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患病
就在小和村老方家,大房方伯显、方传辉,二房方仲贵、方赫、方草儿、方小小赶来府城之时。
淮安府城,《三国演义》第一部的热潮稍稍冷却,如今方临的轩墨斋生意,比起上月最火爆时,自然是差了许多,但比起《三国演义》开卖前、刘掌柜在时,那也可称得上一句火爆无比。
——这是因为,一部《三国演义》发售,吸引来了相当一批客人,纵然绝大部分因为距离、习惯等原因没能留下,但留下的一部分也不在少数,再加上,从前轩墨斋的老客人纷纷回来,有如今声势不足为奇。
店中黄荻、柴一苇、刘洪文、耿石四人,足够应对,方临清闲下来,在城中走走逛逛,为两家书肆分店选址。
在跑了两天后,看中两处分店买下,签订契书,然后就是店中人员了,作为分店,最重要的是如方临这般掌柜定位、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才,人品要好、要会识字算术、还要有一定管理能力。
方临还在发愁,能满足这些要求的,多是些读书人,心高气傲不好找,这时一人过来毛遂自荐,却是刘掌柜的二儿子刘洪儒,此人是读书人,也有着秀才功名,不过有些离经叛道,科举不太有希望,平时就做些抄书、发蒙的活儿,如今过来。
当然,刘洪儒过来,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那就是每天催稿方临《三国演义》第二部——好嘛,读者催稿催上门了。
另一人,仲宗典近来不是时常过来交流写作心得嘛,听闻后推荐给他的——代宗启,此人当初虽被方临驳倒,但能认清大势,亦有自知之明,在辩论大会后,决定回去继续科举,下一次院试在一两年后,决定先过来做事。
方临和这两人交流一番后,就拍板定下,他考察过,相信自己的眼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另外,一个分店的盘子就这么大,退一万步说,真要有什么,也损失得起。但那时,他以诚待人,行堂皇正道,对方若是不义,就有的说道了,尤其是在背景、人脉全面强于对方的情况下。
更别说,两人还有着功名,走科举之路,那是要名声的。
种种因由,这两人是聪明人,也能想到,想来不会做出什么不智之事。
敲定了两家分店掌柜,剩下的伙计就好办了,有识字、算术更好,没有也无妨,要么有些力气,要么嘴皮子利索,一项凸出还是比较好找的,更何况还是这般体面活计,不愁招不到人。
还没来的方传辉、方赫首先定下,安插入两个分店,有两个本家人盯着,也算是一种无形监督,防君子不防小人吧!
然后,就是从小和村留下的村人、西巷胡同的邻居街坊中,打听知道品行的,如郑于就被招来做饭——毕竟,用谁都是用,这些了解一些、知根知底的,相对更省心些。
两个分店框架搭建起来,方临就更轻松了,每天看看书、学学四书五经、写一点《三国演义》第二部稿子。
他还在等外地盗版发酵,这个时间还有很长,完全不急,可以慢慢写。
除此之外,隔三差五,还有时间带着田萱回去,和方父、方母团聚,日子过得倒也轻松惬意。
……
这日傍晚,方临带着田萱回来——轩墨斋那边,后厨留有中午剩下的有油水、有肉的饭菜,黄荻、柴一苇、耿石、刘洪文留店里的,倒也不用担心,自己热一下就好。
今天回来,他买了许多东西,如卤肉、烧鸡、烤鸭、猪耳朵凉菜、酒,还有柿子、苹果、枣子、黄瓜果蔬,和田萱两人手上拿得满满当当。
进了胡同,一路过来,遇到大人、小孩儿,打过招呼后,都会大方分两个。
路过辛家,沙小云正在收鸡蛋。
辛家养鸡也有五六个月了,如今正好到了秋天,是鸡下蛋的时候,它们这两天这里走走,那里跑跑。她见了,就在屋檐下摞柴火的地方,抽掉几块,安顿几个地方,垫上稻草。
今日听到‘咯咯哒’、‘咯咯哒’母鸡的叫声,就想着是下蛋了,过来一看……果然!
