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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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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猫头鹰冷哼一声,难得回答他一次:“是又怎样?”
    “那就巧了,他姓刘,在下也姓刘。这地方我始终看着眼熟。在我看来,这地方不仅是老王城,还是片风水宝地,甚至是龙脉所在。”
    “说清楚。”
    “我就是在想,在我们脚下,可能埋着你们说的国姓爷。”刘基在青石地上踩踩,“而入口可能就是这个棋盘。”
    猫头鹰的眼神从震惊转向狐疑,只在一瞬间,便又恢复到鄙夷。他问:“入口是什么意思?”
    “我想你们大帅已经开了一个盗洞,直通黄泉,就藏在这个石案底下。如果不是这个棋盘,那就得把石案搬开,我一个人可做不到。”
    猫头鹰听完,也不跟刘基废话,突然就脱下上衣。其实越民中还有很多人不着衣物,但上缭与北人关系密切,大部分还是穿着麻布短打。猫头鹰脱下来的衣服已经沾饱了雨水,往棋盘上一搓、一拧,水柱像棋子纷纷落下。刘基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再仔细观察,溢出的水都往棋盘和石案的接缝处淌,滋滋响,像被吸了进去。
    猫头鹰回头盯他一眼,倒真像一只大号的、吃了惊的鸮鸟。
    “得想办法打开。”刘基还是去看棋盘,发现它除了边缘出下水,还有一些交叉点上冒出小小的水泡,用手指细摸,才发现交叉点也有小孔,但不是全部,只在其中一部分位置上。
    整个棋盘二百八十九个交叉点,看不清楚,一个个摸出来也不实际,刘基便整体观察。首先想到的是九个点了朱漆的星位,但星位只有西南一角有开孔,且是比较明显的大孔。结合已经发现的三个小孔来看,再用手指在棋盘上摸了几次,终于仔细划过一条蜿蜒的曲线——果然摸出七个凹位。
    “怎么来的?”猫头鹰问。
    “星位是北极星,其余七个是北斗星形,‘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这图案也是陵墓里特别常用的一种。”
    可这孔怎么用呢?刘基还在棋盘面上思索,猫头鹰却是低头弯腰绕石案转了一圈,又随脚踢开地上的两只竹编垫子。垫子在地上倒了几下,刘基浑然不觉,他却听出清脆的异响,于是抓起来,五根黑指头从底下戳进去扒拉竹篾子,不多时,一根根抽出八枚小铜针来,洒在刘基面前。
    这个“猫头鹰”是真像一只猛禽——不太要思考,一眨眼,就干了。
    刘基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赢了。”
    “如果你说的没错,”猫头鹰用夹生的官话说,“就还我一拳。”
    刘基把针一根根捻起来插进对应位置,拨开底下的小铜球;再把粗的一根放入星位,它几乎全部掉进棋盘里去,直到最后才“咔”一声,被末端的铜圆环卡住。刘基心想他这做得实在精细,四处看看,再没别的绳索,只能重新掏出那枚龟钮银印,解下它上面的印绶带子,穿过铜环,再拽着它旋转——转起来才发现,旋转轴在对角的星位,棋盘底下和石案连接处是个斜面,它一转便离开了凹槽,露出一块三角区域。里面躺着一只隐藏的把手。再抓着把手,把棋盘连同下层盖子一并提起,湿雾、风和声音齐齐掉下去一块,大地露出深不见底的创口来。
    两人一时都说不出话。
    猫头鹰拍拍刘基,又指自己的脸,见刘基还愣着神没有反应,他微微叹一口气,突然下狠手给自己来了一拳。“邦”的一声,他把自己打了个踉跄,刘基连忙去扶,却看见他闭着两只眼睛,嘴里一直念念叨叨听不懂的话,百转低回——想来是山越的祝祷词。
    这一拳看来还给刘基是假,献给鸮神赔罪才是真。
    刘基问:“对于你们而言,盗墓意味着什么?”
    “我们不是北人,埋了就埋了,不带那么多东西。”猫头鹰声音低沉地说,“可这是鸮神的居所。他,假通灵,真破坏。”
    “那,你想下去看看吗?”
