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 乾隆:朕六十有余,对一个草原来的遗孀实在提不起兴致
四九城,皇城根,向来盛产民间评论家。
主要是吃的饱,闲的慌。
最近的头条议题自然是发生在安徽的黄石矶之战。
裕泰茶馆里,
理藩院当差的正红旗人,那三爷一脸神秘:
“抚远大将军那是何等人物?除了已故的傅大学士,他就是咱旗人的第一战神。近20年的每一次战争,他老人家是一次没落下,打满全场。”
众人频频点头,表示认可。
“这一败,里头大有文章!”
“哦?”众人伸长了脖子。
就连周围桌子的茶客,也不由自主地凑了过来。
……
那三爷端起茶碗轻轻吹开漂浮在表面的几片茶叶,呲溜一口。
呸,吐掉嘴里的茶叶。
身子往前倾,故意压低了声音:
“这是诈败!”
“啊?”
见众人震惊、好奇的表情,那三爷心里痛快无比。
今日装到了!
于是严肃的咳嗽两声,开始卖弄在理藩院当差时偷听上官讲的那些话。
“抚远大将军已然位极人臣。刚平定白莲,再平定江南,那他这功劳怎么赏?这不是让皇上难堪吗?”
众人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原来抚远大将军这是为了避嫌,故意打败仗。
由于铁杆庄稼,京城旗人的识字率很高。
不会射箭未必被人鄙视,没读过书可是要被耻笑的。功高震主的例子书里还少吗?
合理,很合理!
那三爷得意的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
等众人议论了一会,他才继续下场,奠定自己的“旗人评论专家”地位。
“黄石矶之战看似大败,死了几万兵丁,可实际上还是朝廷胜了。”
这一句过分扭曲逻辑。
整个茶馆的人,都直勾勾的瞧向他。
……
高光时刻呀!
今日又装到了!
那三爷嘿嘿一笑,展开折扇,诸葛附体:
“兵部衙门口的朋友偷偷告诉我。死的全是新招募的绿营兵,是汉人!”
茶馆多是旗人,
立马点头,表示认可这个说法。
死了绿营兵不算损兵折将,只能算是损失银子。
有人问道:
“那咱旗人呢?”
“正宗的满洲旗人仅折损了3个。咱大清等于没有损失。而伪吴王却损失了一座城、一员悍将、上千精锐,还有数不清的火药铅弹。”
“诸位都是知兵的,这火铳火炮制造费时费工,可不是地里能种出来的。伪吴王亏惨喽!”
众人欢呼雀跃,直呼痛快。
赢了,又赢了!
抚远大将军英明,皇上圣明!
“听说土尔扈特马队也到了南方?”
那三爷抹了抹光洁锃亮的大脑门,矜持的笑了。
旁边的捧哏,立马就位:
“那爷可是在理藩院当差。可着四九城,谁还能比他更了解外藩事务?”
……
理藩院,掌蒙古事。
蒙部的会盟、户丁、司法、卡伦,教义,都归这个衙门管。蒙古各部汗王入京,食宿出行也是理藩院安排的。
那三爷开口了:
“土尔扈特的渥巴锡大汗不幸英年早逝。这次入京的是其子,10岁的策凌那木扎勒,还有其遗妻哈屯。”
“皇上在圆明园设宴召见母子二人,恩宠有加,土尔扈特岂有不助剿之理?于是三部各出兵2000,助力剿贼。”
有人不解,
追问为何要各自分兵?土尔扈特内部还分彼此吗?
那三爷警惕的躲过了这個敏感话题,他在理藩院待久了,知道哪些是不能碰的滑滑梯。
幸好,有个不着调的茶客及时把话题带偏了。
“听说那哈屯,年轻健美,一身好骑术?”
那三爷点点头,这是实情。
这位茶客来了精神,说道:
“依我看,皇上他老人家就应该纳了哈屯,如此不就多了数万精锐骑兵吗?”
噗,许多人忍俊不禁,喷了茶水。
那三爷捂着额头,半天没缓过来。
不过,他细细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事还真有可能。
孤儿寡母的入京,痛快的发兵。保不齐就是皇上他老人家龙马精神,发了威!
……
再看众人,个个挤眉弄眼,表情贱兮兮。
这种话题好!
