并未沉没,脸上露出更加欣喜的表情:“可以可以可以!”
    时书直接往筏子上走:“你说的啊,要死一起死。”
    时书起初还有点担忧,但很快玩闹的心情就超越了担忧,他和杜子涵嘻嘻哈哈坐上木筏,试了试,这就开始顺着水流往下流漂移。
    时书想忍住不笑,但真的没忍住,沿途笑了一路,这只木筏子居然质量还不错,傍晚便停在河边拴紧,两个人赶海捡些螃蟹贝壳烤来吃了。
    但没想到最后一天,这支木筏子出了点问题。杜子涵仔细研究着水流:“这是要汇入大海了吗?怎么感觉流速不太对啊?”
    时书:“?”
    时书此时正和他漂浮在茫茫的宽阔河域中,来福也一直很乖地趴着,时书忍不住想拽进他的衣领:“别搞我啊杜子涵!我文化成绩不好,不懂这些的。”
    杜子涵:“
    别着急别着急!”
    “哗啦!”一个大浪打过来,来福没坐稳,猛地跌落到水里去了,开始奋力游泳。时书眼睛睁大,双手紧紧扣住木筏的隔断,没成想刚把来福捞上来,一回头,杜子涵掉水里去了。
    “哗啦!”又是一个从海里来的大浪。
    时书骂了句:“我靠!”转头跳进了水里。十分冰冷的水一下打湿了身体,时书拽着杜子涵往前游动,好在杜子涵会游泳,只是不太熟练,但有时书接应着便能游。
    一旁的来福也会游泳,扑腾着爪子跟在时书身旁。
    时书上气不接下气,筏子和行李都被海水的浪潮给冲远了,时书领着一人一狗往岸边游过去,水里的泥沙被搅浑,抬起头时,恰好是傍晚接近日落的时候,他和杜子涵终于漂流到了海边,此时一轮金黄的太阳正靠在海平面上,静静的金色辉光洒在整片荡漾的海水中。
    这里,便是海边。
    时书从现代来之后,再一次看到了大海。
    浪潮一波又一波,时书掌握规律后,游泳游得越发顺利了,片刻之后,他才听到耳朵旁“哈哈哈”的声音,杜子涵正在狂笑:“这也太倒霉了吧!”
    “………………”
    时书忍了几秒:“你存点体力。”没忍住,边笑边往海岸边靠近,“我靠哈哈哈啊哈神经病吗啊哈哈哈哈!杜子涵你真的神经病!”
    海边的沙土,并非大陆的黄土,时书躺在柔软温暖的沙面上,来福正呼哧呼哧喘气,把一身的水甩到他脸上。
    “……”
    时书擦了把脸,抬头望着海平面旁的落日。体力流失殆尽,实在太过疲惫,一时间竟然动也不想动。
    真好,仔细回想森州那天寒地冻,竟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了。
    时书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少年挺拔的身子晒着温暖的太阳,无拘无束又自由。时书昏昏欲睡,直到片刻,背后传来了一个小小的声音:“这里有两个淹死的人。”
    “………………”
    不是,什么意思啊?哥游泳的技术还需要质疑吗?时书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腰,背后猛地被吓住,发出一声尖叫:“啊,哥哥!他们活了!”
    时书抬起头,才看见是一对兄妹,哥哥约莫十七八岁,浑身上下晒得黝黑油亮,妹妹才十岁出头,一只手牵着哥哥的袖子,他俩站在一棵树下,正好奇地看着自己和杜子涵。
    他们似乎从未见过外地来的人。
    时书站起身,对方先问:“你是谁?”
    ***
    时书在这座海边的村落住了下来,村子与世隔绝,有一望无际的蔓延的海滩柔沙,每天早晨,时书都光着脚踩着潮湿冰凉的沙滩,看海水拍打苍白色的暗礁石灰,浪潮声此起彼伏,看太阳从世界的另一段升起来。
    这个世界太过于安静,像桃源一梦。
    这里是世界的尽头?