    “我下,你危险。你下去,我看着。”
    刘基点点头。“现在可能不合适,是不是等晚上?只要龚瑛不安排别的人一起……”
    可似乎等不到晚上。
    一阵寒意突然摄住二人心肺。
    因为,从洞底的阴曹地府里,分明传出了人的声音。
    第九章 熊型玉石嵌饰(阳篇下)
    ——公元201年 · 建安六年—— 盗洞深不足十米。对于大墓来说,不是特别大的深度,只是外头泼着雨,更显阴湿。 刘基身上用绳子吊着,顶上的轱辘是从旁边的井上拆出来的,本来就是可卸装的设计。绳子缓缓而下,一手执火,余下手脚扒着井壁垒好的爬架。刘基一边下,一边将几日来的情况捋一遍。底下的人声,响两下便停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下到墓穴,穴内沁着香味,像是樟木也像是松香。墓穴不大,刘基执烛火照着,下来正好看到一条墓道,墓道斜坡往上自然已经被堵死。身后有微声。回头去,前行几步,照见一只硕大的棺椁,灯火在墙上投出更加巨大的灯影。然后,满室灯影晃动起来,因为光和影的间隙里有东西在动,从棺椁旁边升起,扩大,靠近。 刘基呼吸一窒,烛火和阴影同时收缩,光被一个人拢进怀里,上面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庞。 刘基早该想到—— 王祐说:“我总觉得,还会碰见你。” 王祐看起来一下子衰老了不少。眼底是深黑色,两腿上还拴了铁链,走起路来哐哐响。“他们把我关在墓穴里,当成一个见不得光的监狱,可这底下太他妈冷了。”王祐一边微微抖着,一边说,“外头在下雨?” 虽然开了暗门,但外面的雨声还是几不可闻。刘基答:“是的,连续下。” “我没猜错,下雨的时候,他们就不会来找我。” “对,这么大的雨,是没法动手。你是这个意思吧,曹司空府的摸金校尉?” “呵呵,呵呵。”王祐咧着两片苍白的嘴唇,笑得力不从心,“公子都已经查到这个份上了?但看来付了不少代价,青一块紫一块的。你现在这眉毛在我们行当里叫断头眉,见不得,不吉利。” 刘基下意识摸了摸被老郭砸过的地方,又捏出那只没了印绶的银印,说:“就是它干的。这里就是他的墓吗?” 王祐的眼睛立马就亮了,接过来看了很久,嘴上也咂吧很久,仿佛久旱逢霖,重新长出颜色。他这时候也不装了,活脱脱是个古物痴的模样。半晌,像换气似地,抛出来一句话:“是他的,就在那躺着。只有一只手臂那么长,还是个小孩。…
    ——公元 201 年 · 建安六年——
    盗洞深不足十米。对于大墓来说,不是特别大的深度,只是外头泼着雨,更显阴湿。
    刘基身上用绳子吊着,顶上的轱辘是从旁边的井上拆出来的,本来就是可卸装的设计。绳子缓缓而下,一手执火,余下手脚扒着井壁垒好的爬架。刘基一边下,一边将几日来的情况捋一遍。底下的人声,响两下便停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下到墓穴,穴内沁着香味,像是樟木也像是松香。墓穴不大,刘基执烛火照着,下来正好看到一条墓道,墓道斜坡往上自然已经被堵死。身后有微声。回头去,前行几步,照见一只硕大的棺椁,灯火在墙上投出更加巨大的灯影。然后,满室灯影晃动起来,因为光和影的间隙里有东西在动,从棺椁旁边升起,扩大,靠近。
    刘基呼吸一窒,烛火和阴影同时收缩,光被一个人拢进怀里,上面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庞。
    刘基早该想到——
    王祐说:“我总觉得,还会碰见你。”
    王祐看起来一下子衰老了不少。眼底是深黑色,两腿上还拴了铁链,走起路来哐哐响。“他们把我关在墓穴里,当成一个见不得光的监狱,可这底下太他妈冷了。”王祐一边微微抖着,一边说,“外头在下雨?”
    虽然开了暗门,但外面的雨声还是几不可闻。刘基答:“是的,连续下。”
    “我没猜错,下雨的时候,他们就不会来找我。”
    “对,这么大的雨,是没法动手。你是这个意思吧,曹司空府的摸金校尉?”
