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4.第512章 百花杀:国色天香(2)
剧场昏暗,里面的人没坐满,散座各处,零零散散百十人。
和电影不一样,不需要按号码对位,方圆挑了一个后排的角落图清净。
想起很久之前从陈婉口中描述的这部剧,他有些期待。
大幕拉开,是很简洁的场景,方圆没觉得意外。话剧不是特别注重布景,更多是通过表演和台词来体现情节。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部剧竟然没台词。
布景简洁,但灯光和服饰很华丽,甚至只从着装就能分辨出谁是谁。
第一幕就是宝玉和黛玉起争执,怡红公子摔玉的戏码。
无声息,全是肢体演绎。
饰演黛玉的姑娘身若扶柳,袅袅聘聘,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极度还原原著形象。
合幕转场。
宝钗入贾府……
元春省亲……
众金钗入大观园……
方圆只遥遥看着物美和配备的或轻快舒缓、或悲凉雷雨的环境音效,便已征征入神。
最终,没有一一描述每个角色的凄惨下场。
曹先生喜欢玩谐音梗。
千红一窟,万艳同杯。在现代被解读成“千红一哭,万艳同悲”,这没问题,但这出戏码在舞台上被具象化表现出来后,着实震得方圆菊花一紧,虎躯大震。
最后一幕的幕帘拉开,一身红装顶着绣球的贾宝玉独自站在舞台边缘最靠近观众的中心位置,而他身后垂下一道万千透明玻璃珠串成的珠帘,如瀑、如幻。
珠帘后面,呈扇形立着十二把椅子,椅背被做成高大的墓碑样。
再后面,是纯黑色的背景布。
贾宝玉隔着珠帘面对十二个墓碑,一动不动。
十二钗陆续上台,华丽的服饰姹紫嫣红,每位金钗垂首抬袖,绕舞台一圈,最后坐上属于她们自己的椅子。
十三个人都不动了。
音乐声停止。
贾宝玉走到珠帘前抬手,却又定住。
音乐渐起,似流水似竹笛,似弦音断,似风落花尸。
贾宝玉转身,走下了舞台,身后十二个女人依旧坐在墓碑上没动,直到大幕合拢,话剧结束。
有人嘀咕着骂“什么玩意儿”、“浪费老子时间”、“就这还敢收288的门票”……
观众陆续离场,方圆坐在后面被震撼到了,不是说这剧多棒棒,而是他被共鸣了。
提起红楼十二钗,大家印象最深的大多是宝黛凤姐湘云和探春,因为她们各有各的美好的同时,缺点也很鲜明。
黛玉爱使小性儿,宝钗外热内冷,凤姐蛮霸泼辣,探春对生母嫌弃,湘云娇憨却没那么漂亮……
可正是有了这些缺点,她们的形象才是立体的,永不磨灭的十二钗。
陈婉当时跟他说这话剧的时候,他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一刻,更深刻了些。
红楼梦,很有意思。方圆叹了口气,站起身,舞台上的灯光大亮,观众席依旧昏沉一片,他挪动脚步,朝前看去,还有些人没离场。
走了两步,又停下,重新往前排看,一看,便愣住。
愣了半晌,才又勾勾嘴角离开。
外面的小雨没停,安保给方圆撑着伞,三人在正门口的台阶下站定,方圆不动,两个马仔也不敢动。
雨丝落在伞上无声无息,观众鱼贯从门内涌出。
有情侣,有单身男女,有打伞的,有冒雨跑开的。
人都走完了,方圆还站在那里不动弹,又等了几分钟,他含着棒棒糖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出来呀,我都看到你了。】
——
陈婉定了个草莓蛋糕,夹黄桃的,准备明天吃。
臭小子能不能吃到,要看表现。
这半个月,是近两年来她最放松的时候,从前她没来过平遥,但听臭小子说过。
吃平遥牛肉了,还行,不算很好吃。
吃各种面食了,也很一般,不大合口味。
但总归是进了肚子,一年飞行里程惊人的陈婉女士,最近又胖回来一些,可看着还是很消瘦。
桃花眼弯弯,依旧很温柔,却比以前多了些凛然贵气。
这段时间,她见了太多太多大人物,出席了太多太多这那峰会,这那晚宴。
不止男人富贵养神,女人也一样,即便陈婉依旧不喜欢珠宝加持,可身上的气质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让等闲不敢直视。
