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息壤
    “还有羽凤仙，她不仅摧毁黑山，还主动在大裂谷附近引发大滑坡。她和关城隍才应该接受天庭审判，堕入酆都，永世不得超生。”玉蝉叫道。
    雷震子沉声道：“关城隍利用城隍之神权，调集四方阴间地脉之力，直接砸出一个大坑，当然要承担一部分因果。
    但罪责有主次，你为诸果之因，应该对地裂之祸负主要责任。
    至于羽凤仙.”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神色别扭地说：“羽凤仙不仅无过，反而有大量天地功德降下。”
    “什么，羽凤仙不仅没因果，还有大功德？她凭什么？”玉蝉更激动了。
    金蝉子面色微动，却只在心中暗暗叹息，嘴上没说。
    雷震子道：“关城隍要承担一部分因果，是因为他为阴司‘地神’，执掌山川大地之神权，十分清楚自己的行为可能引发什么后果。
    为了突破封锁，他还是砸了。
    羽凤仙的目的是摧毁黑山。
    黑山只在二层炼狱，摧毁黑山的行为，理论上也不会引发地裂之祸。”
    “理论有什么用？她实打实加剧了地裂之祸，哪怕是无心之失，错就是错。”玉蝉叫道。
    雷震子冷漠道：“你说得对，哪怕是无心之失，依旧要承担一部分因果。
    但跟你和关城隍比，她要承担的因果微乎其微。
    而她解决拐子山鬼患，间接拯救迎祥府百万生灵的行为，又为她赚得大量天功。
    功过相抵之后，还留下大量天功。
    关城隍也有天功，故而他要承担的罪责更少，你只有大罪。”
    玉蝉惊疑道：“她不是将剿鬼之功都送给阴兵了吗，怎么还有大量天功？”
    雷震子道：“阴功是地府鬼神为她记录的‘人功’，可更改、可转赠。
    天功却是天庭代表天地赐予她的天地功德。
    除非某一天她成为能炼化自己功德的大能，否则谁也不能人为修改她的天功。
    而且她将阴功义赠阴兵的行为，恰恰又是一场大功德。
    和当日她义赠城隍神位一样，动机纯善，心底无私，故而能感天动地，降下功德。”
    “她纯善？她杀鬼如麻，拐子山八鬼王，几乎全部葬送在她手里。”玉蝉难以接受，但以他的境界和见识，只要冷静下来，抛开成见，是很容易理解的。
    “人生一念，天地皆知。天人合一，人之念与天地交感，若有欺瞒和伪装，怎可能打动天地？”雷震子道。
    一直没说话的金蝉子笑了起来，“有意思，这个羽凤仙可能真是个‘天生圣人’。”
    雷震子眼神疑惑地看向他。
    金蝉子笑道：“她的确没私心，但她没私心却不是因为太纯善，而是她太不在乎所谓的阴功和天功。
    普通凡人在乎的功名利禄，超凡入圣者在乎的功德和神位，对她皆如浮云。
    她只在乎大道和心念通达。
    人还是个凡人，心性超越了仙佛，在向圣人和佛祖靠近，不是天生圣人是什么？”
    雷震子道：“就连三清道祖也在乎天地功德。”
    金蝉子道：“你是说她甚至超越了圣人？”
    “不，我认为金蝉长老你想岔了。”雷震子道。
    金蝉子轻轻一笑，“大概，我们算一类人，故而感同身受。”
    这对羽凤仙是极高的评价，却让雷震子动了无名之火，因为三清道祖也加入了对比行列。
    他冷冷道：“金蝉长老，你能做到无欲无求，只在乎大道？”
    ——你要是无欲无求，拥有圣人心境，还会派人去流沙域搞事？
    金蝉子摇头道：“雷震子，你去吧。拐子山地裂之祸，我金蝉子来负责。”
    “老爷~~~”玉石之蝉差点流下泪来。
    雷震子心神剧震，略显失态地叫道：“金蝉子，玉蝉虽是你门下之人，但天庭只打算拿下他，没有牵连到你。”
    “区区地裂之祸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金蝉子笑道。
    “你打算怎么扛？”雷震子冷笑道。
    金蝉子道：“天塌了用五彩石补，地裂了用息壤填，找一块息壤将地缝填上，你觉得如何？”
    雷震子表情缓和了些，“长老有息壤？”
    “西方贫瘠，哪有此等宝物？大概要去一趟娲皇宫，向女娲娘娘求一块。”金蝉子道。
    雷震子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既然金蝉长老都这么说了，抓捕玉蝉之事就此作罢，我去也！”
    又朝金蝉子一拱手，等金蝉子也回礼，他纵身一跃，飞上天空。
    金蝉子抛出玉蝉。
    玉蝉在空中翻滚了两圈，落地后化为一个方面大耳、年过四旬的光头大和尚。
    “老爷恩德，玉蝉永世不忘。”大和尚眼里噙着泪水，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金蝉子面无表情道：“你算是表错了情。我本打算捏碎玉蝉，给玉帝、给灵山，也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你该死！
    当日离开灵山时，我告诫过你们，谁暴露了身份，自己去轮回司报道。
    你不仅没干脆利落地赴死，还敢往西边灵山的方向逃，差点直接喊出我的名号，硬将我逼了出来。
    去轮回司似乎都便宜了你，你该堕入无间炼狱，永世不得超生。”
    玉蝉呆了呆，一边更用力地磕头，一边高声叫道：“老爷，是羽凤仙——”“当着我的面，还敢找借口！”
    金蝉子厉声呵斥，“你却不知是羽凤仙改变了我的想法。”
    玉蝉愕然。
    金蝉子叹道：“与大道无碍者，羽凤仙能做到皆不在乎。
    我也不该在意玉帝老儿和.如来老师的想法，只求念头通达!”