沙小云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在几个劈柴洞里捡,一下子捡到六个蛋,上面还有血丝,不由说道:“生第一个蛋都带血,这是把屁股撑破了。”
辛芽儿放在她衣服的兜里,小小的趴着向外边看,小小的头上只有几根稀稀拉拉的头发。
“芽儿乖,娘今晚给你做鸡蛋羹吃。”
沙小云说着,转身看到方临、田萱,高兴送了两个鸡蛋:“这是今天新下的蛋,是好蛋哩!”
方临、田萱没推辞,接过拿了,又将苹果、枣子、柿子拿了些还礼。
“这些果子,爹、佑子不知道吃过没吃过,他们见了肯定高兴。”
沙小云感觉自己占便宜了,不好意思,想将蛋都给方临、田萱,他们自是没要,推辞一番道谢过后,带着兜里的辛芽儿,抱着鸡蛋、果子在怀里,走进屋子,将果子放在桌上,又将鸡蛋放进她今天专门放鸡蛋的篮子里。
“小云姐将养活过来,可是不容易,真好!”田萱柔柔笑着说道,笑容让人心中柔软。
“是啊,真好。”
幸福本是看不见,摸不着,但这一刻,方临看着沙小云洋溢在脸上的笑容,仿佛真切看见了,感受到了。
……
回来,方母看到俩人拿的这么多东西,忙过来接:“这一个个的,卤肉、烧鸡、烤鸭、猪耳朵、酒,还有柿子、苹果、枣子、黄瓜……怎么买这么多,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啊!”
“是啊,我知道你赚钱了,改善伙食也应该,可每次一两样就行了,太多也吃不完,夏天都放坏了。”方父这时也回来了,这么道。
“爹、娘,不是的,今天有好事。”田萱说着,看向方临,意思是让他来说。
“是啊,平日也不会,今天不一样。”方临说着,拿出一张房契,这是这处屋子的房契。
是的,今天他将西巷胡同这处屋子买下来了。
“房契?临子,你将咱家住的房子买下来了?”方母看着房契,因为惊喜,声调一下子拔高了许多。
“好,好,好啊!”方父也是高兴,一连连说了三个好字。
虽然近来方家攒了不少钱银钱,但银钱还是和房子不一样的,大夏人对两样东西有着独特的感情:一曰田、二曰舍,要不怎么有个词叫作求田问舍呐?
“早前,我看你店里挣钱,就想说给家里住的房子买下来,后来听到你要开分店,不知道钱够不够,就又咽下了……临子,你手头钱还够么?不够从咱们家里拿。”方母高兴过后,看来问道。
“够的,店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怎么能拿咱家的钱补贴呢?再说,房子也不贵,不差这点,不仅是房契,咱们家户籍也转过来了,从今以后,就不再是寄籍,而是淮安府城的户籍,也算是真正的府城人了。”方临笑着道。
方父听着,凑方母旁边宝贝似的看着房契,乐呵呵道:“有了这房契,就不怕租着被赶走,这边住得好,邻居也好……户籍迁过来,以后也不怕查,赶回乡下了,这是大好事啊!”
“可不是?以前,家中想添些什么大件,都想着不是自己家,万一搬家带不走麻烦,以后就不怕了。”方母同样喜滋滋道。
“临弟,这里以后就是咱家了。”田萱脸上也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是,咱家啊!”方临感叹。
方父、方母拿着房契看来看去,直到吃饭,才依依不舍放下,收好。
晚饭极为丰盛,不仅是买回来的凉菜、热菜,方母、田萱还又炒了两个菜,凑够了八菜一汤,算是为买房、迁户籍庆祝。
一惯节俭的方父、方母,今天也都不觉得这奢侈了。
饭间,方母说起一事:“临子、小萱,你们还不知道吧?欧夫人生病了……”
“哦?”
方临停下筷子:“娘,怎么回事?什么病?重么?”
