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
青岚观主讶然,竟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那我的病和这个有关?”
彼时,王管事已是递上了经方。
秦流西接过翻了翻,道:“您这病确实是和酒有关。您沉湎于酒,想必是每日都会小酌一杯。”
“这,确是如此。”王公笑道:“自我回老宅荣养后,问道养生,也好酒,必是每日午膳小酌一杯,晚膳亦然。老人家嘛,也没几个消遣,就好这个了。”
“既要养生,却不能日日沉湎于酒,小酌可以,却不能过量了。”秦流西道:“酒能生湿,湿又助火生,火湿相合又生痰,而痰迷心窍,不就见鬼了?”
“这,还有这说法?”几人均是一愣。
秦流西含笑道:“想必青岚师伯也跟您说过,您这宅子是清清静静的,并无妖邪作祟,王公您本也是上位者多年,自带一身正气,邪轻易不敢近。所谓见鬼,不过皆因痰迷心窍,产生癔境而已。”
一句话说,您喝迷了,产生幻觉了!
王公沉默了一会,哈哈的一笑,道:“是这理,观主,你怎看?”
青岚观主看着秦流西:“我却没想到酒这一块上去,那依你看,怎么治?”
“导痰顺风的方子您也开过,无效,是症不全对,而且,他不遵医嘱。”秦流西略带不满地看向王公:“想要病好,却不可任性,喝着药还要偷摸抿一口酒,再多的良药也是无效的。”
她把一张经方单独拿了出来,是青岚观主开的。
“观主也没说过,你怎么知道这个经方是他开的?”王公被秦流西指责,却是不恼,倒好奇她是怎么看出那经方是青岚观主开的。
秦流西说道:“我在他道院里看过墨宝,自然看得出哪个是他笔迹。”
王公捋着胡子,道:“眼力不错。”
“你倒是说说,这经方要怎么开?”青岚观主也笑。
秦流西也不多言,取了纸笔,一边写一边道:“以橘红贝母,天花粉,干菖蒲黄菱麦冬……三碗水熬成一碗。”
她写得极快,片刻就已经写出了一张经方,先给青岚观主看了,再看向王公道:“依着这经方服用,两服就能除癔境,我再帮您行个针,导湿平火,疏风化痰,此后这经方再服两剂就会平复如从前了。”说着话音一转:“但是,服汤药期间,不可饮酒,小酌也不行,可能做到?”
这强硬的态度,让王公身边的王管事小厮均是嘶的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看向自家老太爷,哪怕是他老人家最疼爱的孙子,在他面前都不敢如此强硬造次呢,这小道竟这么狂?
第250章 她可不是个花架式
青岚观主知道老友家的徒儿性子桀骜,不受拘束,却是头一回看她如此的不客气,不管坐在跟前的人是何身份年龄,她就端着大夫的做派。
他瞥一眼王公,轻咳一声,有心要描补一二。
王公却是一笑,故意道:“老朽要是做不到,你当如何?”
秦流西道:“做不到,那我就不给您行针了,左右是无用功,我倒省了功夫。”
王公哈哈大笑:“作为大夫,不是该苦口婆心,应劝尽劝?”
“那是别的大夫,在我这里,不存在那个,只说一句,对方不听,那就算了。”
王公虚指了指她:“你这么说,我还真不敢不听了。王立,你去让府医照经方取了药材熬药来吧。”
“是。”王管事笑着应了,又道:“这些药材老奴看都是很平常的药材,并不算太名贵,倒和之前的经方有些差别。”
秦流西说道:“凡是普通凡人,五脏六腑七窍都一样生的,并不因人身份贵重高低,它的构造就不一样了。所以这人生了病,也不因身份贵重而取名贵药材医治,而是对症下药。”
“说得好。”王公摆摆手:“你速去让府医熬了药来,我可不想再生癔境了。”
王管事连忙躬身退下。
他来到屋外,让小厮仔细伺候,他则亲自去府医那里,把经方递给府医看可行。
王家的府医姓邱,也是从太医院的一个太医,因为犯了小错险被流放,被王公给保下来,一直在王家做府医。
邱府医也为王公的病而烦恼,一直在翻着医术医典,看能否找到一两个像这样的医案,听得王管事说有人看诊且开了经方,便接过一看,又听了他自秦流西那边听来的话,不禁哎呀一声:“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家主好酒,酒能生湿,湿又助火,致痰热,确是如此。”
王管事道:“那这经方?”