她没读过红楼原著,甚至连电视剧都没看过,只是那里面的人物和基础剧情已经广受国人所知。
她知道个大概,却在燕京偶然一次无聊入场,自此着迷,着的不是红楼故事的迷,而是这出话剧。
她喜欢这个剧目,不嘈杂,安安静静就能打动人心。
十二钗没有任何一位有好下场,她们都死了,虽然人总会死的,但她们太凄惨了。
而贾宝玉没死,贾宝玉生不如死。
第一次看完,陈婉心中只有惊惧害怕,然后第二次、第三次……
这次剧团在平遥逗遛一个月,此前十天,她每隔两天就要来看一遍。
陈婉不是在显赫之家长大的,遇到臭小子之前,她甚至觉得自己只是个无知无畏的、傻不愣登的女孩子。
不说忧国忧民做大生意的大事,遑论勾心斗角,就连洞明人事她尚不认为自己做的到。
是方圆那个在讲台下和她熟悉已久的男孩,带给了她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让她看到爱情,让她变成女人,让她体会到很棒很棒的快乐。
全世界数十亿人,她清楚,她也清楚他清楚,只有他们两个在心灵最深处独属于对方,毫无保留,毫无节制。
所以她愿意去帮他做他想做的事儿,什么都行,甘之如饴。
忙了很久,一本护照快没地方盖印了,她终于可以闲下来想些她每日梦到的事情。
陈婉想方圆了。
想得到臭小子的呵护和宠爱,像她知道的其他女孩子一样。
走到现在这一步,她甚至没有抱怨的心思。
见了太多了,臭小子那种人,只能叫女人苦涩。
苦涩具体占几成,却要看女人自己想不想的开。
她想的最早,早到从最一开始的委屈、沮丧、愤怒中渐渐冷静下来。
每次冷静后,她会睡得很好,好到做了一个又一个甜甜的梦。
梦里她还是一个天真欢乐的小女孩儿,梦里似乎是春天,地上铺着绿油油软绵绵的草,点缀着小小的花瓣,有微风,树上的花瓣像雪花一样在风中纷纷扬扬,格外漂亮。
她穿着公主裙举着棉花糖在那里跑啊跑,高兴极了,每次跑到花丛里时,身边就会突然多了一个小男孩陪着她跑。 男孩儿眼睛里都是爱护,她在梦里也能看得清。
她问男孩儿:你会一直陪着我么?
男孩儿回答的很肯定,他说会,她就相信,还把棉花糖分给他吃。
李木子也忙起来后,陈婉突然喜欢上泡澡,泡在暖暖的浴缸里,香香的,滑滑的。温暖的水冒着淡淡的白烟,水面上还撒了花瓣,旁边放着一杯红得晶莹剔透的葡萄酒。
可她不喜欢自己喝酒,每次都没有喝光,剩下的,就缓缓倒进浴缸里,温水会渐渐晕开那抹殷红。
她喜欢在浴缸里回忆过往。
臭小子喜欢吻她,一处不落地吻遍她的全身,每每想到这,她心里会泛起一丝奇怪的快意。
触碰某些特定的地方,比如足尖,比如胸口,比如……好像那些地方连着心坎,一碰就让她觉得心里被什么刮了似的,那感觉很奇妙、似曾相识,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敏感。
一年来,陈婉看得越多,切身实地接触了越多,就越来越能看清他的布局,经常有一张繁杂交错的无形渔网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离他越远,她越爱他。
……
晚上,陈婉只吃了一碗酸辣粉,和蓝雨一起吃的,但蓝雨还吃了两个肉夹馍,陈婉吃不下。
和先前几次一样,这出戏陈婉依旧看得目不转睛,在十二钗飘摇的衣袂裙裾之中恍惚出神。
戏演完了,蓝雨跟她说方圆在后排,陈婉知道,她早就知道方圆就在左近。
哦,不是他在,是她早早就靠过来了。
远远看了很多次臭小子在人群中的模样,她挺开心了。
今时不同往日,不论他们两个中的谁,都会在公众之间引起侧目。
她想如以前一样,踮着脚丫跑过去,扑进他的怀里撒娇,但不敢。
离他越近,距离越远。
蓝雨会替她感到委屈,她却不沮丧。
这是臭小子很成功的体现,是她因为帮他而自己变得成功的体现。
散场后,蓝雨和两名女安保守着她依旧坐在第一排。
蓝雨说:“他看到你了。”
陈婉微笑点点头,“那等会儿再出去。”
蓝雨撇撇嘴,不忿道:“你就不该搭理他。”
陈婉把丸子头垂落的发丝别过耳后,歪歪头笑嘻嘻地说:“那我该理谁?”
