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二百三十九章·“我是在救她啊”
第242章 二百三十九章·“我是在救她啊”
【系统时间12月1日,上午10:00】
……
苏明安睁开双眼,从床上坐起来。
现在是副本重置后的第一天,早晨。
这个副本里,剩余了他和莫言两个玩家……还有十个npc。
影在引开光点后,没有死,苏明安让他全程躲在柜子里,以免触犯了什么奇怪的规则。
进程还是和之前一样,夏洛阳让他们抄写白沙天堂的清规戒律。
没有了其他玩家的叽叽喳喳,此时的教室显得安静极了。
苏明安抄写着字句,弹幕滚得很欢快:
【哎,你们听说没有,前十的区服要搞什么人口普查了。】
【人口普查??在这里?】
【我听到的时候也觉得离谱,不过,既然是联合团发话了,负责统计的应该有把握吧。】
【这,这是要查些什么,老年人都变成中年人了,查年龄又不真实。】
【可能是要查原先在翟星上的身份?话说,你们有没有发现,原先在翟星上的一些很有名的大佬,在这里都没了动静……】
【刚进直播间就看见你们又在聊天,不是在看副本吗?】
【就没人关心一下明安哥吗……】
【他还需要关心吗?我感觉这个副本重置到第十五天他都没问题。】
【确实,太靠谱了,完全没有看其他榜前玩家时那种心惊胆战感,直接养老直播间。】
【论坛上又有一堆人在扒第一玩家身世,有人已经顺藤摸瓜,找到他母亲的真实身份了。】
【第一玩家母亲好像是个精神病,之前一直在精神病院。】
【……有人知道他父亲的身份吗?我之前好像看见有人说是个特警……】
【……】
苏明安有些烦躁地闭了闭眼。
他迅速将清规戒律抄完,然后等着下课。
这一次,夏洛阳并没有找到“不听话的孩子”,他对他们表达了非常真诚的满意之情。
……因为不听话的孩子已经全部死了。
这一次,苏明安也没有看见关于“医生”和“学员”的规则。可能由于玩家已经死得七七八八,这个规则没有再出现。
第二天,带着瓶瓶罐罐的亚麻老师,从门口走了进来。
一切都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这一次,没有玩家会突然出手,将所有人拉进boss战中。
苏明安耐心做完这一切,抬起头。
他看见,坐在位置上的莫言,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莫言和他不一样。
他能撑到现在,是因为高精神点。
但莫言的话……只是纯粹靠着意志硬挨。
脸色苍白的莫言对着他,勉强地笑了笑,想让他不要担心。
在收回纸张后,亚麻拿出了她的瓶瓶罐罐。
“这是负责【治疗】你们的药品。”亚麻微笑着说:“针对每个人,都会有完美的药效,所以,所有人,都要尝试。”
在亚麻出口后,苏明安明显看见了,其他学员表情上的变动。
恐惧,害怕……类似的情感,在他们面上浮现。
npc学员也未必真的是npc。
他们可能受制于某种规则,必须遵循某种规则,表现得与玩家不同。但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是npc。
或者说,这些人,可能本就是活人。
被规则限制,被洗去记忆,不知道自己处在副本世界中的活人。
他们也会害怕,也会痛,感受都会和正常的人们一样,像当初的辉书航和单双。
她们给他的感觉,就和与其他玩家交流没什么两样,真实又鲜活,有自己的独特灵魂。
奇形怪状的药水,被摆在了每一个人的桌前,苏明安看着摆在自己眼前的,冒着蓝色气泡的药水,陷入了迟疑。
“……那个,老师。”
一个黑色马尾辫的女孩,举起了手。
她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像还没过高中的年纪,过分宽大的病号服套在她的身上,露出一截枯瘦的手臂。
亚麻回过头,微笑未变。
“老师,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吃……”
“你想接受电击治疗吗?”亚麻微笑着问她。