“经方可用,痰热清,自然心窍通,也就神清鬼没了。”邱府医饶有兴致地问:“这可是青岚观主开的经方?”
王管事摇头:“是青岚观主的同道中人?一个师侄。”
“当真,道医中竟也有如此妙极的大夫,不行,我得去瞧瞧。”邱府医合上医典。
王管事拦着他:“在这之前,您还得先把药捡出来熬下才行。”
“好好。”邱府医当下去药房,亲自捡了药材,配以三碗水熬下,然后叮嘱王管事和药童看火,他自己则去了王公院里。
他到的时候,秦流西正准备行针,他冲王公和青岚观主行过礼,再看秦流西,眼睛都瞪大了。
听王管事说的时候,他还以为青岚观主的师侄怎么着也是年已几十的孩子了,可这年纪瞧着,尚未及冠?
邱府医肃立在一旁,见秦流西还要行针,就道:“道长也没带道童,要不,我帮着打个下手?”
能开出那样经方的人,医术应该极好吧,这行针他也想看看。
王公知道他的脾性,道:“小道长是要行针,老邱你先退到一边。”
邱府医脸一热,知道这话暗藏的意思,大夫都有自己的秘技,尤其是行针的针法,一般不视人,更重视传承的甚至除了自己的弟子或家族,更不外传。
他造次了。
邱府医拱手道:“是我失态了。”
他正欲退开,秦流西看过来,道:“你想看,就站过来看,行针而已。”
邱府医一愣。
秦流西道:“玄门以医入道,也以道释医,针法秘法固然重要,但传承更重要,若学会了,行医济世,也是一件功德。再者,我给他行的也不是什么隐秘的针法,并不怕你看,更不怕你学。”
邱府医听了这话,脸比刚才更要热几分,拱手道:“是老朽小人之心了。”
秦流西并不在意地摆摆手,把针包打开,先取穴,又对王公说道:“痰迷心窍,我行的针能使您通经络,行气活血,清窍通神智,再辅以汤药,三剂就能好了。”
“劳驾你了。”
“那我这就为您行针。”秦流西取了一支银针,一番消毒,先在他的上星穴直刺一寸,按着十三针的别称,此穴又称鬼堂。
紧接着,又取了一针在膈俞穴斜斜刺下,她轻轻揉捻着银针,又提起再刺下,反复三次,直到王公发出细微的闷哼声。
“有些酸胀也是正常的。”秦流西轻声说了一句,手指又夹了几支针,分别在劳宫穴和三阴交等穴位刺下。
邱府医在她每下一针都仔细瞧着,见她下针并不迟钝,取穴也准,针入几分更是心中有数不见沉疑,不禁暗叹。
她这针行的,确实不是什么隐秘针法,但也绝非她所说的那般简单,人体穴位是很重要的,行针差了分毫,效果都会大打折扣或截然不同,更有严重的能致人瘫痪死亡。
所以行针,不是随便就能出师的,首先要熟悉人体穴位,如此才能取准穴,再有针法等等。
他自己也是在假木人身上尝试无数遍,才敢在病患身上行针,如此也已经过了二十了。
可眼前的小道长,尚且年少,下针就已经如此精准,再细看她专注揉捻的,而王公额上已开始微微冒细汗,便知她不是个花架式。
邱府医有些眼热,要是自己的孙子也有这个天赋,得多好。
“留针一刻钟。”秦流西接过小厮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手,对王公道:“略有些痛感是无碍的,气血通了,能够祛湿健脾胃,只是您此后却不能再像现在这般,时常把酒当水饮了。”
王公略有些心虚,道:“我就是小酌。”
“小酌么,其实也不至于痰迷心窍。”秦流西似笑非笑的,递了个你我心知肚明的眼神。
王公咳了一声。
邱府医忍不住问:“小道长是怎么知道是由酒引起?”