    “呵呵,呵呵。”王祐咧着两片苍白的嘴唇,笑得力不从心,“公子都已经查到这个份上了?但看来付了不少代价,青一块紫一块的。你现在这眉毛在我们行当里叫断头眉,见不得,不吉利。”
    刘基下意识摸了摸被老郭砸过的地方,又捏出那只没了印绶的银印,说:“就是它干的。这里就是他的墓吗?”
    王祐的眼睛立马就亮了,接过来看了很久,嘴上也咂吧很久,仿佛久旱逢霖,重新长出颜色。他这时候也不装了,活脱脱是个古物痴的模样。半晌,像换气似地,抛出来一句话:“是他的,就在那躺着。只有一只手臂那么长,还是个小孩。”刘基没过去看。
    “我来之前,他们找的都是泥腿子,很不仔细。”王祐把印玺还给刘基,又在身上摸索半天,找出一枚青铜羊来,很小,能藏在掌心里。“你看这小玩具,多真,还有羊毛。俩角巨大、弯曲,不是我们中原的羊,却是博望侯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东西。这娃儿是海昏侯刘贺的长子,还没等到封爵就死了,活得不长,见识倒不少。”
    刘基没接话,两眼含着怒气:“说吧,整件事情到底是怎样的?你说的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我不是一听你说起太史慈,就感兴趣吗?那是因为派人来找我的,就是他。”
    其实刘基猜测的基本上没有错。太史慈派出密探到兖州,发现摸金校尉并不是一个人,又从一群人里分别去撬,最终撬动了他。撬动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密探带去的东西非比寻常,漆、玉这些费工的不说,连金饼成色都是超一流水准。王祐又悄悄摸了一遍史料,便下定决心,和密探们定了计。
    刘基已经看出了轮廓:他们窃来一卷司空府印简,在漆盒里放入当归,伪造一种“曹操延揽”的假象,拿那些明器来瞒天过海。说起来简单,可王祐这么干,相当于把已经到嘴的珍宝又吐了出去,一般人也做不出来。只是王祐想得明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大的还在后头,不然用不着找他。
    “为了让我们顺利南下,他们提前在路线上狠狠扫荡了一回,把山越全打得缩回去。所以他们弄的这些手段,全是为了防自己人。这江东啊,真是不简单。”
    “那跟你来的三个人呢?”
    “都是以前的老部下,带着他们,出兖州方便。”
    “他们为什么得死?”刘基耿耿于怀。
    “到地方之后把他们除掉,就断了根,北方没人能找到我,我也回不去北方。”王祐说。过了一会儿,又说:“其实那日你忽然说寄信,把我动摇了,我给的信息有暗语,意思是‘快撤’。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跑。”
    “所以你知道他们后来的结局。”
    “我看见了。那天夜里我翻来倒去不太正常,最后决定溜出去,看看他们跑没跑。到的时候,已经满屋子血腥,杀他们的人刚走。我想那些人肯定要去接我走,可两条腿钉在地上,一时间就是不想动。没想到,后脑突然挨了一记,眼前一黑,就被人绑了去。等我进了屯堡,又看到内城的土墙、庙殿、山丘,才明白:原来占着陵墓的不是太史慈,而是他们这群山贼。”
    “你的意思是,上缭壁的人抢在太史之前把你抢走了?”
    王祐讪讪笑着,说:“我也觉得不对劲,但后来也琢磨出来了——就是闹掰了呗。找我的全过程都是太史慈干的,可墓在这儿,这些山越干脆过河拆桥,把我抢过来,大门一关,太史慈本来就不敢声张,这下只能吃哑巴亏。哎呀,刘公子,还记得你给我说的‘大英雄’吗?看来也不管用啊!”