像是被吓得猛地一抖,女孩瞬间收回了手。
亚麻缓缓走到她的身边,似乎想监视着她喝下去。
女孩迟疑地伸出手,像是鼓起了莫大勇气,将那药剂喝了下去。
她忽地放下药剂,捂住嘴唇,一滴滴泪珠,不受控制地坠落,打落在手背之上。
“我……我错了。”
她流着泪,哭得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老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哪里错了?”亚麻温和地问。
“我不该,不该和男同学早恋——我不该喜欢他,我应该好好学习,不关注这些学习之外的事,我,我不该有着爱情这样的感情,现在的我太过粗浅,我根本,根本不配……”
在喝下药剂后,像一瞬间打开了心房,女孩流着泪,抽泣声响遍整片教室: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喜欢他,我应该等考上了大学,才有喜欢一个人的资格,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为了恋爱而荒废了学业……”
她说着,泪水珠子般滑落。
而在她之后,也有学员也喝下了药剂,他们纷纷开始抹眼泪,教室里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气氛。
“老师,我错了,我不应该沉迷网络,甚至为了打游戏离家出走……”
“老师,对不起!在那天的战场上,我不该逃走的……哪怕是被强制征童兵,我也应该去,我要为了这片土地做贡献……”
“我不应该为了害怕考试就说要跳楼,占用公共资源,还害得爸爸妈妈为我道歉……”
“我错了……我不该升起逃跑的心思,哪怕我的丈夫打骂我,也是应该的,我确实不听他的话,没有好好做家务,没有好好带孩子……”
“我不该强制要求我的子女赡养我,他们也有自己的家庭啊!我只是一个糟老头子,何必要给他们添麻烦……我就应该找个席子,把自己卷了,干嘛还要浪费我们家孩子的粮食……”
教室里,哭声遍地。
这些学员,不止有青年和小孩,还有中年妇女,甚至老年人。但哪怕是一把年纪的老头子,此时都哭得声泪俱下,像重新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他们哭泣,不停鞠躬,朝着自己的脸扇巴掌,有人直接跪了下来,额头磕地,似乎用这种方式才能表达他们的忏悔。
那瓶湛蓝的药剂,像是包治百病的神药,在喝下去之后,所有人都开始不约而同地忏悔,像一个洗心革面,要重新做人的罪犯,他们的眼泪几乎将地面淹没。
他们像一个个表演得极其浮夸的演员,可细看那眼底里的忏悔又是真实,像是真的在痛改前非。
苏明安哑然看着这极其戏剧化的一幕,看着这些年龄各异的人们哭得像群受伤了的孩子,看着那美丽的亚麻老师脸上现出悲悯的神色。
“——看啊,你们这些学员。”她说着,眼角似乎也现出了泪水:“幸好你们来到了这里。
如果,如果你们这些人——流落到了社会上,只会伤害他人。
而你们来到了这里,就能痛改前非,接受矫正。”
她张开双臂,似乎想要拥抱这些人:“——能够治疗你们,能够使你们忏悔,我们做的,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
“啪啪啪啪啪啪——!”
人们一边流着泪一边鼓掌,掌声动如雷鸣,感激的热潮似洪流一般涌遍了整间教室。
“幸好老师及时矫正了我,让我能够变成现在的模样!”
“谢谢老师!谢谢老师!老师真的拯救了我!”
“我回去之后,一定好好伺候我老公,我听话了,不会再反抗了,我得到了救赎……”
亚麻面对着这些感激之词,偏过了脸。
她忽地伸手,将一个瘦弱的女孩子拽了出来。
女孩正默默流泪,她的发丝枯黄,皮肤粗糙,像一只裹在宽大病号服里的丑小鸭。
“冬雪。”亚麻叫着她的名字,强行把她拽到讲台上,让她靠着墙壁站好。
“——今天,正好轮到二十九号的忏悔!让我们欢迎二十九号发表她的忏悔感言!”
