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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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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上课
    未央宫北侧,有楼阁。
    阁下砌石为渠,引流水经过,阁中是皇家藏书之所。
    此地名:石渠阁。
    楼阁内木架林立,其上摆满了竹简,宫人穿梭其间,查验是否有虫吃鼠咬,以作看护。
    此刻。
    阁外一侍郎扶刀护卫,只是眼圈好似微红。
    阁内转角安静处,两人相对而坐,气氛却十分融洽。
    或者说。
    从未见过面的两个人,只是互道了姓名,你行了弟子礼,我回了臣子礼。
    再寒暄两句。
    真真就是两句,然后直入正题!
    “近期淮南王一案中,陛下所作所为,你怎么看?”年过五旬的庄青翟这么问道。
    呃……
    强相关的关系太强,以至于让太子少傅直接省略无数废话,一开口,就是敏感话题。
    刘据不太适应这类‘自来熟’,斟酌了会儿,“回少傅,我认为父皇处置妥当。”
    这个回答,说了和没说一样。
    对面。
    庄青翟捋了捋胡须,笑而不语。
    他看出了太子有所顾忌,有顾忌,便等于太子知道了其中端倪,为亲者讳,在三缄其口。
    这点遮遮掩掩庄青翟不在乎,但太子这么做,却令他喜悦。
    只见太子少傅笑眯眯道:“年少聪慧,还知自藏锋芒,不错,着实不错!”
    话音未落。
    刘据就是一怔,旋即尴尬掩嘴,“咳,少傅说什么呢?”
    “呵呵,既然殿下不愿说,臣替你说。”
    庄青翟敲了敲案几,四周侍立的宫人闻声后退数丈,此地再无六耳。
    他直视刘据,坦然言之。
    “今日第一课,不教经传,不授大义,那是太傅的职责,臣第一天,只讲一个字。”
    “刀!”
    听到这话,刘据神情顿时肃穆。
    他猜到了少傅可能想说什么,可心中实在疑虑,对方坦诚,刘据也不再扭捏,直言道:
    “敢问少傅,此为储君特定课业?”
    “非也!”
    庄青翟摇头不止,“经传可以选定,权谋如何限定内容?我想到什么,讲什么。”
    “……少傅既讲谋略,第一日便说‘刀’,是否过于急切?”刘据再问。
    “哈哈哈。”
    庄青翟扶手大笑,莞尔道:“伱是想问,臣和殿下还不熟,就说这些,莫不是失心疯?”
    无需刘据回答,他便自问自答。
    “其一,熟不熟悉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我们注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需客套。”
    “其二。”
    庄青翟微顿片刻,看向刘据,意味深长道:“殿下很聪明,这点很关键!”
    “如果先前那个关于淮南王的问题,你回陛下宅心仁厚,或者陛下虚情假意。”
    “无论哪一个,我今天都不会再讲刀。”
    因为前者。
    要么是刘据太笨,看不出皇帝在玩白手套、假惺惺,要么就是太装,看出来了还恭维。
    而后者,鄙夷皇帝的做法。
    完全是太直、太蠢!
    反而,持中的论调,尺度刚刚好。
    庄青翟的话不言自明,今天一上来就讲敏感话题,实乃刘据自己一手造就。
    弟子聪慧,老师就更进一步。
    大家双向奔赴!
    明悟这点,刘据再不迟疑,拱手一揖。
    “请少傅指点!”
    皇家子弟早熟,庄青翟有所预料,可太子这般成熟,反应如此迅速,还是让他微微吃惊。
    不过吃惊之后,便是欣慰。自古夺位之争,从来都不是风平浪静,而是血雨腥风!
    遇到一个聪明的学生,总比摊上一个蠢货要强……
    压下思绪,上课开始。
    庄青翟张口便问:“淮南王一案中,陛下只表态,不动手,何时表的态?谁动的手?”
    “廷尉张汤动的手,可表态…”刘据略微迟疑,“私下授意的?”
    “不!”
    庄青翟第一次出现了不满。
    他也不绕弯子,沉声道:“那日你在宫外遇刺,陛下的怒声响彻未央宫,忘了?”
    “宫廷之中,戒严时密不透风,但平常,漏的跟个筛子似的!”
    “文武百官,谁不盯着点未央宫?我第二日就知道了陛下要把行刺之人全部砍了,全部!”
    闻言。
    刘据怔然,久久无语。
    庄青翟却没管他,继续自顾自道:“陛下的意思早就传达出去,执行的,有张汤,但又不止张汤!”
    “还有丞相?”刘据幽幽接道。
    “对!”庄青翟抚须颔首,此时他笑意又现。
    随即话也更多,更直白了。
    “丞相平日里都是一副老好人模样,可他杀起人来,半点不见血,万不可小觑!”
    “昔日主父偃触怒诸侯,你猜是谁建言陛下杀之,平息众怒?”
    “汲黯与丞相有怨,又数次顶撞陛下,恰巧京中多权贵,右内史管辖不力,屡遭构陷。”
    “你猜是谁推荐的汲黯接任?”
    “还有,胶西王嗜杀成性,已虐死数位朝廷派去的国相,以至于无人敢去胶西国赴任。”
    “你再猜猜。”
    “建言独尊儒术的董仲舒,是怎么从陛下近臣,沦落到下一位胶西国相的?”
    “须知一点。”
    “陛下施政、用人,向来都是披着儒家的皮,使法家的东西,董仲舒碍眼了!”
    言尽于此。
    庄青翟住了嘴,啄了口案上茶汤,独留太子消化。
    他说了这么多案例,皇帝‘背后’的那个男人还能是谁?
    答案一早就点明了。
    丞相,公孙弘!
    呼!
    刘据长吐一口气,看向庄青翟,涩声道:“这么说,父皇最利的那把刀,是丞相?”
    刀,杀人的刀!
    这把‘刀’,并非金铁之刃,也可以是人。
    刘据原以为,自己便宜老爹的那把刀,是一直冲锋陷阵的张汤。
    没曾想。
    里头还藏了个看似见风使舵,实则一直暗地里推动的公孙弘?
    闻听此言。
    庄青翟今日要讲的课题,便兜兜转转,拉回来了。
    “淮南王谋逆,陛下肯定想杀,但自己不能动手,毕竟不好看,得臣子提。”
    “张汤是陛下的刀,丞相更是!”
    “两人一唱一和、一明一暗,陛下便不费吹灰之力,除了心头患,还得了好名声……”
    说着。
    庄青翟脸上笑意更盛,赤裸裸道:“世间人多愚昧,哄过大多数便好。”
    “朝堂诸公不过数百位,看透了又如何?敢揭穿吗?”
    “这是阳谋,无解。”
    今日课堂说了这么多,太子少傅要交给太子的道理,这才宣之于口:
    “名声一道,看不见摸不着,但经营的好了,能如公孙弘一般,大奸似忠,身居高位。”
    “也能如陛下一般,杀伐惩处,片叶不沾。”
    “而对储君,名声更为重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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