    时书沿着海岸线走,浪花时不时吻他的足尖,来福便跟在他身后,在沙滩上按下
    一连串小狗脚丫。和平与安定呈现在海边的村落中,这个地方,似乎不再收到大景的政治管辖。
    村庄的人也很好,耕种后休息,但大部分时间靠着海便可以过活,每天赶海,到沙滩里拎一桶的螃蟹鱼类和虾回去炒了吃。这村庄有收到潮水后废弃的房屋,便稍加修葺,让时书和杜子涵住了下来。
    海边无忧无虑,时书也几乎没想起过谢无炽,杜子涵待了三天后问他:“我们也是时候停一下了吧?对这个世界的追问先到这里。”
    对世界的追问先到这里吗?
    时书:“可以啊,反正冬天也要来了。冬天一来,无论干什么都很疲惫,先把冬天过了再说吧。”
    背后,响起声音:“小书,吃饭了。”
    收留他和杜子涵村落明叫秦村,因村中人都姓秦而得名,时书住在里正秦六这一家。他家有三个孩子,一个大哥二十四五岁,生了小孩了,叫阿布,还有两个便是那天在海岸旁偶遇的哥哥和妹妹,哥哥叫阿坎,妹妹叫小贝。
    小贝才十岁,很喜欢找时书玩儿,老是歪头看着他:“小书,你好白啊。”
    时书:“啊?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叫我哥哥?”
    小贝:“小书,你为什么这么白,我们村里的人都黑。”
    时书:“因为你们住海边,老是晒太阳。快,叫哥哥。”
    小贝:“今晚吃清蒸蟹,我让我哥给你挑个大的。”
    “……”
    阿坎看她一眼,说:“小贝快过来,洗海瓜子,你洗的更干净。”
    一家人和睦相处,气氛融洽,这座村落里只有悠游自在和平静,没有曾经待在谢无炽身旁时那些勾心斗角。时书走上前去看木桶里,装满名贵但在当地十分易得的海鲜。秦村是一个幸运的村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他们靠着的海恰好有无穷无尽的美食,让他们不用那么艰难便能生活,甚至可以好心地帮助两位完全陌生的人。
    时书帮忙淘洗海瓜子,觉得很好玩儿,便一高兴淘了大半盆,导致接下来的晚上和早晨都在吃海瓜子,吃得一家人脸色发苦,但忍不住哈哈大笑,说从没见过陆地来的时书这种小孩。
    其乐融融,时书于是在温暖的海岸旁,度过了他来到这个古代世界的第二个冬天。
    在秦村,时书认识了整个村子里的所有人,大家都很喜欢他,杜子涵开办了一个班级,每天教这里的小孩学数学。
    给时书整不会了,每天去赶海。
    玩着玩着时书便认识了一群村里的年轻人,和他们一起出海,划船去很远的市集外买盐茶酒,这时候时书才发现,秦村原来并非与世隔绝,同样受到大景的统治,也有官府和衙署。
    知道这件事后,时书心里不太平静了,或者说知道了所有外在的平静迟早会被打破。
    不知不觉,到了春天。
    近日无事,闲坐看海。
    时书坐在板凳上,陪小贝玩一副绳线,自己得用两只手分开撑着当挂钩,让小贝拨弄着
    绳线勾出变幻的形状,时书稍微没注意,让绳线从指尖滑了下去。
    小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时书道:“别紧张,看哥给你复原!”
    盯着绳索观察了半天,没能复原,小贝龇牙:“重新来吧,你这次不许再乱动了。”
    “行行行,还要跟你玩多久?我想走了。”
    时书抬头,看到了绵延的沙滩上秦六敦实板正的身躯,叹声叹气地走回来,阿布上前询问:“爹,怎么说,还是要去吗?”
    秦六一脸无奈:“嗯,不日便要出发。咱们村子得运粮食运到长平府去,说现在大景和北旻打仗,要新交个战争税,里正把粮食押到前线去。”
    时书靠着门,看着他们,阿布一脸愤恨:“从秦村到长平府走路都得走两个月,还要押送粮食,回来都得大半年了!我不想去!”
    秦六嫂眼睛发红:“我的儿,家里还有那么多杂事处理,我也不想让你去啊。只是这个村子,你爹当了这个里正,都得替全村人做事,得去啊!”
    阿布恼火道:“我不想去!”
