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总会在大人看不见的地方悄然长大。
    南枝既觉得欣慰，又觉得心酸。
    她也再次明白了庆清说的那句一一比他们想象的更坚强成熟。
    所以，包括那件事，南枝也不想瞒下去了。
    “还有一件事……一一，你想爸爸吗？”
    话题转得突兀，南意没能立即反应过来。
    他误会了：
    “妈妈想让陆叔叔成为我的爸爸？可是……可是这会不会太快了……”
    他忧心忡忡，像是担心女儿交错男朋友的父亲。
    小小年纪倒是和南枝的位置反过来了。
    南枝：“不是，陆叔叔……陆时序，他就是你的爸爸，你血缘上的亲生父亲。”
    南意的身体一寸寸僵硬了，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他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久才憋出一句：
    “他讨厌我吗？”
    南意百思不得其解。
    南枝摇头：“不，他遇到了车祸，失去了和妈妈交往的记忆。还有你的出生，当年他并不知情。”
    南枝不是在给陆时序开脱，而是这就是事实。
    生下南意本就是南枝一个人的选择，和陆时序无关。
    在南意近乎呆滞的眼神里，南枝将当年她和陆时序的故事娓娓道来。
    当然，省略掉那些矛盾，只讲了他们在大学时候相遇的美好，以及后来遭遇了车祸、被命运戏弄的无奈。
    “……是妈妈误会了他，以为他是要彻底和我划清界限。直到最近遇到，妈妈才知道他原来失忆了。所以他不知道一一的存在……一一会怪他吗？”
    南意茫然地回答：
    “我不知道。”
    他声音有点闷，说明他此刻的心情算不得平静。
    南意可以接受妈妈有个男朋友。
    因为在他眼里，多出来的陆时序就是妈妈的挂件、附庸。
    他不会因为妈妈去喜欢陆时序，顶多就是和平相处、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妈妈却告诉他，这个人就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们血脉相连无法斩断……
    霎时间，南意表现出强烈的抗拒：
    “妈妈，我们暂时不要说他了好吗？”
    南意的反应有些出乎南枝的意料。
    南枝当然不会拒绝南意的请求，连连点头：
    “好，我们不说他了。一一要洗澡吗？妈妈陪你好不好？”
    南意坚定地拒绝了南枝，并表示他想要一个人思考的时间。
    南枝又想笑，又有点担心。
    或许是父亲角色缺席太久了，一一暂时不能接受也正常。
    而她接连丢出两个重磅炸弹，也需要留给南意一点消化和思考的空间。
    “好，妈妈等你自己思考。不过这件事暂时不能说出去，现在你……陆叔叔，还有外公外婆舅舅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妈妈还没想好要怎么说。所以，这是妈妈和一一之间的小秘密，可以吗？”
    南意更加惊讶，随后重重地点头：
    “妈妈，我答应你。”
    这天晚上，不止南枝有些辗转反侧，连南意也是许久没睡。
    南枝听到黑暗里南意不同以往的呼吸声，没有戳穿他。
    母子俩各怀心事。
    与此同时。
    隔着一条走廊的另外一个房间，也是陷在淡淡的愁绪里。
    庆清靠坐在床头，开着床头灯，照亮她面前的书。
    可惜她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傅云峰从外面走进来，看着若无其事。
    然而，他在床尾位置来回走了两遍。
    庆清被他的动静吸引，无奈放下手里的书：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庆清重新举起书，丝毫没有要追问的意思。
    傅云峰果然急了：
    “好吧，我是想问你一点事。”
    “说。”
    “你跟芝芝她……聊得怎么样？”
    多年的夫妻，傅云峰只一问，庆清就明白了：
    “原来你也看出来了。”
    傅云峰有些烦躁地坐在床沿：
    “我不好意思问，怕芝芝尴尬。但是……”
    他又不能不问。
    天知道这个老父亲的心遭受了怎样的煎熬！
    还有那个不知名的臭小子，居然胆子大到敢把东西送到他家门口来了！果真是不知死活！
    傅云峰恨恨地磨着后槽牙。
    庆清警告他：
    “你气什么？这是女儿的事！”
    傅云峰的气焰瞬间落下去，连音量都变弱了：
    “我这个父亲都不能问问吗？”
    庆清抱着手臂：
    “那你去问？”
    傅云峰安静了。
    不到1分钟，又没忍住：
    “所以到底是谁？我们认识吗？已经开始交往了？认识多长时间？芝芝真的喜欢他吗……”
    “你问题好多。”
    庆清毫不客气地打断傅云峰。
    傅云峰只能闭嘴，但渴求答案的眼神仍然盯着庆清。
    庆清揉了揉太阳穴，叹气道：
    “我跟芝芝聊过了，她没说那人的身份，但看得出来她挺喜欢的。”
    傅云峰表情黑得像锅底。
    庆清只好告诫他：
    “少做无谓的事情，万一给芝芝带来麻烦怎么办？”
    傅云峰被戳中软肋，肩膀跟着垮下。
    “我知道，我知道。”
    傅云峰背影寂寥。
    庆清看得想笑：
    “就这么伤心？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急什么。”
    傅云峰轻哼：
    “等八字有一撇就来不及了，而且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你在说你自己？”
    庆清语气调侃。
    然而，傅云峰却缓缓回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很低：
    “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庆清一愣。
    自从南枝回来后，夫妻俩的矛盾似乎彻底缓和。
    两人不再介意同进同出，甚至住回了同一个房间。
    有南枝南意和傅朝在的时候，他们也能谈笑风生，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然而，时间在彼此之间留下的巨大鸿沟，始终是无法轻易磨灭的。
    无论是庆清还是傅云峰，他们比谁都清楚这点。
    沉默盘旋在夫妻二人之间。
    庆清忽然开口：
    “不是你的错。其实我早就想说这句话了，只是一直没能找到时机。”
    傅云峰愕然地看着她：
    “阿清你……”
    庆清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
    “抱歉，这些年我一直在朝你发泄情绪。”
    傅云峰一把抓住庆清的手，急切地摇头：
    “不，你没有错。”
    庆清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反握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