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全赴
塞外仲秋时节的风已然开始呜咽,吹得旌旗猎猎作响,也将密切关注战局的柯比能吹得眉目愈发紧锁。若是仔细观察的话,还会发现他抓着马缰绳的手指因为持续的过度用力而显苍白,还时不时的微微颤抖一下。
鏖战将近一个时辰了。
然而战局依旧胶着,敌我优劣犹没有现出端倪。
这让他心中愈发焦灼。
或是说,马背上的民族以步卒生生抗住了魏国精锐中军,这种状况理应让他欢欣不已才对。
但他自己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胜利的天枰将会向魏军那边倾斜。
原由不是他研读过汉人的兵法知晓“兵贵胜不贵久”,而是隶属他的嫡系步卒不停的人数在锐减着,马上就要依靠从各部落抽调出来的勇士登锋履刃,才能维持前部战线不失了。
那些抽调出来的部落勇士能挡住魏军精锐吗?
这个问题他有答案。
短时间可以。
但只凭血勇而战的他们,绝对无有如他嫡系步卒那般死不旋踵的决绝。
所以他此刻的念头是在反复权衡着,是该让各部游骑迂回冲击魏军后阵了吧?
是啊,他仍在犹豫着。
在势均力敌的战局之上,孰方的机动兵力一旦率先出动,往好处想是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力争锁定胜局,但更多时候往往会被对方针对性的部署反制、后发先至。
人至暮年且赌上所有的他,面临孤注一掷之时难免慎之又慎。
若是决策失误了,此生就再也没有机会夙愿得偿了。
战事他败得起但输不起。
“大人,不可再等了。”
就在柯比能暗自焦灼时,一部落小帅催马靠过来低声建议道,“我军各部首领请战热情仍在,此时遣他们率游骑迂回绕后,犹能帅厉己方敢死锐气,若.恐为时晚矣!”
这人唤作锁奴,是他极为器重的小帅之一,还曾经被他予兵遣去抵御田豫的进攻。虽然那次战事还是以锁奴被田豫击破告终,但也足以证明在柯比能所有嫡系小帅之中,他的将略是佼佼者了。
而他没有说出来的话语,正是深谙己方劣势所在。
鲜卑是马背上的民族,若是侵扰、追击与包抄等骑战行为,族众们坚持一个昼夜都不在话下。但若类似今日这种绞肉机一样的正面鏖战,他们锐气难以持久。
并非是他们人皆畏死。
而是习惯了狼群狩猎战术的他们,觉得拼人数的消耗毫无意义。
以游牧民族的人口基数,怎么可能拼得过中原王朝?
更重要的是,锁奴经历过很多次战事,深知汉家将士在战阵的依托下,即使鏖战良久都很难会出现士气低落的情况。
此消彼长之下,柯比能若再继续犹豫不决,待到那三千精锐步卒被消耗得七七八八了,再想遣游骑迂回袭后都没有机会了。毕竟,从各部落抽调出来的勇士根本无法做到如臂使指,又怎么能指望他们抵御住魏军的步步而前。
“嗯,你说的”
闻言,柯比能轻轻颔首,也刚打算下令将在前部倾泻箭矢策应战事的各部游骑遣出去时,却被在前部督战的部落首领修武卢遣来的亲兵给打断了。
“报~”
“报大人!”
只见一骑飞驰来到跟前,不等战马收蹄就疾声禀报道,“大人,魏军骑兵已出动,正缓缓压左翼而来!”
喔?
难道战线久久不能推进,令田豫急躁了?
肉眼可见的,柯比能双眼中猛然绽出光彩来,且还迫不及待地在马背上直身,以手放在额头上遮光眺望。完全忘了从他所在之地,根本无法以目力可看到魏国的骑兵。
不过,很快,他就确凿了心中所想。
就在此时,魏军阵内骤然鼓声大作,声声如雷急急催。
柯比能对魏军这种节奏的鼓声太熟悉了,那是魏军全军出击的号令。
他也期待这种鼓声好久了。
当即,他奋力拔出腰侧的利刃,昂扬对着簇拥在自身周围的众多部落首领慨然左眼,“令魏军日后不敢复出塞,就在今日一战!此战之后,大河之北,尽是我鲜卑健儿的牧场!汉地妇女资财铁器随意自取!还望诸首领不吝奋勇,亲率游骑击溃魏骑,复我鲜卑健儿之威名!”
“战!”
“驾!”
不出意料,众部落首领轰然应诺。
有些早就心切不已的,在柯比能话语甫一落下,便催着战马引亲卫疾驰而出,以各部落自有的号令声招在外游骑准备蹈阵了。
看到众人如此敢战与激昂,饶是养气好多年的柯比能也忍不住顾盼自得了起来。
魏军骑兵的出动,是真的令他畅快。
因为只要他顺遂的将魏军骑兵击溃了,剩下的魏军步卒就沦为待宰的牛羊了——他可以游骑的机动性长驱切断魏军的粮道,随后利用鲜卑游骑最擅长的狼群狩猎战术,将失去骑兵策应且出塞远道而来的魏军被困而不攻、昼夜侵扰,以令他们进退失据、迎来士气崩溃的不战自溃!
最终,在鲜卑游骑的衔尾追杀之下伏尸荒野!
毕竟,从此地北平邑至魏国关塞,可是有很长距离的。
哪怕魏军有断尾求生的气魄,也不可能在鲜卑游骑的追击掩杀下逃回去!
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焉能不令他欢欣莫名。
是的,他并不担心己方游骑不敌魏国骑兵。
那是没必要的事。
群蚁尚且能咬死象呢!
在数万游骑的围攻绞杀下,不过区区数千魏骑兵,纵使兵械甲胄再精良、骑阵配合再默契,也难逃被阵列被分割切碎的命运。
带着这样的期待,柯比能一时间犹如回到了壮年那般战意高昂,竟有了想策马带着亲卫与嫡系游骑前去冲锋陷阵的冲动。
但在顾盼间,眼角余光撇到一骑的身影后,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步度根方才就没有请战,现今更是驻马不前。
或许,是心有所感吧。
就在柯比能侧目而顾之时,步度根的目光也转了过来,且还率先作声,“汉人用兵最是狡诈!且田豫与我等各部作战多年,临阵何曾有过如此急躁之时?比能此时令各部首领悉数全赴,属实是轻率。”(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