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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1章 逍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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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沿河而居,城市因河而建,文明伴河而生,文化由河而兴。地球上存在的大多数城市的历史都是从一条河开始,巴黎也不例外,先有塞纳河,才有巴黎城。
    埃菲尔铁塔、卢浮宫、奥塞博物馆、大法院、市政厅以及巴黎圣母院,所有这些可称为景点的地方都是沿塞纳河而建,假如坐在一艘行驶在塞纳河的游船上,这些景点可以一览无遗。
    在里昂南部有一个郊区,境内流淌着几条小河,河水清彻、鱼虾嬉戏,很久很久之前,里昂人将几条小河视为饮用的水源,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一些不讲究的人拉完屎跑去河边洗屁股,且很快风靡起来。
    发展到后面,洗屁股变成屎尿直接往河道里排,不到半个世纪原来清澈的河水消失,小河成为沤粪池,里昂的农民们舀粪水浇灌麦田,一年接一年,贫瘠的土地变肥沃,成就了里昂小麦产区的盛名。
    俗话说得好,幸福是比较出来的,大家都吃干屎,自然无法比较出差距,人人享受平淡的幸福,忽然有那么几个还能喝上尿汤,这完犊子了,原先幸福的人变得不再幸福,一些人在羡慕嫉妒恨中躺平,也有一些埋头为喝上尿汤而奋斗,生活充盈忙碌。
    里昂城里的贵族老爷走过了香水从淡雅至刺鼻的艰辛历程,发现依然遮盖不住河水的滂臭,又发现自己制造的金蛋蛋被农民变废为宝,小日子过得美滋滋,顿时幸福被染上一层灰。
    贵族老爷们眼珠子一转,心生一计:发动农民填平河道,并忽悠农民进城安家。
    于是,名义上为了改善城市卫生条件的填河工程启动,原先滂臭的河道被填平,并在河道上建立了一个居住区,以原先的河道“苍蝇船”之名命名为苍蝇船区。
    1867年的世界博览会在巴黎举办,拿破仑三世为了彰显法兰西第二帝国的繁荣,也为了多挣一点法郎,在塞纳河交通服务的基础上提出了观光交通,并对外进行招标。
    里昂的普拉松先生和沙伊兹先生对此非常感兴趣,他们在里昂共同经营一家客运船舶公司“苍蝇船公司”,他们参与招标并中标,于是,三十艘在苍蝇船区建造的苍蝇船经由索恩河送抵塞纳河,组建苍蝇船公司巴黎分公司。
    苍蝇船的到来给巴黎人带来喜悦,他们迅速接受了这种新的航行方式,当时一些著名的推崇者给予了它们极高的评价,例如沙皇亚历山大三世及两个年轻英俊的大公子,他们频繁出席在苍蝇船上举行的舞会,当时的小报详细报道了他们的种种行为和动作。
    然而,苍蝇船的鼎盛时期并不长,随着1900年首条连接文森纳门和迈约门的地铁线路的开通,塞纳河上的交通运输渐次衰落,苍蝇船公司销声匿迹。
    1947年,巴黎举办了国际城市与住宅博览会;1949年,里昂举办了国际农村栖息地博览会。一位叫让·布鲁尔的先生先后参加了两次博览会,他在里昂买了一艘苍蝇船模型,又在巴黎的博览会上敏锐地发觉巴黎的旅游业即将重新兴起,他按照模型一比一复制苍蝇船,并将苍蝇船注册为商标。
    前不久,他拾人牙慧组建苍蝇船公司,开创了塞纳河旅游线路。
    此时,让·布鲁尔手里拿着一张名片,扫一眼,轻声念道:“金季商行-金季物流-天空旅行者&运通公司总经理,罗莎琳德·亨伍德。亨伍德女士,金季商行已经有二级子公司,为什么我没有听过这家商行的名字?”
    罗莎琳德带着微笑,又取出一张名片,双手拿着递给布鲁尔,“布鲁尔先生,金季商行是一家在香港成立的企业,我平时都用英文名片,因为要来巴黎,特意印了一盒法文名片。”
    布鲁尔接过,扫了一眼,随即将名片翻了个面,瞟一眼见信息和他刚看的名片一样,复又翻回,轻念,“友谊公司-友谊物业-亨利酒店战略合作伙伴代表,亨伍德女士,你的头衔不少。”
    罗莎琳德淡笑道:“其实没有什么,我的老板同时是两家公司的大股东,我领一份薪水却要做两份工作。”
    布鲁尔不置可否地说道:“亨伍德女士,天空旅行者&运通公司是一家经营什么业务的公司?”