聊其他话题一言不合就吵起来,脸红脖子粗,影响友情。这种话题大家都能参与,而且没有矛盾。
茶馆嘛,素来是藏污纳垢之地,没毛病。
最终,
还是有人小心翼翼的提起了一个广为流传的谣言:
“诸位听说了吗?前两江总督李侍尧在刑部大狱待着。三法司审了好几场,就没个结果。”
“您是想说,他和伪吴王有些亲戚关系?”
“嘘。”
众人缩缩脑袋,知道不能说太过火。
但越是危险的话题就越有含金量。
京城里头,九成的旗人都知道这个谣言。甭管真假,大家先过个嘴瘾热闹热闹。
以至于紫禁城内的乾隆都听说了这个谣言。
……
这个谣言的源头,是来自江北。
在李郁的授意下,情报署开始向江北渗透活动并传播了数条谣言。这仅是其中一条而已。
但是能够跨越山东、直隶,直接传播到京城,却和情报署无关。乃是前江宁将军崇道的心腹们帮着在京城传播的。
目的是为主子脱困。
逻辑很清晰,
李、崇2人矛盾形同水火,如果把李侍尧冤死了,崇道就自然没事了。
所以谣言才会如此肆虐。
像李、崇这类的封疆,即使在刑部大狱里也是待遇超高的。住的是单间,有家具,有干净被褥,有阳光照射,一日三餐可点菜。
狱卒们点头哈腰,哪儿敢大声说话。
像这种级别的犯人,即使明天送上断头台,今天也要小心伺候着。
原因很简单,
他的子孙还在,门生故吏还在,人死余威在。捏死你个小小狱卒,不费吹灰之力。
……
狱卒端着两份一模一样的饭菜,弯着腰进来了。
“二位大人,请用晚餐。”
“伺候不周到的,还请包涵。”
李、崇二人的单间都没有上锁,一推就出来。
俩人打了个照面,不忘互相攻击一下。
“哼,贰臣之孙,汉奸后人。”
“八旗耻辱。”
年轻的狱卒不敢抬头,生怕被迁怒。夹着尾巴溜出大狱,把最外面一层锁小心的锁上。
同伴问道:
“咋?又挨骂了?”
“今天倒没有。饭菜一模一样,就连那熏鸡都是一样重量。”
前两日,李侍尧的那份鱼略小一圈。
他当场就砸了饭菜,赏了狱卒两耳光。
狱卒还只能讪笑着,打扫干净后换了一份新的。
……
同伴稍微年长,叹了一口气,安慰道:
“拿着。”
年轻狱卒袖子一沉,左右环视无人,小声问道:
“这么多?”
“拿着吧,两位大人的家眷送来的。尚书侍郎员外郎主事都拿了,我们跟着喝点汤。放心吧。”
看在沉甸甸的银子份上,瞬间不委屈了。
得,就当是伺候亲爹了。
人生就是这样,思路一转换,豁然开朗!
……
而江南的各县衙门口,都在同时上演一幕“父慈子孝”剧。
东山青年文官学校面试合格的那些人,在约定的日期早早赶到所属地县衙报名交费。
却看到告示上,入学条件增加了一条:
“3代血亲中,凡有在吴王麾下从军者,优先入学!”
“军爷,这是什么意思?”
一名身穿李家军军服,左侧挂佩剑,右侧悬手铳的队长,面无表情的解答:
“字面意思。”
“报名合格的人太多了,谁不想当文官?哪儿有那么多衙门安置?所以加一条入学门槛,优先挑选对王爷忠诚之人。”
围观的人进退两难。
怀里揣着30两银子,感觉滚烫。
队长站在台阶上望着这群走又不想走,报名又不想报名的人,说道:
“王爷仁德,无需层层科举,低门槛招士。从苏州到杭州,从江宁到徽州,衙门口的椅子八成都空着。如今是靠着一帮旧胥吏撑起秩序。”
“第一届学生只要顺利毕业,立马补缺。越往后,这门槛就越高。”
“到时候,一年300两学费打破头都挤不进来,从军也没用。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
“我,报名从军。”
一个30岁左右的汉子冲到面前,还拉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额头全是汗水。
队长露出了笑容:
“进去吧。”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后面就好办了,十几对父子跟着往前挤。局面总算打开了。
一下子戳到了江南百姓的软肋——当官!
为了子女入仕,银子可以舍,命也可以舍!
隔壁街茶楼二楼,
站在窗口的宣传署长贾笑真松了一口气,总算不负王爷!
