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心头疑惑，却听见餐桌那边传来一道放肆的大笑。
    “亡灵们！”
    “早点做决定吧，不然我们的大军在踏平人族领地之后，接下来就会直接杀向永夜城！”
    沈夜眉头挑了挑。
    这些兽人，在亡灵的领地上还敢这么嚣张？
    它们这是找死！
    等了数息。
    亡灵们却都没有吭声。
    他们死死盯着那柄战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真是耻辱啊。
    沈夜都觉得气氛过于尴尬。
    不会吧，不会吧。
    一柄士兵战斧就吓得亡灵们不敢吭声了？
    兴许是他疑惑的表情显露了出来。
    也或许是这次邀请歌舞团，便是为了让他们发挥作用。
    总之——
    那位女妖将目光转过来，低声说道：
    “暗夜蔷薇歌舞团的几位，容我解释一句。”
    “——兽人已经可以量产这种品质的战斧，除此之外，其他各种兵器甲胄，也获得了品质上的超高飞跃，基本都达到了卓越级。”
    “是的，以它们的量产类装备，应该已经可以横扫整个世界任一种族。”
    沈夜屏息了一会儿，这才缓过来。
    量产。
    这个词说来轻巧，其实是很恐怖的。
    战场上。
    兽人族人手一把蓝色品质的战斧。
    其他任何装备甲胄都获得了品质上的飞跃，统统都是蓝色以上。
    这要怎么打？
    谁能挡住兽人大军？
    难怪亡灵们不敢吭声！
    ——可是这里有一個显而易见的问题。
    兽人们——
    怎么一下子就这么猛了？
    之前还经常被其他种族冠以“愚蠢”、“人蛮好”、“眼神清澈”一类的评价。
    现在它们竟然要席卷整个世界！
    为什么能做到这一步？
    沈夜充分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程度，也充分理解为什么大家的情绪都很低沉。
    可是他一颗心好奇的如同猫抓，实在是想知道那个答案。
    所幸黛西女士已经开始问了：
    “它们掌握了新的锻造技术？”
    “并没有。”女妖回答道。
    “出现了锻造方面的大师级人物？”
    “也不是。”
    “发掘遗迹有收获？”
    “越说越远了。”
    “抱歉，我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形，能直接说吗？”黛西女士问。
    一阵沉默。
    亡灵们都低着头，仿佛虚空中有一个让它们不敢直视的魔王。
    女妖也露出某种艰难的、无比痛苦的神情。
    “黛西，你去过兽人族的草原，应该了解它们的生活习性。”
    黛西女士接话道：“是的，我了解它们——它们勤劳而容易满足，乐于享受自然赐予的一切，包括死亡，所以我一直觉得它们不是什么威胁。”
    女妖屏住呼吸，低声说：“可是现在的兽人……”
    “怎么了？”黛西已经不耐烦了。
    “它们开始996了。”女妖说完，目光中闪过一缕恐惧。
    996。
    沈夜呆住。
    什么啊！
    这个世界真的诞生了996！
    不会是因为自己瞎说，从而引发了这种事吧！
    黛西女士也是神情一变，语速飞快地说：
    “996不是人族故意放出来吓唬大家的假消息么？我听说各路斥候去人族腹地打探过消息，他们并未施行真正的996！”
    “没错，”女妖压低声音，飞快地回应：“可是兽人蠢啊，它们认为这样做可以让其他族群害怕——它们真的在这么做了！”
    黛西女士怔了怔，以一种不敢相信的语气说：
    “每天早上9点钟上班，晚上9点钟下班，中午和傍晚各休息一个小时——甚至还不足一个小时，每星期工作6天？”
    “对，兽人现在就在这样做。”女妖说。
    “那跟这柄战斧有什么关系？”沈夜忍不住问。
    “关系可大了。”
    旁边的一位巫妖浑身颤抖，哆哆嗦嗦地说：
    “兽人们往往会继承先祖的武器，极少愿意花力气重新打造新的兵器。”
    “但是现在不同了。”
    “它们施行996工作制度，仅是打铁铸造兵器一项就产能激增。”
    “你们知道的，如果铸造工艺一般，那么在铸造兵器的过程中，出现蓝色品质兵器的概率只有0.5%。”