    “为客户订制航空旅游方案以及提供便捷的旅行支票。”
    “像美国运通公司?”
    “是的。”
    “亨利酒店呢?”
    “类似希尔顿、喜来登,亨利是连锁酒店品牌。”
    “你的老板叫亨利?”
    “不,hotel de henry。”
    布鲁尔恍然大悟又充满骄傲,“向世界第一家酒店巴黎亨利酒店致敬?”
    “可以这么说。”
    “有什么能够效劳?”
    “天空旅行者&运通公司对苍蝇船公司感兴趣,如果布鲁尔先生允许,天空旅行者&运通公司想入股苍蝇船公司,并结成战略合作伙伴。”
    布鲁尔思虑片刻,说道:“天空旅行者&运通公司在巴黎有业务吗?”
    “我这次来巴黎其中一件事就是组建巴黎分公司。”罗莎琳德淡淡地说道。
    “亨利酒店什么时候在法国建立酒店?”
    “收购酒店和购买地皮会同时进行,亨利酒店很快会在巴黎、戛纳拥有自己的酒店。布鲁尔先生,我诚挚邀请你去香港旅游。”
    “圣诞节以后可以吗?”
    罗莎琳德莞尔一笑,“布鲁尔先生,请准备好夏天的衣服和泳衣,香港的天气和西贡差不多。”
    “谢谢提醒,亨伍德女士,我邀请你晚上共进晚餐,‘au rocher de cancale’怎么样?”
    “不错的餐厅,七点?”
    “好的。”
    ……
    香港。
    “耀文,在前面停一下,我想去买本书。”车子快抵达太古船坞时,周若云忽然说道。
    冼耀文拍了拍驾驶位的靠背,随即收起手里的报纸,转脸说道:“买什么书?”
    “《庄子补正》。”
    “喔,二云先生的书。”
    周若云轻笑道:“你知道二云的典故?”
    冼耀文推开车门,“我初中时的第一个国文老师是刘文典先生的信徒,常把刘文典先生挂嘴上,平时的举止也会模仿,求仁得仁,追随了偶像的脚步,抽上了云南烟土,同样也被学校开除。”
    说着,冼耀文下车来到另一边,帮周若云打开车门。
    周若云从车厢里出来,站在冼耀文对面,“那位老师后来怎么样了?”
    “命没有二云先生好,三年半后,他大概没有其他生财之道,只能以贩养抽,被人给点了,我参与了抓捕,判了六年,现在不知道出来没有。”
    “谁点的,其他毒贩?”
    “不是,他只是小角色,其他毒贩不会正眼瞧他,最多叫人教训他一顿。我打听过,是原来的初中校长点的,就因为他桀骜不驯,在校长办公室骂了校长,还拍了桌子,校长一直记着仇。”
    冼耀文摊了摊手,笑道:“刘文典先生的书可以阅读,他的行为举止可不能学,谁学谁倒霉。”
    周若云嬉笑道:“你们校长挺小肚鸡肠。”
    “天下还是器量小的人多,恃才傲物一时痛快,谁知道多少人记着仇,我老师无才还要傲物,报应来得自是迅疾,刘文典先生有大才,能多逍遥游荡几年。”
    “刘文典先生是我偶像,你不要诅咒他。”周若云嗔怪道。
    “《庄子》开篇是什么?”