    时书看着,心里明白,哪怕是在天涯海角的平静,也被大景和北旻的这场战争打破了。时书把绳线递给了小贝,走到秦六的身旁:“是多大的事情?”
    秦六说:“哎,每家每户摊派粮食,一个人丁三十斤,咱们家就是二三百斤,整个村子里的加起来,得好多呢!”
    时书:“得自己押送过去吗?”
    秦六说:“是啊,这税有好些年没交了,现在又开始了,我都这么大岁数了,看来得走这一趟。”
    乱世已至,时书知道,平静早已不复存在。
    时书拍他肩膀,笑嘻嘻地说:“要不我帮忙押送过去吧?在这里待了半年了,白吃白喝,还没帮上过什么忙,也没有报答你的恩情。你们家里人有事情要忙,我没什么事情可做,我帮你走一趟。”
    秦六面色复杂,片刻后,感激地握住他的手。
    “小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
    时书替代秦六押送粮食上长平府去,肩负里正的职责,类似于基层公务员。时书很喜欢这个工作,每天帮大家搭帐篷、埋锅造饭、查阅路线、清查人数、解决生活困难。大人们都在海边的渔村呆着,不熟悉城市的生活和规则,时书便派上了用场。
    只是这一路二三十人,难免有人吵架,偶尔为一只鸡蛋、一件衣服,决定往哪条路走,甚至谁的畜生吃了谁的粮草,导致他的小骡子饿着了,都会吵一整路。“哎哟,每次一停下就赶紧把自己那马牵去喂了!一吃大半个时辰,我家这小骡上去吃,只能啃草根!”“我家的马贵重,比我儿子还值钱!”“你的马贵重,我的小骡子就不贵重了?!”“你!”
    时书俊秀白净的脸东张西望,每天都在这一群人中抬手协调。
    “大叔大叔,你听我说两句……”
    “大哥大哥,你听我说
    两句……”
    “……”
    长此以往,山阴道中,马车粼粼地在山间行走着,坐了船后,便是无穷无尽的山路了。
    时书躺在马车上,春天以后,天气慢慢温暖起来了,林间树叶的缝隙中阳光斑斑,落在时书的脸上,他抬手挡住了眼睛。
    杜子涵正在赶马车:“离秦村是不是越来越远了?咱们押送完粮食还回来吗?”
    时书:“回来啊,干嘛不回来。我挺喜欢秦村。”
    杜子涵:“我也喜欢。”
    时书:“走吧,一来一回大半年,回秦村正好过冬天。”
    杜子涵驱赶着马车,保持马车跟在前面的车队,以免撞到别人的屁股。他说:“不过一离开秦村,我就想起你那个前男友,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谢无炽……
    时书翻身从马车上爬起来,猝不及防笑着道:“时间过得这么快啊!”
    杜子涵:“是啊,到底在森州是做梦,还是在秦村是做梦呢,总有种虚幻之感。”
    时书想起谢无炽的名字,这个人在他心里还是能激起涟漪,但更多的变成了逃离他时的黯淡,不过,时书久违地想起了在大盛府那个风雪夜。
    谢无炽手腕流血,一步一步朝他走来,身影狰狞,说出那些话。
    “有这么爱吗?”时书当时被吓到了,有些惊讶,直到现在回想到这个画面,心里仍有不小的震动。但谢无炽像一张泛黄的照片,这时候,反倒不知道该怎么想象和他的相处了。
    “他现在肯定是发达了,荣华富贵,前程锦绣,一步登天,说不定已经把咱俩忘了,”时书笑着说,“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你起来了?好了好了,该我躺会儿了,你来赶马!”杜子涵往后挪。
    时书到他的座位,摸了下睡觉的来福的头,接过绳子重新赶起了马车。
    “嘎吱嘎吱——”马车前行。
    走的这一路,时书发现在海边的秦村待了大半年,回来后,大景的江山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尤其是大景与北旻战火蔓延的范围,以及对整个王朝上下的影响。许多地方的县丞,或者里正,源源不断地向着边疆汇集,背负或者托运粮草,自觉地缴纳着税赋。
    这个税赋好些年没出现了,是去年雪夜奇袭大盛府,战火燃烧整片大地,才重新开始的。
    百姓们来自五湖四海,经过了短暂二十年的和平,再次被战火波及,几乎每家每户都要缴纳新的战争粮草,从家乡,押解到千里之外的边陲战区。
    时书走在这一路,看到了民生之艰,同时没有刻意去打听过谢无炽的消息,怕他好也怕他不好,但是,马车步入信固府和长平府时,哪怕时书不怎么听,路上的声音也越来越多了。
    “哈哈?不缴粮,那你先问问我们都统制的‘控鹤军’答不答应。”
    “滚你的,拿过来!”