蓝雨哼了声,说:“应该让他了解下,现在有多少富豪,超级富豪仰慕你。”
陈婉说:“他当然会知道。”
那莞尔一笑中刹那绽放的风情,直如神光四射,让三个女人都看直了眼睛。
即便是朝夕相处的身边人,她们依旧觉得陈婉越来越好看了。
呸,方圆那贱男人根本配不上她。
蓝雨不止一次替她打抱不平,“你这么优秀的女人,为什么偏偏守着他?那小子太花花了。”
陈婉却什么都不说。
没有臭小子,自己哪会这么优秀呢。
双手撑着椅子,两条腿伸直了荡阿荡,陈婉在等。
嗡嗡。
信息来了。
陈婉看后便弯起眼睛笑得夺目。
蓝雨没好气儿地说:“外人差不多走光了。”
陈婉站起身,“那走吧,我要让他背我。”
——
玻璃门内,陈婉从拐角处现出身影,方圆便微笑起来。
没有狂喜,没有心率攀升,是种淡淡的,润物细无声的欣然。
像在公司楼下接女朋友下班的普通男人,像肯定知道她就在里面,一如每一天的这个时刻,她都会从里面走出来。
他肆无忌惮地看着陈婉一步步靠近。
两世为人、迄今为止,方圆依旧承认,陈婉是他见过的最最好看的女人,越来越好看,没有之一。
她身上有清纯俏皮,有婉然仙姿,依旧有青涩和简单,美艳到极致之外,又多了些优雅、高贵、雍容,神情举止历练得娴熟从容,让人很有压力的气质。
陈婉在笑,那笑容里除了开心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奶白色的连衣裙外,套了一件黑白格子衬衫,方圆最喜欢的丸子头和鲶鱼须都在,桃花眼水盈盈,代替了雨夜缺席的月牙儿,脚下小白鞋哒哒哒,露出的脚腕比雨水更加细润。
陈婉的美在他面前隐去了张力,淡彩素容,脸上显然没有胭脂水粉,也是那么鲜活。
上台时,或者其他公共场合,她也不画浓妆,却会多些珠玉点缀,镜头前、电视里的她的美艳会更加亮丽,但陈婉喜欢慢节奏生活,她更适应这种私下随意修饰的懒散状态,甚至手上都没有做美甲。
走出门,她张开两条莹莹玉润的胳膊,歪头对台阶下的方圆笑道:
“要抱抱。”
方圆嘿地一乐,走出伞下,一把抱住跳过来的陈小婉。
入怀软软的身子,香气扑鼻,陈婉把腿绕在他的腰间,先于方圆吧唧了一口他的脸颊,而后仰起头,捧着他的脸问:“我好看么?”
方圆下巴贴着她的胸口,抬眸笑道:“众香皆臣。”
陈婉说:“我要过生日了。”
方圆说:“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你要猜猜是什么不?”
陈婉摇头,“猜不到,我等着惊喜。”
她脚未落地,在方圆身前搂着他的脖子绕到背后。
“背我回酒店行么?”
方圆双手拖着一双软嫩的臀瓣儿,说:“不吃点东西?”
“叫人打包些好吃的带回去吧,我想边喝酒边和你说话。”
剧院距离酒店很近,方圆觉得陈婉瘦了不少,因为他不认为自己的力气大了,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陈婉戴上了口罩,把脸藏在方圆的脖子里,静静的平稳的喘息。
“不会在像之前那么忙了,在滨海多歇一歇吧。”方圆蓦然说道。
陈婉却晃晃头,小声说:“会一直很忙,但我们都习惯了,也就不觉得那么累了。”
方圆笑了笑。
黄色路灯把行人影子拉得老长,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斑驳着摇晃。
陈婉问他:“和上一次你来这里的感觉一样么?”
方圆笑道:“景是旧景,人非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