    “《逍遥游》。”
    “刘文典先生说在中国真正懂得《庄子》的,就是两个半人,一个是庄周,还有一个就是刘文典,另外半个是一个东洋人汤川秀树。
    庄子自然懂《庄子》,汤川秀树算半个也没毛病,刘文典先生在西南联大时,为了挣钱买大烟,旷工给盐商之母写墓志,西南联大催归不予理睬,倒是有那么点逍遥游的意思,其他……算了,还是不说了。”
    “讨厌。”周若云拉了拉冼耀文的手,“说话不要说一半,说嘛。”
    “不想说。”冼耀文淡笑。
    周若云整个人吊到冼耀文手上,嘟嘴撒娇道:“说嘛。”
    “好好好,怕了你,我说。”冼耀文在周若云手背拍了拍,“依我之浅见,真懂《庄子》之人,不会狂妄,只会狂狷。刘文典先生的拥趸,大概有不少是抱着捧杀的心思,让你狂,让你恃才傲物,终有一日会有人狠狠收拾你。”
    周若云呵呵一笑,“耀文,你的想法好阴暗。”
    “阴暗吗?或许吧。”冼耀文拉住周若云的手,往二楼书店走去。
    在书店里泡了一刻多钟,买了几本严肃哲学和边缘文学的冷门书籍,一本列宁的《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一本《不宜广而告之》,翻了几页,一股浓浓的右派味,属于不用担心销量的那种书籍,作者下笔之前应该已经拿了台湾的补贴。
    这种书内容没什么好看的,冼耀文之所以买只是抱着学习词汇的想法,这时候的报纸和书籍里经常出现一些半文不白的词汇,他比较陌生,偶尔联系上下文也猜不出词义,需要翻词典。
    三点半。
    冼耀文两人来到莫希甸家。
    蛮巧,莫希甸家也在继园台,跟柳婉卿的楼相距不远,只不过两边都有下山的捷径,平时不太可能巧遇。
    柯莱夏不在,接待两人的是沙努德里·莫希甸,柯莱夏的哥哥,莫希甸家族珠宝生意的继承人。
    大概男人要比女人承担更多责任,沙努德里会说上海话和国语,且说得很溜,但好像业务不是太专业。
    沙努德里招待两人坐好后,捧了一摞珠宝盒出来让周若云慢慢欣赏,而他却是将对话的矛头对准冼耀文。
    “冼先生知道富衡珠宝行吗?”
    “听人提起过。”
    沙努德里的起始句让冼耀文基本洞悉他准备展开的话题。
    富衡珠宝行是虎门卢家后人卢家骢和弟弟卢家驺创办的主营钻石进口生意的公司,他不太清楚这个公司具体的情况,但对虎门卢家有所了解。
    卢家在一百多年前出了个卢廷璋,是个有资格记载在史书上的人物,因为他才有了虎门卢家,卢廷璋有一个族弟卢礼屏,在他身故十几年后降生,成年后去了美国淘金。
    卢礼屏的运气不错,做了一个非常美丽的西部淘金梦,据说他和两个合伙人挖了一窝金疙瘩,凭借大智慧三人将金疙瘩分批次历经数年偷偷运出,积累了巨额财富。
    这个据说只能当传奇故事听,关注西部金矿的势力不少,美国政府、资本家、矿主、苏格兰金匪、爱尔兰金匪、西班牙金匪、意大利金匪、墨西哥金匪、印第安金匪、赏金猎人、不入流的金混子以及没地位却有能力随意欺负华人的黑奴,除非他们集体眼瞎,不然金疙瘩轮不到华人往家抱。
    事实上,崛起于淘金时代的华人,他们的奋斗史可不怎么光鲜,每一粒金砂上面都染着华人同胞的鲜血。
    甭管卢礼屏是怎么发的,反正是发了,旅美不足四年回归故里,不仅广置田地,兴建祠堂,修葺祖坟,还先后在东莞、番禺、南海、羊城等地建房置业,而且施医赠药,扶危济困,捐资给蒋光鼐的祖父蒋理祥兴办虎门溥善堂、育婴堂,此外,卢礼屏还是东华三院的发起人之一。
    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卢礼屏来了香港经商,创立仪安号金铺,经营黄金首饰,卢家骢和卢家驺是他的曾孙,两人好像还有个堂姐卢爱玲,嫁给了一个小建筑设计师贝聿铭。
    东华三院、贝聿铭等关键词让冼耀文愿意时间阅读了几篇关于卢家的报道,但知道卢氏兄弟的生意是进口钻石,他却没有太大兴趣了解富衡珠宝行的详情。
    钻石商当抢于荒野,何须钱进口。
    太多的混乱国家往地里一锹三块钻,只要手里攥着7.62,什么颜色的钻石都会有。
    “卢家骢当年为了获得国际钻石行业的最新资讯,加入了香港总商会,从商会获得行业情报和联络人资料后,卢家骢远赴海外寻找钻石货源,在以色列找到稳定的货源,在比利时也建立了关系,富衡珠宝行生意就此起来,成了香港最大的钻石批发商。”
    冼耀文掏出雪茄袋,取出一支修剪好派给沙努德里,自己点上半截头,慢条斯理地吸了一口,不疾不徐道:“莫希甸先生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沙努德里从兜里掏出一只卡地亚银色打火机手表,瞅了眼表盘,随即打着火点燃雪茄,借着吸雪茄的工夫给了自己一点措辞时间。
    “冼先生,不知你对钻石珠宝行业有没有兴趣?”(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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