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4章 成人礼
+是时候了,我的孩子。+
+我的战帅,我的牧狼神,我的卢佩卡尔:是时候了,从你的精神世界中脱离,让我看看我的礼物给予了你怎样的转变,让我看看以我目前的能力范围,还能不能让你变得更加完美。+
+醒来吧,荷鲁斯:更多的责任在呼唤它的主人。+
“……”
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这遥远的声音是如此地令人熟悉:即便他经历过一千遍死亡与轮回,他都绝无可能认错这个声音的主人,他也绝不可能抗拒这道声音在任何时候向他发出的召唤。
这是帝皇的声音:他的基因之父与主君,他生命中唯一的太阳。
他在召唤他,要求牧狼神回到他的身边来:这道简单的命令比战帅的桂冠更让人感到欣喜,不过在此时此刻,帝皇最忠诚的儿子却要面对一个小小的问题。
他该怎么回去呢?
睁大眼睛,抬起头来,然后徒劳地左右张望,荷鲁斯很确定自己已经【醒】过来了,但周围的镜像却依旧没有变化,还是那片混沌如初的黑暗,就连帝皇的声音是从何处飘来的,也分辨不清。
冷静,荷鲁斯。
牧狼神向自己说到。
你在大远征的硝烟中见到过更离奇的东西,但归根结底,无非就是某些超越时代的科学技术,又或者是某些灵能巫师搞出来的障眼戏法罢了:想想父亲的话,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神明的,自然也不存在更多的怪力乱神。
重复了三四遍,直到他的内心终于彻底的平静下来,荷鲁斯这才仔细地观察起了四周:虽说他正处于一片黑暗之中,但是在茫然无措地摸索了一阵,牧狼神才发现这黑暗似乎并不纯粹。
它是……彩色的。
是五彩斑斓的黑?
简单点说,就像是盯住了沉思者或者电子屏幕太久,然后猛的闭上眼睛,会看到的东西:尽管主体是黑色,但亮如白昼的幻影在黑暗的背后若隐若现,各式的色彩如烟雾般飘渺,用变幻的痕迹吸引牧狼神迈向他们的方向。
鲜红、靛蓝、墨绿,还有本就让人反胃的淡紫色,其间却偏偏还要掺上一点刺眼的银白,倒是显得不伦不类的:每一种颜色仿佛都在对着牧狼神歌唱,它们的盛情难却反而让原体起了疑心。
荷鲁斯转过身去,想要更好的观察一下周边的环境,却发现背后的景象截然相反:与他面前的热闹不同,荷鲁斯走过的地方是如此的死寂,那里只有纯粹的黑暗,黑暗到让他看不到来时的路。
在那里,大片大片的黑色沉重得像是寒冷与死亡,牧狼神觉察到在他的视野尽头,似乎也存在一个有着意识的黑色,但它是如此的慵懒且冷漠,对近在咫尺的原体,却没有丝毫的表示。
就像是一团还没有自我意识的肉块一样。
但另一方面,它又是如此的庞大且臃肿,就连他背后的各式喧嚣也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的希望他远离这面黑色。
远离了这团让他莫名其妙地感到了亲切感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但荷鲁斯就是有这种感觉,
眼前这山一样的黑色是如此的让他感到亲切,就仿佛荷鲁斯本就是其中的一部分,不过如今刚刚脱离了出来,有了自己的意识,能够随意地行动罢了。
他们本应是一体的。
荷鲁斯仔细的看去:竟在恍惚间看到了泰拉的影子。
真是……荒谬!
牧狼神粗重地呼吸着,他向着黑暗中的泰拉前进了一步,不顾身后愈发焦急的呼唤:抱着前所未有的好奇心和勇气,荷鲁斯试探性地伸出了他的手指,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不经意间便积蓄了起来。
啊,这是灵能。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翻过手掌,有些发愣的注视着温热的掌心,荷鲁斯这才想起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他的基因之父正在给他进行一场艰难的手术,这手术将赋予他空前的力量,而代价不过是区区一枚眼球罢了。
直到此时,左眼的位置上才传来了让人难受的空虚感。
“……”
荷鲁斯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要将伸出来的手掌缩回来,想要抚摸自己瞳孔中的空洞,但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所以,当牧狼神注意到黑暗所散发出来的烟雾,已经缭绕到他的手掌上时,他根本就没有反应的时间。
“荷鲁斯!”
又是帝皇的声音:但这一次已经多了些焦急。
“父亲!”