    时书坐在茶肆里咕噜咕噜喝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眼前一个兵痞正在盘问过路的粮草车队,所谓苛政猛于虎,兵过如匪。长平府与太阴府位置相连,同是边防重镇,又与信固府互为掩映,是提供粮草的腹心。这次运送粮草,便要运到两府交界的位置。
    边防区域最多的便是兵匪,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而且其中区域兵种众多,形制复杂,有时候根本分不清说话的人是鬼。
    但他们打的旗号,当然是用最可怕、最有威慑力的那一支。
    这人飞快夺走了别人的钱包,晃了晃:“行,孝敬钱,我会跟都统制大人,美言你几句的。”
    一旁有人忍不住嗤笑:“都统制大人,那是你能攀上的?死骗子还有理了。”
    一行百姓茫然道:“往年的边境,只听说过冯重山大人,赵世锐大人,还有陈如莲等大人,现在这位都统制大人又是谁啊?”
    “你还不知道吗?新帝即位,这位都统制很快就一跃而起,没听说过他,当年夺回大盛府的功勋,总听说过吧?就算大盛府没听说过,当年新政巡视全国,让官民一体纳粮,给大家清理冤案的谢大人,总听说过吧?”
    时书手抖了一下。
    谢无炽,你是不是混的太好了???
    都统制,到底是什么官?
    想到谢无炽一步登天,便难免不回想到大盛府的血洗。时书心中五味杂陈,杜子涵加快了喝水的频率,同时手在剧烈发抖,说:“我服了,现在真遇到他,我都不知道我会被刀砍成多少块,血肉估计都得磨成粉,喂猪喂狗。”
    时书也笑着说:“服了,我真服了,不仅服了,谢无炽,不愧是你。”
    杜子涵:“同样是穿越者,凭什么?”
    凭什么?凭他的泼天手段,难测城府,极端算计,恶鬼心肠。时书难免感觉到了恐惧,他只知道如果现在谢无炽要他死,时书真是死无全尸。
    当时走得,是不是太绝情了?
    两个人回忆着旧事,一旁的人还在吹嘘:“我们都统制大人,现在是边防最有权威的话事人,还会带兵打仗,坑杀北旻,一雪前耻,杀敌如麻。懂不懂啊?你们这群没见识的东西,什么冯重山、赵世锐,早就是过去式了,现在边防数十万军队的主人,早就换了姓名。”
    “都统制大人做事狠绝吗?”
    “那他吗的叫魄力,懂不懂!魄力!”
    “……”
    时书实在喝不下了,转身走来走去。老天爷保佑,这辈子不要让他再碰到谢无炽,秦村很好,时书还想活着。
    茶肆里吹牛吹完,一行人也得继续前行了。杜子涵晚上吓得做噩梦,来找时书:“我艹,原来暴君真的能止小儿夜啼啊!”
    时书:“……实不相瞒,我也睡不着。”
    又过数日,粮草终于运输到信固府最北的燕州,时书松了口气,把粮草运输到军队指定的位置,他们这些老百姓便可以回程了。时书不觉加快了骑马的速度,不过,这天,源源不绝的百姓运粮车队却在即将过路的板桥处,
    忽然被拦截了下来。
    时书跳下马车,眼下已是初夏时节,一列一列的百姓的粮车堵在板桥上,正乱嚷嚷闹成一片,把粮车都撇到一旁。
    “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过?!”
    “押送粮草有期限,你别耽误了军机,是杀头的罪!”
    “我们走了三个多月,来送粮食,为什么不让我们过路?”
    “你别欺民太甚!”
    百姓中性格暴躁地喊道:“让开!”