王爷组建第4军团,要求兵源本土化,全部来自江南民间,还要自愿。
这个要求简直比登天还难!
但是在捆绑了东山青年文官学校的入学门槛后,就一点都不难了。
有许多人私下劝谏过,觉得此举代价太高。
只要打的下江山,还怕没人来做官?简直比太阳西边出来还可笑。
至于说江南人不愿从军,那就算了。
这片土地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换块区域募兵旗一竖,银箱打开,兵员要多少有多少。
………
李家军内部没人理解李郁的真实想法。
他如此大费周折,目的是为了提炼出一块基本盘。
唐朝以来,江苏(北部除外)都是大一统王朝最理想的地盘。
民心顺,土地平、钱粮多、天灾少,商业繁荣。能够为朝廷提供源源不断的赋税、粮食、士子。
任何一个帝王都会牢牢的攥在手里,把“王化”秩序长期的推行下去。
假如把帝王比喻成牧民,各省比喻成圈内的牛。
苏牛,就是圈内最优质奶牛!
没有之一!
为此,牧民不惜任何手段也要让这头牛顺服。
如果沾染了牦牛性子就不好控了,牛圈拦不住,牧民的鞭子更拦不住。
……
而李郁,希望从这片土地再加上杭嘉湖平原的原住民中提纯出一批基本盘。
将来执行他治理帝国的腹中策略。
不出意外的话,第4军团很多人会战死,他们的血就是儿子兄弟们的血税。
流过血的忠诚,才有价值。
和科举出来的那帮人不一样。
至于范族长所提出的,才识学浅,不通儒学,不懂治国等等理由更站不住脚。
世上只有科研领域,需要真正的聪明人,天才。
其他领域设置门槛仅仅是为了筛选。
并不是说,坐上那把椅子后的工作很难。相反,或许很简单。
这就是一个障眼法!
在李郁面前,是不存在的。
故而乾纲独断,执意推行。
……
光靠文官学校入学名额绑定,是组建不起一个军团的。
李郁又祭出了第二步:“酒水统购统销”。
明面是控制酒业挣钱,实则是为了兵员。
这一措施比较有争议,在经济大臣范京的支持下强力推动。
“即日起,对所有酒水(包含白酒、黄酒、米酒等)实行统购统销,售价每斤10文以下之散酒不在其列。”
“原私酿酒商可携带自家产品至衙门报道。若品质合格,日后可限量生产,官府统一收购。不得私自售卖。”
“11月起,凡无衙门核准私自酿造售卖酒水者,处以抄没家产之处罚。”
“举报者可获得其3成家产。”
绍兴府,
一位酿酒商听的浑身冰冷,哆嗦着挤出人群。
回到家望着满屋子的酒坛,还有糯米、小麦嚎啕大哭。
“完了,我王家3代人的辛苦,毁于一旦。”
妻子劝道:
“你去衙门口打听看看。他不是说统购统销吗?”
“都是骗人的鬼话。”
……
见丈夫不听劝,内敛坚韧的妻子一咬牙雇了辆驴车带着2坛花雕酒去了县衙。
县衙门口的牌子换了。
里面的老爷服装发型换了,长辫子没了。穿一身有些窄的蓝色两截服装,戴着一顶不伦不类的帽子。
乍一看,像和尚。
再细看,原来是老爷。
她说明来意后,倒是没有被刁难。
老爷唤来了一位掌柜模样的汉子对应此事。
汉子先是打量了一下,然后才问道:
“这是你家自己酿的酒?”
“是啊,我夫家3代酿酒,祖传的手艺,我家的花雕酒用料实在,工艺独特,醇厚绵长,您尝尝?”
男子取来长勺,尝了一口,点头:
“一年酿多少斤?售价几何?”
“3000斤左右。供给酒楼还有二道贩子,一斤25文到35文不等,看年景。”
……
男子点点头,认可了这个叙述。
“酒水统购统销令知道了吧?”
“奴家知道。”
“一年4000斤花雕酒生产配额,县衙按照26文一斤的价格全部收购。运输由你家负责,送至东门内的县仓,货到付银。可以接受吗?”
按照江南地区丰年的米价,这户人家酿酒的毛利润大致在4成左右,可带来40两左右的净利润。
“可以可以,太可以了。”
“回去让你当家的过来,签字画押,合同先签一年。”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