牧狼神立刻回应,他全身心的投入于此,枉顾了面前的黑色再次陷入了沉默,也顾不得身后的那些声音是如此的恼羞成怒,但也同样忽略了一个微小的细节:在眼前的黑暗缠绕上了他的手掌后,帝皇的金色光芒,才于其中显现。
但荷鲁斯不在乎,他焦急的等待着帝皇的回应。
人类之主那边,并没有传来更多的话语,但帝皇显然已经意识到了子嗣的所在:在荷鲁斯能够说出第二句话之前,一股强大的力量便间隔着空间与时间,牢牢的握紧牧狼神的手腕,想要让他从此方黑暗天地中脱离出来。
在最开始,荷鲁斯还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子的:因为内心中的某个声音在向他大喊,倘若他愿意继续留在这里,倘若他愿意向那黑暗走的再近一些,他就可以得到比现在更加强大的力量。
没来由的,荷鲁斯在内心里是相信这个声音的:因为面前的黑暗虽然深邃且恐怖。但荷鲁斯对它却并不感到抵触,正相反,他对这黑暗是如此的熟悉,就仿佛他们本来就是老相识了。
就仿佛他来源于此。
但犹豫转瞬即逝,当帝皇的力量开始拉动他的手腕时,这触感是如此的熟悉。
这不就是在一百多年前的克苏尼亚上,那从天而降的人类之主拉住了那个满身泥泞、对自己未来的灰暗人生毫无希望可言的孤儿的手掌时,一样的感觉么?
在这一刻,荷鲁斯放下了所有的思虑:他也许和全银河最强大的力量失之交臂,但当他顺着帝皇光芒的指引,一头扎进了通往现实宇宙的白昼中时,一抹真切的微笑在牧狼神的嘴角绽放。
他终于醒来了。
+荷鲁斯,我的孩子。+
睁开眼睛,帝皇的声音比清亮的世界更先抵达。
“父亲。”
荷鲁斯的声音从未如此嘶哑。
此时此刻,他的喉咙就像是片干裂的土地,甚至能够清楚地感觉到皮肉正在裂开,他大脑都被前所谓的眩晕感所占据,就连眼前的景象也看不清楚,他的四肢百骸仿佛与他的身体失去了联系,无边无际的疼痛感伴随着意识的清醒,啃咬着原体的每一段神经。
但尽管如此,荷鲁斯却依旧在微笑:因为,他看到帝皇就在他的床边,像是任何一个平凡的凡人父亲那样,在等着他的孩子从考验中得胜归来。
他怎么让他担忧呢?
那种对荷鲁斯的胜利信心满满的仪态,还有一丝在尘埃落定后才悄悄流露的惬意:一切都不是能够演出来的东西。
荷鲁斯也是个父亲,他也曾在子嗣经历手术的时候,像雕像般在手术室外等上几十个小时,只为能在一切结束后,让他的孩子在醒来后的第一眼,就能看到他:只需简单的将心比心一下,牧狼神就太理解帝皇这个时候的心态了。
正是因为经历过,所以才知道此时的情感是如此真实。
微笑还在蔓延,荷鲁斯竭尽全力的挤住了第二句话。
“我没让您失望吧?”
+你让我大吃一惊,孩子。+
帝皇点了点头,他脸上那未经任何渲染的笑容,是诸如摩根等人终其一生也不会见到的:无论掌印者和蜘蛛女皇再怎么努力,想让人类之主在他们精心设计的背景下找到哪怕一丝自然而然的态度,都远不如守在牧狼神的床前,等候不在计划里的几分钟。
帝皇的皱眉诉说着他的忧虑。
+手术很成功,我的一切预想都成为了现实:除了你苏醒的时间要比远比推测的慢了几分钟。+
“请原谅:但寻找你声音的指引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荷鲁斯眨了下眼睛,就已经耗费了全部的力量,过去一段时间的记忆正在缓缓涌入他的脑海,不论是昏迷时的所见所闻,亦或是前不久在尼凯亚上的变故:一切仿佛都发生在另一个世界上。
原体的嘴唇蠕动着,他有太多的事情想要问他的父亲,但既害怕得不到真切的回答,又实在不知道该该从哪件事情开始提问:直到他发现帝皇也在看着他,微笑地等待他释放心中的困惑。
荷鲁斯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父亲……”
+你现在有很多问题,想要找我问个清楚,对吧?+
“您……您都知道?”
帝皇只是笑着,他向着背后的方向做了个手势,荷鲁斯这才注意到这间实验室里面并不是只有他和父亲两个人:被黑袍笼罩的掌印者站在了近乎墙角的位置,也许是被拉过来帮忙的。
他得到了帝皇的命令,便默不作声地行礼,然后从墙壁的位置上径直消失了:也许是又一间不为人知的暗门吧,反正没有打扰帝皇与原体的亲子时光。
这老头子还算有礼貌:在一切如此顺利的情况下,就连马卡多都变得顺眼了不少。
而作为帝皇的家奴,他也算是个合格的话题开头吧?
“那是马卡多?父亲?”