亚麻大喊着,底下传来热烈的欢呼声和鼓掌声。
荒谬。流淌在了教室的每个角落。
人们欢喜于这种病态的矫正。
站在讲台上的女孩,泪水一点点滴落在地。
亚麻拉扯着她的头发,她的口中发出喑哑的痛呼,眼中一片通红。
“首先,我先来宣读二十九号的罪行。”亚麻说着,拿出了一叠纸张:
“二十九号,冬雪。十八岁,高三,跨性别者,同性恋患者,沉迷于虚拟想象之中……”
被她压制住的冬雪,猛地去扑她手里的纸张,冬雪的脖颈高高扬起,像一只濒死的白天鹅。
“不要……不要念出来……不要……”
“二十九号。”亚麻压着她的头发,将她压倒在讲台上,力道挤压着她的面颊。
冬雪被压得动弹不得。
泪水顺着她的眼角缓缓滑落,她捏紧拳,指甲掐出了血。
她的眼里,满是一片悲哀绝望。
“二十九号,身体性别男,却一直认为自己是女生,还爱上了一个幻想出来的虚拟女友。”亚麻冷笑了声:“真是可笑,冬雪,你是我见过最不可理喻的学生,持续的电疗都没能把你唤醒。”
“阳夏,阳夏不是虚拟的!”冬雪紧握双拳:“我爱她——她就是我的爱人,只有,只有她会安慰我……”
“冬雪,你是男生,你是成年人,成年人要脱离幻想,要变得成熟,要踏入社会。”亚麻说着:“你现在的样子,怎么踏入社会?怎么满足你父母的期望?”
“我,我只是想活成自己的样子,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变成你希望的样子……”
“嘭!”
亚麻按着她的头,将其狠狠撞在了讲台上,撞得她涕泗横流。
“……你需要接受最重的治疗,冬雪。”亚麻眼含怜悯。
直播间里,弹幕已经刷得飞起。
【我曹!这冬雪是男的?】
【牛比,我竟看不出任何区别。居然有男的真的以为自己是女的……】
【……还有人性吗?这样的事情你们以为在翟星上没发生过?】
【其他直播间过来的,那群玩家哭得叫一个惨啊……幸亏我没决定下场。】
【这,这药剂好恐怖啊,是情绪催化剂吗?明安哥不要喝啊!】
【要不出手吧?又不是打不过,为什么要看着冬雪被欺负,她真的好可怜……】
【出手?暴力就能解决一切吗?没有亚麻,明天还会迎来新的老师,第一玩家不可能每一个都打过去吧。】
【这种阴间副本,不就是要以暴制暴吗?】
【与老师直接冲突会掉san值,你们还嫌第一玩家不够疯是吗?】
【可是,可是冬雪她好可怜啊……】
“嘭!”
讲台上,这一幕还在进行着。
“亚麻老师,我没错,我真的很喜欢她……”
“嘭!”
“老师,难道,难道和你们的期望有偏移,我就不可以好好活着,我也想……我也想爱一个人……”
“嘭!”
“如果,如果说你们就喜欢一个样子的我,那何必还要教育我!如果从一开始,我就不被鼓励拥有创造性,拥有爱,那又何必要生下我!你们只是想要,寄托你们的情感,延续你们的姓氏,而后……像大众那样,拥有一个听你们话的孩子吗?”
“嘭!”
“哈……阳夏,阳夏你看见了吗?阳夏,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啊!我忍着那么多的目光,忍着所有人的嘲笑,这么真切地爱着你——阳夏!你回应我一句,说一句你也爱我……好不好啊,阳夏——”
“够了。”
苏明安出声。
亚麻的视线,偏移到了他的身上。
“放开她吧,亚麻老师。”苏明安说:“你只是在矫正一个玩具,并不是在治疗一个生命。”
“可是这世界不是一直和我一样吗?”亚麻笑了笑。
她的手按着冬雪的头,血流积压在讲台之上,渐渐晕开一片。
“我只是在做和这世界做过的,一样的事。”亚麻盯着他:“如果让二十九号就这样出去,她的行为,可比我做过的要荒唐得多,我是在救她啊。
——三十号,你也有着和二十九号类似的经历,你难道不渴望这样的治疗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