    他脸上浮现一抹回忆和怅然，又迅速恢复冷漠表情，“但放过你这蠢货，让我念头不畅啊！
    唉，越想越气。
    等会儿从娲皇宫借到息壤，你去填拐子山阴间大裂谷的坑。
    不把坑填好，不许出来。”
    当晚，清河别苑，一间茶厅。
    “什么，芊樾公主失陷在拐子山二层炼狱？”小羽一声惊呼，接着脸上出现好一会儿的恍神，“公主剑仙一般的人物，怎么会.”
    热闹仅仅持续了半日，在醉仙楼和蜀东奇侠吃了一顿饭后，她便回到“羽府”睡大觉，一直睡到太阳落山。
    等她起来洗个澡、换了身衣服，又应约来到清河别苑，跟李仙芝吃了个晚饭，才来到偏厅商谈拐子山剿鬼后续之事。
    “关城隍用城隍神印砸塌阴司福地，当时天崩地裂，二层炼狱几乎化为混沌。
    极度混乱中，我和芊樾分开。
    等到神锏太保打穿封锁，我们一起向外奔逃时，却失去了芊樾的踪迹。
    你后来又去过二层炼狱，还曾深入阴间裂缝，所以我本打算向你打听.唉，连你也没见过她，那她大概真的遭遇了不幸。”
    李仙芝之前询问她可有见到李芊樾时，眼中还闪烁希冀与忐忑，这会儿见她甚至为李芊樾失陷感到震惊，他心中虚幻的希望彻底破碎，只剩黯然和悲伤。
    小羽道：“别说芊樾公主，我再次返回二层炼狱，只见到阴兵、鬼将和鬼王，连一个剿鬼军豪侠也没见到。
    没见到人，也没见到死后英灵。”
    顿了顿，她又迟疑道：“世子有没有找过城隍爷？地府应该知道芊樾公主的情况吧？”
    李仙芝黯然摇头，“地府鬼神并非什么都知道，尤其是芊樾已练成阴神，早在几年前便亲自去地府，注销了生死簿上的‘凡人名籍’。”
    生死簿上记载了大多数凡人的命运。
    但这些命运多是通过前世因果、今生阴功推导出来的。
    凡人难以挣脱宿命，并非是说命运规定好了人生，凡人无法更改。
    其实无论凡人还是奇人异士，无论道家还是佛家，要改命的话，在理论上都非常容易：若有悲惨的命运，就多行善积德，由往日善德种下的善因，终结掉将来悲命之恶果。
    《生死簿》对个人命运的最大影响，是制定了“善恶有报、因果循环”的规则。
    将一个人前世今生的“人生大数据”投入到“善恶有报”的规则下，推演出来的结果就是这个人的命运。
    要改变大规则很难，改变自己的人生大数据，则比较容易.至少可以自己掌控一部分。
    只不过理论上容易，做起来很难。
    就像所有人都知道多锻炼、控制饮食和生活习惯，能拥有一个完美身材。
    谁都渴望完美身材，可大街上多是臃肿苍白之人。
    带着功利心去行善积德，也能累积阴功，但短期内很难见成效，绝大多数人都坚持不下去，毕竟行善积德一定是付出。
    凡人难以改变“宿命”，是因为凡人缺乏见识、觉悟和力量。
    如李芊樾这类炼气士，已明白生死簿上的命运是怎么来的，知道该怎么调整自己的“人生大数据”来扭转因果和命运。
    故而地府判官很难再凭《生死簿》来掌控这类人的命运。
    若他们能阴神进入阴司之所，城隍或判官也愿意将他们的名字从“人籍”上移出。
    炼气士算是踏出“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第一步，至少地府鬼神不再管理他们。
    既然地府都不再直接管理他们，名字都移了出去。
    如今李芊樾失联，到地府翻阅《生死簿》，肯定找不到她的踪迹。
    小羽道：“现在拐子山鬼患彻底清除，世子可以再派专精阴间事务的道长去拐子山找一找。”
    李仙芝眼含期待地看着她，道：“小凤仙，你现在也算个‘阴间活动大宗师’了。”
    ——能叫出这么个阴间的名号，我看你才是阴间活动大宗师。
    小羽脸颊肌肉轻轻抽动了一下，道：“如果换个地方，我义不容辞，但拐子山阴间福地，我是再也不能靠近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双眼，“我和你们不一样，我记忆了魔眼的形象和邪意，很容易被域外天魔侵蚀心灵。
    你们只要不主动进入地脉大裂谷，肯定不会遇到危险。
    就像昨夜在梁河滩营寨，我用祭坛沟通天地，呼唤魔眼之名，当众召唤魔眼降临，只有看过魔眼影神图的阴鬼受到影响。
    几乎立马就衰了。
    可边上实力更弱的阴兵，完全没反应，没受到任何影响。”
    这会儿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她双眼依旧蒙着一条丝巾。
    李仙芝叹了口气，不再提帮忙找李芊樾的事，问道：“你后来见过闽山盟主，他怎么样了？”
    刚问完，他又连忙解释道：“闽山盟主来自万寿山，我已收到消息，万寿山的清风老祖师很可能会亲自来一趟天门镇，还点名要见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