    “但是现在产能上来了。”
    “兽人们以前一天只能制造两把战斧。”
    “现在增加了工人，延长了工作时间，管理更加严酷，每天都要加班——”
    “它们现在能制造两千把战斧——每一天都是如此！”
    “请算算每天的蓝色品质兵器数量吧。”
    “而且这还只是战斧，其他各方面更是有着质的飞跃。”
    “现在谁也不敢看不起兽人了！”
    黛西女士摊手道：“这么说，我们也要开始996？”
    一阵尴尬的沉默。
    沈夜从这些大亡灵们身上看到了某种惶恐。
    甚至连他自己回想起996这三个字，也有些下意识地惶恐。
    这真是——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要说这些兽人蠢笨吧，它们抢先施行了996，提高了战备力量。
    你要说它们聪明吧，它们竟然在亡灵面前用996挑衅！
    亡灵是不知疲倦的存在啊！
    一旦亡灵也开始996——
    这个大陆将彻底陷入疯狂的内卷！
    大家还怎么过生活啊！
    “伯爵最近正准备去度假，结果兽人上门展示了996的威力，还要伯爵代表亡灵帝国投降，这可不是小事。”巫妖低声道。
    向来以优雅著称的黛西女士扭了扭身子，不安的情绪几乎都快要溢出来。
    “我可不想996，”黛西慌乱地说，“我下班了有好多事呢，我养了一条亡灵猫，每天要陪它，老兵公会还需要我去指导帮扶，社区孤寡朽骨那边也有些事情。”
    “没人想996，黛西。”巫妖说。
    “一会儿你要是有机会见到伯爵，你劝劝伯爵。”黑暗精灵在一旁说。
    “我？”黛西怔住。
    其他亡灵们一起点头。
    这时候，一名侍者来到宴会厅，轻声道：
    “黛西女士，请带上您的手下，到书房去，伯爵大人在等着您。”
    “好。”黛西女士起身，朝沈夜和莉莉使个眼色，这才跟着侍者朝前走去。
    沈夜和莉莉连忙站起来，跟在她身后。
    书房。
    一名留着棕色长发的男子端着酒杯，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看着外面的雨景。
    ——不知何时，外面已经开始下雨。
    雨水模糊了窗玻璃。
    男人却只是继续盯着窗户，一言不发，仿佛在深思着什么。
    “伯爵大人。”
    黛西女士行了一礼，柔声道。
    男人这才惊觉，转过身，望着黛西女士，脸上浮现出笑容。
    他的面容透着一股天然的威严，双目炯炯有神，嗓音浑厚而充满磁性：
    “黛西，伱来的太好了，我一直认为暗夜蔷薇歌舞团是整个帝国最优秀的艺术团体。”
    “您谬赞了。”黛西女士再次微微一礼。
    “是这样的——我这里有一次非常重要的出使活动，需要一个能代表我们亡灵帝国的歌舞团跟我同行，所以我必须公平的让你们来竞争一场。”伯爵说。
    “我们暗夜蔷薇歌舞团从来不畏惧挑战。”黛西女士说。
    “当然！当然！那么题目是这样的——”
    伯爵一挥手。
    一团篮球大小的水珠浮现在众人面前。
    “我的这个术可以将水化作无尽的形态，而你们要借用我的这个术，进行艺术创作。”
    “即兴创作一场吧——”
    “不过首先，我要向你展示灰骨歌舞团和尘封幽暗歌舞团的作品，这是为了避免你进行重复的创作。”
    伯爵说着，伸手轻轻一点那团水。
    浑圆的水团散开，化作一场雨，在整个书房里不断落下。
    这些水仿佛活了过来一样，汇聚成流，在半空悬浮着，不断游窜，发出动听的歌声，最后化作“灰骨歌舞团”几个大字。
    “这是灰骨的作品，下面是尘封幽暗歌舞团。”
    伯爵手势一变。
    水流重新聚成一团，突然爆裂开来，无数水滴如一阵流星雨般，闪耀着一簇簇光辉，煞是好看。
    数十道女高音在这流星雨中歌唱，赞美着水带来的一切恩赐。
    这一幕又比刚才灰骨歌舞团的表演更加精彩。
    就连黛西女士和莉莉也忍不住暗暗点头。
    “那么，现在该暗夜蔷薇歌舞团了——你们可以商量一下，只要不跟前两个重复就行。”
    伯爵说道。
    所有异象消失，那团水依然悬浮在他面前，等待着最后的挑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