    王祐一番话,像卡了半天的子母奁终于对上,环环相扣,整件事在刘基眼里露出严丝合缝的真容。他之前已经知道,龚瑛从太史慈加入孙策时开始,就已经成为一条埋在山越里的暗线,可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两边看起来反目成仇?现在看来,核心就在于这个墓——他们双方在早期一定是合作进行摸金这件事,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发生了冲突,明争暗斗,龚瑛把王祐抢了过去,太史慈用烧船的方式还击,导致一批军民妻离子散,现在这座上缭壁里还到处竖着白幡。
    刘基明白,上缭壁的人可能多多少少都知道太史慈和他们的合作关系……可正因为曾经建立过情谊,后来却遭到背叛,这样的怨怼甚至比一开始就是仇人的愤怒还要强烈。
    这是不是因为这座陵园而流的第一次血?
    恐怕不是。
    从争战时双方的情绪看来,这里旧恨叠着新仇,甚至夹杂南人和北人、土著和官兵、败寇和成王之间的多重纠葛。这些恩怨一旦被触发,必将引爆更大的洪流,甚至超出太史慈和龚瑛的掌控范围,在江东的满目疮痍上再一次撕开伤疤。
    这里还有一个更大的未知数,就是吕蒙——从一开始的金饼出发,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东西?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说白了,不论太史慈和龚瑛各自想法如何,这整件盗墓之事,显然都瞒着孙家。这才是更巨大的斗争。孙权刚刚继位,江东骚动不安,一批金银财宝完全足以撼动权力平衡。吕蒙担心的东西依然成立,唯一不同的,只是对象从曹操,变成了太史慈!
    种种念头一涌而出,忽明忽灭,刘基还在思索,王祐却问他:“所以呢,公子你了解完前因后果,又要怎么做?我啊,想着你可能会顺藤摸瓜找过来,却猜不到你接下来会怎么做。你自己,也懵了吧?”
    刘基一怔,像突然被一壶冷水浇头。是啊,最早的时候要帮吕蒙查案,后来又想见太史子义,现在两件事并成一件事,水落石出——金饼是盗墓来的,盗墓的人是太史和龚瑛,甚至连墓都找到了。剩下的,无非要看他将不将这个结果告诉吕蒙。但无论说或者不说,后面的事情,都已经超出一名布衣所应该关心的范畴。
    甚至仔细想想,那天吕蒙指点他乱跑,吕典又帮他逃脱,这俩人就在太史军营里,还不知道后来是什么状况。说不定,连他们自己都已经身陷囹圄?
    这金饼明器什么的,早已经不重要了?
    王祐见他一时失了神,也不催促,自顾自说:“我呢,跟谁盗墓都是盗,只要条件给足,都没问题。可毕竟还是想抱着大树啊,谁知道这山贼行不行?所以故意拖了一下时间,开点随葬坑,挖点盲洞,这才被关进墓穴里。这两天没人来问,我摸摸泥土就知道,外头下雨呢。但我想,拖不了多久,宗帅就得逼我去捅那大家伙了。”
    他又咂吧两下嘴,手心里捏着那只铜山羊,伸手拍拍刘基肩膀:“我看你对古物也有兴趣,要不我们一起去把它开了?我和阴曹地府打了一辈子交道,这地儿,绝对神了。其实呢,我也缺个助手。本以为他们这儿,总有人能打打下手吧,结果没有,全死逑了。这墓里有毒气,他们不知道,多业余啊?总之,也看你吧,你想继续当官的,那是另一回事;如果想当平民,那和我一起淘点宝贝出去,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他嘴上说着,手指翻飞,除了一只铜山羊外,还变戏法似的夹出好几枚小东西:透明琉璃珠、三色缟玛瑙珠、甚至还有一块熊型玉石嵌饰……可以看出来他此前一直藏巧于拙,手上功夫一点也没露出来过;也能看出来他是真想和刘基合作一把。
    其实王祐也说不清对刘基是什么情绪。可能就是在阴沟里待久了的人,忽然碰到一个干净简单又不蠢的家伙,对方还把你当正经人看,就忍不住多看两眼。
    王祐轻轻推了刘基一把,然后把手上的东西在他面前展开:“挑一个吧,算是对之前说谎的赔罪。”
    刘基真拿了一个,却不是那些一眼就贵重的珠宝器,而是丑丑的熊玉石。王祐眼睛一亮,说:“这东西还有些巧妙,以后我再跟公子说。”刘基随手把它塞进衣兜,然后看着王祐,说:“帮你可以,但你得跟我走。”
    王祐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刚刚不是还犹豫吗?于是紧问一句:“走去哪儿?”