“医者讲究望闻问切,一个病人寻不出病因,也得找一找环境的原因,找准了,两者一结合,也就能断准症了。我和观主进府门时,恰好看到了小厮抬酒,而王公身上亦带了点残余的酒味,我鼻子灵,给闻出来了。”
邱府医汗颜,亏他是王家的府医,却没想到这一点上去,这是眼界的缘故吗?
第251章 青出于蓝胜于蓝
秦流西把针起了,把每个穴位都揉了揉,又开了一张平安方。
“您脾胃虚寒,这平安方可隔上一日喝一剂,巳时二刻之前的太阳可晒着促使阳气运行,巳时之后就别晒,年纪大了,晒阳过久也容易头晕眼花。”
邱府医接过那经方看了一眼,道:“这经方是?”
“六君子汤。”秦流西道:“你也看到了,这经方所需得药材都是人参茯苓陈皮半夏等,这汤可以燥湿化痰,益气健脾,治疗脾胃虚寒,气虚伴痰湿。我不知王公平日饮的什么经方,不过有一点需要提醒你,人参不必用年份极好的。”
呃……
邱府医看向王公,他平日喝的平安补身方子是少不了人参这味名贵药材的,因着他身份贵重,所以人参都是上了年份的。
现在秦流西说不必多好,这?
“人参大补,越是年份长的,就越是药效上乘,那种药效的,留着急救或大病用就好。您平日喝着,普通的就可以了,有时候大补未必就好,喝多了还生燥。”秦流西擦了一下鼻子,她干啃一条参须,都流了鼻血好么。
“不过您想体魄强些,倒可以食疗,每日喝清炖瘦猪肉水,可加三条冬虫夏草一起炖。”
“这个是怎么炖的?”人参鸡汤喝得多,秦流西说的瘦肉水,却是没喝过。
“拿一小块瘦猪肉剁碎了,以烧开的水泡上两刻钟,再隔水炖一个时辰,加点盐巴调味就行,不必加其它调料。若加虫草,多炖上一个时辰也行。如果是急着喝的,不用炖,泡了两刻钟,直接下锅煮开就能喝了。”
邱府医道:“这又有什么疗效?”
秦流西说道:“强身健体,补充人体所需能量啊,瘦肉水做起来简单,因着都只是瘦肉,炖出来油花少且不腻,用以养身不差。”
“那便试试。”王公笑眯眯的,微微侧头,在他身后的小厮躬身记下。
邱府医问:“主公您如今针刺后如何?”
王公咦了一声,起身走了几步,动了动手脚:“身体的疲乏沉重消了,不似之前像坨了小山似的。小道年纪轻轻,针刺术竟这般奇妙。”
青岚观主笑着捋胡子,眉眼弯弯,一脸的与有荣焉,仿佛夸的是他的徒儿一般。
“体内有痰湿,您觉得沉重是正常,针刺通了经络导湿,自然消疲乏。”秦流西笑着说:“您发了汗,让仆人抬了水来沐浴,会更清爽些,再喝了汤药,也不会再生癔症了。”
其中一个小厮一听,连忙躬身往门口处退,差不多到了门口才转身,一溜烟出去传话抬水。
秦流西眼角余光见了,果然是大户人家的仆从,规矩训练有素。
王公对青岚观主道:“观主,这话虽有些不敬,可老朽,仍得说一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青岚观主哈哈一笑:“这孩子的医术确实比我强些,若不然,也不敢往您跟前领。就是她这脾气是个直肠子,说话直,您别与孩子一般见怪就好了。”
这都是客套话了,对方见怪,他也不怂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