+我将他叫过来帮忙的。+
在确定了荷鲁斯已经没什么大碍之后,帝皇的身体重心也是稍稍向后延伸,摆出了一个更适合久坐与讲故事的姿态:他依旧距离牧狼神的床位很近,确保自己的光芒能够笼罩住荷鲁斯的头颅,以及他身上的每一处灵能节点。
这点很重要:就像是正在进行最后的封存工作一样。
“帮忙?”
荷鲁斯有些困惑。
+是啊。+
+……+
+你憎恨他么,孩子?+
“憎恨……”
这个词让原体犹豫了。
“算不上吧:但掌印者身上的谜团的确太多了,他就像……”
+就像随时随地都会隐瞒着我们有着自己的小计划一样?+
“……对。”
帝皇笑了一下。
“也许的确如此。”
“但你要知道,我的荷鲁斯。”
+也许马卡多瞒着我,在背后悄悄进行的那些隐秘行动,就是属于我的更大计划的一部分呢?就是我想让他的做的呢?+
+他可以瞒着我,因为我的计划就是需要他瞒着我:因为他是在这个银河中,为数不多真的能够瞒过我的存在,所以,有些就连我都不能知道的重要事情,的确需要来自于掌印者的操控。+
+无论他是不是自愿的。+
“……?”
荷鲁斯没有听懂。
但帝皇开始了他的讲述。
+你应该不知道,荷鲁斯:其实赋予他人灵能的手术,并不是我独创的,而是早在黑暗科技时代便已经出现的新发明,灵能是如此危险是强大的力量,总有太多的人想要占据自己的那一份,无论他们有没有相关方面的经验。+
+因此,无论是给予他人自己灵能的手术,还是从他人身上剥夺灵能的手术,都被以科学的方法实现了,虽然它们的发明过程极其的残忍且不人道,但其成果依旧作为古老的遗产被记录了下来:掌印者便是其传人。+
“马卡多?”
原体有些不可置信。
“他这么古老么,甚至能够追溯到黑暗科技时代?”
+他本身并没有,但他脑海中的传承的确如此。+
帝皇的声音变得稳重。
+听着,我的孩子。+
+我知道你在个人层面上并不喜欢帝国的掌印者,但我希望你能克服情感上的冲动,至少要学会去尊重马卡多,尊重他的力量,和他代表的那份过去:我知道你并不想这样做,我的孩子,但是在真正的人生中,你不想做的事情。往往就是你不得不做的事情。+
“我知道这份道理,父亲。”
牧狼神点了点头:他的下一句话显得非常没有诚意。
“我也……我也不像他人所说的那样鄙夷马卡多的。”
“我还是……挺尊重他的。”
+这样最好。+
帝皇没有追问,但他的笑容总是让荷鲁斯没有信心。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候跟你说这些话吗?+
“因为您要走了?”
荷鲁斯盯着他的父亲:在经历了这么长的时间,在经历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后,就算是牧狼神也平静的接受了这一点。
+是啊,我要走了。+
帝皇的笑容消失了:他的脸上有着一丝真切的悲伤。
+所以你也该长大了。+
+卢佩卡尔,我的孩子。+
+你不能再如以前那般,像这个孩童般任性了,你不能只接受你喜爱的事物,你不能再躲避到我为你撑开的羽翼下:你不能再安心于当一个围绕着我旋转的月亮,依靠着折射我的光芒为生。+
+你必须成为新的太阳:你必须成为新的我。+
+我能做到的事情,你也必须要做到:因为你能做到。+
“父亲?”
严肃的话语和沉重的责任就这样扑面而来,哪怕是帝国的战帅也有些措手不及:荷鲁斯仰望着他最敬爱的帝皇,明明说的都是些他在之前梦寐以求的话语,但为何听到后却又如此胆寒呢?
“可是我……”
+可是你还没准备好?+
当帝皇发问时,荷鲁斯这才发现自己可憎的沉默了。
因为的确如此。
+没关系,我的孩子。+
帝皇握住了他的手,轻轻的拍打以鼓起新的勇气。
+这同样是我的责任,我总想将你庇护在我的羽翼下,哪怕再多上一天也是好的:直到我发现我的羽翼开始破乱不堪,而你早就拥有了搏击长空的能力,却因为我的保护而迟迟未能兑现。+
+现在,是时候尽可能的挽回我在此之前的失误了。+
+我的荷鲁斯,我的战帅。+
+我会坐在这里,耐心的解答你提出来的每一个疑问。+
+直到你再无困惑为止。+
+我想:这大概就是你现在最需要的成人礼吧。+
“……”
“也许吧,父亲。”
牧狼神没有否认:虽然他也没有发自内心的渴望这些。
“我现在就可以提问了么?”
+得先等一下。+
帝皇眯着眼睛,向他的儿子做了个有些耍赖的表情。
+在开始前,我还有个任务要下派给你:在你能行动后,我需要你立刻去执行。+
“是什么任务?”
+参加一场葬礼。+
+一场对你有好处的,大规模的集体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