    “别给龚瑛干活,我太熟悉他了,成不了事。太史慈还需要你,先回到他那儿去。”
    “哈哈,你要是个女子,真叫是对他一往而深。”王祐笑着摇摇头,“可怎么出去,有把握?”
    “有把握。”刘基故作镇定地说。为了不露馅,他不再继续对话,只是转身往盗洞走,走出几步,才回头问他:“你能上去吧?”
    “不难。”王祐哐哐回到棺椁边,飞快地在棺木边摸了几下,又弯腰,不出片刻,那铁链就已经松开来掉地上。其实这儿关不住他,只不过之前没什么逃脱的必要。王祐这么干的同时,刘基确认了一下下来时用的绳索,拽了几下,但和洞口离得太远,绳索也没有别的动静,不知道猫头鹰看没看见。他对王祐说:“我先上,看绳子放下来,你再上去。”
    爬回到狭窄的暗门口,先扫视一番,雨更大了,却不见猫头鹰的身影。跳出盗洞回到地面,五感重新变得真实,连阴沉雨天里的光都刺眼。再仔细看,见猫头鹰从山坡上哒哒哒跑下来,浑身上下又一次淋得湿透,亭里也漫了一层水。刘基估计他大概是去望风,无暇细想,连忙和他沟通起接下来的计划。这是刘基心里最没底的一步,他快速托出想法,再把龟钮银印和熊型玉石统统塞给对方,猫头鹰盯着玉石吃了一惊,又沉默一会儿,终于答应。
    两人转动轱辘再次把绳子送下去,等绳子下端变得沉重,又一起拉,这样就快得多了,王祐以一种半飞的方式回到地面。他本来就虚弱,踩在地上时一踉跄,就像承受不住光和空气的重量。看见猫头鹰的一瞬间,他下意识躲了一下,然后又自顾自说道:“你想帮太史慈,太史慈那边做起事来把握更大,这些我都明白了。可吕蒙那儿怎么办,最早不是他找你吗?……”
    “王祐,你刚才说了两条路:当官不盗墓,或者当平民来盗墓,都是对的。”刘基打断他的话,声音朗朗地说道,“但有没有第三条路呢?我想也是有的。比如,还是当平民,但是阻止盗墓。”
    王祐脸色一变,“不是,你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
    “因为——不想再流血了。”
    其实,刘基确实问了自己很多遍:接下来怎么办呢?
    离家挺久了,家里老人弟妹无人照料,不知道有没有把水稻收割好,就连家里的粗茶淡饭都叫人想念……
    可真就这么甩手而去吗?
    这偌大的陵园,只掀开了一角,只摧毁了一个几岁孩童的安眠,就已经引出这么多风波,让刘基认识的人都变了模样。要是就此离去,王祐想必还是能让海昏侯墓轰然洞开,到时候汹涌而出的,到底是金山银海、利兵强刃,还是无穷无尽的诅咒?
    其实真是很奇怪。刚才在墓穴里,王祐轻轻一推,正好按在那一方“刘充国”印上,就在刘基身上硌了一下。浅浅的,像个孩童用小手抓了一把。
    他忽然觉得:别盗了,让这些百年前的魂魄静静呆着吧,也让久历疮痍的江东百姓好好喘息。就像他一直没搞明白自己当年为什么要遣散部曲,一直觉得是出于懦弱、自保,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想通一个很简单的理由:
    他只是不想看着身边的人,因为某几个人那渺远的目标,而白白牺牲。
    王祐发现刘基有一刹那的失神,所以立马闪身,他的身法像手法一样快,在早期倒斗的时候,曾经无数次逃过官兵的天罗地网。
    可这次,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眼前仿佛有鸮鸟飞过,一只黝黑的大手已经直劈后颈,顿时眼前一黑,向前栽倒。
    刘基把他接住,心里想:这才是对你之前说谎的补偿。他这个人对别的事情都性情简易,唯独对上当受骗这个事儿,特别记仇。
    猫头鹰试探一下鼻息,然后伸手把人接过,非常轻松地背起来,像扛一只麻袋,最后说:“去我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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