    板桥处站着一群人,是个矮胖圆润的中年男子,眼高于顶地道:“想过这桥,也得给钱。”
    时书一下“卧槽”了,走上前去观看。
    人群中顿时有人不爽:“我们专门走了千里来缴税,钱粮也一直都给了,这都要到燕州了,还让我们缴税?你是要逼死我们吗!我们早已身无分文!”
    官员说:“分不分文不知道,总之,想过这桥,就得给钱。哦对了,这不是本官的主意,这是燕州府衙的主意,要吵,找他们吵去!”
    百姓闹闹嚷嚷:“我们身上,真是一分钱都没有了!”
    “我们吃的饭,都是自家带的老面,好粮食都给你们送来了。”
    “还要给钱实在没有!”
    官员白眼一翻:“那就不去过!耽误军机,死的又不是本官。”
    时书:“……”
    时书受不了了,走上前来:“凭什么给钱?你说是官府定的,官府的文书呢?还是你就想从百姓身上敲骨吸髓,贪污压榨?没有文书,我们绝不会给钱。”
    “刁民!”
    时书:“就不给,百姓走了上千里路来送粮食,还要给过路钱?你还算是个官?比强盗还会压榨,没看见我们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不给,你有本事把我们都杀了。”
    和他一起从秦村来的还有阿坎,也附和:“你爹的,家里下田的种粮都给你送过来了,还要收钱!有本事直接把我们抓了!”
    “对!把我们抓了!”
    “不给钱,不给!”
    “畜生!狗官!”
    众多人群中哄闹成一片,时书胸腔内心脏狂跳,处于愤怒中。这官员气的脸红脖子粗,大声道:“把板桥看死了!本官倒要看看,不能按时押送军粮,死的是你们还是我们!”
    “畜生!”
    不过,就在场面混乱成一片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一片奔腾的马蹄声。“咚咚咚”像鼓点一样结实地踏在地面上,势如飞虹,卷起了路旁的风沙。
    官员正对着大路,看到这一幕,脸色骤然一变,推开人群往外走:“让开,让开,滚——”
    “大人打猎回来了!赶紧把路腾出来!还有这群刁民,统统给我轰到一边儿去!”
    “来人,维持秩序!赶快把路腾出来!”
    “下官周长德,拜见——”
    时书不明所以,被挤在混乱的人群中,转过了脸去,十几匹飞马正从不远处的康庄大道上飞驰而来,其中马匹膘壮雄
    峻,姿态矫健如闪电,充满了摄人的压迫感。
    而这一列人后,还跟着成十上百的护卫。马匹来的很急,十几匹奔驰的飞马,最前方的人穿着一身醒目的漆黑狩猎箭服,身姿挺拔明俊,一只手拿着马鞭,手腕上缠着雪白的纱布。
    对方的马匹横冲直撞,几乎没看见正前方的人,人群纷纷闪避。冷风劲疾,把漆黑的长发掠起,犀挺的眉下是一双玻璃似的冰黑的眼睛,压住,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马匹疾掠,背后的马匹上则放着狩猎的尸体,血流滴答,卫兵纷纷将人拦开,但板桥上的障碍还是移动得太慢。
    马在一声嘶鸣后,停了下来,不耐烦地踱着步。
    时书往后退,退无可退,眼前是一具小鹿的尸体,脖颈被箭矢射穿,血肉模糊。
    ——谢无炽!
    时书闻到了血腥味,一时间心神复杂,低头时找不到杜子涵了,他正抱着头边发抖边蹲在马车后面,死死抱住来福,压住来福在疯狂摇晃的尾巴!
    时书怔了一瞬,想跑,但一瞬间又觉得,我不欠他什么。
    时书站在了原地,静静地看着。
    官员周长德屁滚尿流上前牵马绳,磕磕碰碰道:“都统制大人,下官正在此地收过路税,故而将板桥先拦了起来,挡了大人的马,简直罪该万死!”
    前踞而后恭,不愧是官场中人。
    时书乐乐地看着这个官员。
    板桥上的一声动静,“咔嚓”,缠着纱布的手腕伸出来,将马鞭丢给一旁的护卫。
    谢无炽身影站在了桥上,似乎有些透明的眼睛,一寸一寸,扫过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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