他对欧夫子是极为敬佩的,对欧夫人这个好人也极有好感,打心眼里是盼着好的。
“欧夫人左边胸口长了个疮,熬敷了些草药不见好,后来这疮就开始扩大,越来越大,现在总有枣子大了……”
“那可痛吧?”田萱问道。
“可不是么?按欧夫人的说法,那种痛啊,就像面条一样拉得长长的,还不如死了……我有次都看到,她疼得打摆子。”方母唏嘘说道。
“老天不长眼,欧夫人这么一个好人,得了这种怪病,受这种折磨。”方父听了,都是这么道。
方临打算着,打算饭后去欧家探望。
……
吃过饭,方临、田萱两人提了些柿子过去欧家探望欧夫人,其他如苹果、枣子什么的,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不好咬,就也没拿。
方临看到欧夫人时,都被吓了一跳,实在是欧夫人比印象中消瘦清减了许多,整个人都有些脱了相。
欧夫人捂着胸口,起身打招呼,痛让她嘴唇都在微微颤动:“临子、小萱,你们来啦?”
“欧夫人,伱怎么这么消瘦了?”方临问着,来到近前,鼻子下意识翕动了下,闻到一股如坏肉般令人作呕的异味,面上克制着并无表情。
田萱放下柿子,也是过来,同样闻到这股腥臭,本能想要抬手掩住鼻子,可旋即反应过来想到什么,只是打理了额头下头发又放下。
“很难闻吧?我这病,让这里烂了……”欧夫人指着胸口:“肉烂了,身上就有一股臭味,也不敢出门。我给他丢脸了,他是夫子,读书人、体面,脾气也好,我……”
“说什么胡话,一辈子都过来了,怎么可能嫌弃你?这得了病,又不是你的错,等过两天治好了,说不得能活到一百岁呐!”
欧夫子平日脾气是稍有些躁的,如学堂对小学童打手心,曾经对满根生脱鞋打,满娭毑假死那晚上更是打得狠,如今面对病中的欧夫人,却是极有耐心。
他缓声安慰着,为表示不嫌弃,凑到跟前,脸上没一点点异色地拉过欧夫人的手,轻轻摩挲着,那手掌粗糙,满是深深的纹路,里面有不少是做活留下的色素,怎么洗也洗不掉。
这一幕,让方临、田萱都是沉默,明明他们都感觉极为难受的味道,往日一向爱干净的欧夫子脸上却没有一点点异色,若非感情深厚怎能做到如此?
‘若是我,临弟能做得到么?一定能的。若是临弟,我也能的。’田萱胡思乱想着,悄悄看了方临一眼。
‘听着像是乳腺癌,这个时代似乎无药可救,希望不是吧!’
方临想着,又坐了会儿,出来。
欧夫子送俩人,说起来:“她啊,一辈子跟着我,实在没享什么福。年轻时我读书,那时候日子苦,她什么都干,缝补,洗衣服,种菜,养起我、我爹娘,我那时脾气还不好,经常使脸色……后来,生了三女一儿,只活下来两个……如今人到晚年,又得了这种怪病……”
方临听着这话,忽然想到方才看到的欧夫人的手,比起许多衣冠禽兽、表面光鲜、暗地里吃拿卡要的手,那双手有一种丑陋的干净。
“人人都说她有福相,可跟着我,实在没有享过什么福。”这时,月亮升起来了,月光照在欧夫子脸上,他深吸了口气,又是这么道。
方临听了这话,心中微酸,安慰道:“夫子,欧夫人吉人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是呀,好人会有好报的。”田萱说着。
“我也是这么想的。”
欧夫子挤出笑容,看着方临、田萱,说道:“小萱是好的,方临你也是好的,你们都是好的,也都这么年轻,真好啊!方临你也比我强,以后也要保持,莫学我,年龄大了才知道改……哈哈!”
辞别欧夫子,方临、田萱两人手拉得紧紧的,怀着不一的心情在明晃晃的月光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